“儿臣参见母妃。”一身素色常服的霍君燿,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曾太妃慈爱一笑:“燿儿,快起来罢。”
她对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年轻的宫女们都自觉地退到几丈开外的地方,凉亭里只剩下曾太妃、霍君燿以及伺候了曾太妃近三十年的侍女秋娥。
霍君燿在曾太妃的对面落了座,薄唇扬起了一个漂亮的弧度,声音也不复平日的清冷淡漠:“母亲最近身体可好?”
“身体好是好,就是前几日哀家有些厌食,吃什么都觉得不香。昨天晚上尝了你送来的粽子,这不,立刻就有了精神。”曾太妃笑容满面。
得到了母亲的认可,霍君燿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母亲喜欢便好,孩儿还担心不合母亲的口味。”
曾太妃赞道:“哪里会不合口味,这些粽子啊,是哀家这些年来尝过的最好吃的粽子了。没想到你的侧妃手艺这么好,心思又巧妙,用五色线区分五种不同口味,嗯,蜜枣、八宝、五仁、火腿、蛋黄,每种都美味极了。”
一旁的秋娥点头道:“太妃已经有些时日没好好吃过东西了,王爷送来的粽子正得了太妃胃口,昨儿晚上和今儿一早,每样都吃了一只。这粽子是糯米的不易消化,若不是奴婢拦着,只怕太妃会吃得多了,方才太妃还在和奴婢闹别扭呢,说奴婢饿着她了。”
霍君燿笑道:“秋姨怎会饿着母亲,母亲是和您说着玩儿的。”
“每年黄梅季节一到,太妃就没了胃口,几日下来人都瘦了一圈,奴婢见了心疼。”秋娥自责道:“可惜奴婢跟着厨子们学了多年,做出的菜却也不得太妃胃口,真是无用。”
“怨不得你,是哀家没胃口,就算满满一桌子珍馐摆在面前,哀家还是不想吃。”曾太妃叹了一叹:“可能是岁数慢慢大了,胃口越来越差。”
霍君燿看了母亲一眼,四十岁过半的曾太妃保养甚好,看上去也就三十五六的模样,只是脸色略嫌黯淡了些,想必是最近饮食方面没调理好。
“母亲您年轻的很,主要是这黄梅天气憋闷,确实会让人没什么胃口。叫太医院开些消食的方子,或许会有点用处。”
曾太妃忙摇摇手:“还是算了,哀家不喜欢喝药。”
“太妃一直都不喜欢喝药。记得怀王爷那会,有一次动了胎气,奴婢熬了保胎药,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太妃就是死活不喝。还是先皇有办法,一会的功夫,就端了空碗出来说太妃全喝了。直到现在奴婢仍然不明白,先皇是怎么劝太妃喝下那碗药的。”秋娥百思不得其解。
提到当年的旧事,曾太妃依然笑而不答,眸子里依稀有点点星光一闪而逝。
“所以说,这粽子算是救了哀家一命,再歇个三五天不吃东西,估计哀家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不露痕迹地将话题一转,往事,只留在梦中细细回味。
“园中的芍药这几日正是花期,燿儿,你明日若是有空,便带上黎梦夕进宫赏花,哀家要当面谢谢她。”
霍君燿手中的茶碗颤了一颤,几滴热茶溅落在手背上却浑然不觉:“母亲,此话当真?”
曾太妃见儿子在处理侧妃黎梦夕的问题上表现得过于情绪化,心中不由隐隐担忧起来,然而脸上却依然如常,只是声音中多了几分严肃:“哀家什么时候跟你说过假话,不过她进宫的事不要对外面张扬。”
“儿臣谨遵懿旨。”
“还有,哀家召见她,并不代表她就比你未来的正妃要特殊。你的正妃是公主,身份尊贵,今后你不得上表朝廷,说出立平妻之类忤逆的话来。”
“母亲,儿臣答应娶那祸水公主,已经是……”
话未说完,他便收到曾太妃一记警告的眼神。
“枉我悉心教育你多年,难道连你都相信红颜祸水这样的鬼话?”
他辩解:“儿臣自然是不信世上有妖魔鬼怪的,可是有些东西,还是避讳一点为好。”
曾太妃不屑道:“避讳?燿儿你是越过越迂腐了,仅凭一个名字,你就要将一个人定位为敌人?”
她是真的恼了,她想不到,二十年来亲自教导的儿子,竟然会同常人一般迷信。
而霍君燿似乎是另有原因:“母妃息怒,儿臣并不是为天曦公主的名字而抗拒此次的联姻,而是娶了这个公主之后,定会惹来天大的麻烦。”
“你担心皇上会藉此制造事端?”
“母妃明鉴。”
曾太妃站了起来,在亭子里缓缓走了几圈,这才又在霍君燿对面坐下。
“皇上目光短浅,身边又有人唯恐天下不乱,确实有可能藉着此次联姻做出些不该做的事。如果真的到了那么一天,休怪哀家……”
她并未将话说完,顿了一顿,又道:“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之前大家都认为那位天曦公主最不受宠,不料在她出嫁前夕,天曦皇竟因为她的事而将皇后软禁,想来,她在天曦皇心中,必占着重要的一席之地。而她与天曦太子感情甚笃,几年后,天曦太子一旦继承皇位,你岂不是多了一个强有力的后盾?”
“这些儿臣都知道,可这些的前提是儿臣要千方百计地保住那位娇贵公主的性命。”
“你知道便好,哀家还以为你心里想的,是如何取她性命呢!”
他哑然失笑:“母妃多虑了。”
“哀家本以为,远离朝堂,你就能过上逍遥自在的日子,可惜世事难料……事已至此,后悔亦无济于事,燿儿,苦了你了。”
黎梦夕是坐着普通软轿入宫的。
她掀开锦帘好奇地打量着一路的红墙黄瓦,艳羡不已。
“燿,这里的房子好有气势,咱们回去之后,也造一个这样的高墙深宫,好不好?”
霍君燿剑眉微敛:“皇宫之中,不该说的话不要乱说。”
“不要生气喔——”黎梦夕意识到说了令霍君燿不悦的话,忙摇晃着他的胳膊,撒娇道:“这里没有别人,我才说的嘛。一会见到太妃,我保证会乖乖的,不乱说话。”
他轻叹了一声,伸手欲抚她的头发,眉头又是一皱。
只见她打满发蜡的黑发上金光闪闪,珠环翠绕。
入京的这段日子以来,为了避人口舌,黎梦夕并没有和霍君燿同住,而是落脚在京郊的一处别业里。
昨天曾太妃懿旨下达之后,霍君燿特意命宫里的嬷嬷去教了她一些宫中的礼仪。她现在穿戴的规格,是按亲王正妃来的,虽没带凤冠,但头上四枚金灿灿的点翠凤钗可一点都不含糊。
“夕儿,有点过了,四凤钗不得随意配戴。”
黎梦夕俏脸一抬,不甘地反问:“哪里过了嘛,燿,连你也认为我低人一等吗?”
他愣了愣:“说什么呢。”
“昨天沈嬷嬷和我说,亲王妃的正式宫装是四凤的,所以我今天戴了四支凤钗。你说四凤钗不能随便戴,岂不是在说夕儿不配做你的妃?”她委屈地看着他,一双大眼睛里泪光点点,泫然欲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