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新年
进入了12月后，欧洲大陆便纷纷飘起了雪花。由于纬度较高，到了这时节，奥地利、匈牙利、罗马尼亚这一带的几个中欧国家，早上六七点，天还是青色的，没睡醒的颜色。
又是一阵手机闹铃的催促，冷燕不情愿地睁开朦胧睡眼，看到了屏幕上的日期：
2006年12月14日
又是这个日期，回忆，又不自觉地跳出来……
……
……
四年前的今天，也就是2002年的12月14号，那个晚上，她母亲还在单位里值班。她呢，就和平常一样，趴在桌头写作业。写着写着，感到有点内急，于是上了趟厕所。出来的时候，一下子就奔向她父亲的房间，说道：“老爸，家里没肥皂了！”
父亲正在看体育频道，一听这话，应了一声，随后穿上外衣，就要下楼去买。出门前，冷燕还不忘说：“老爸，再帮我带点好吃的上来哦！”
“好的，乖。”
待父亲出了门，冷燕看着剩下不多的作业，暂时就不想写了，而是跳上窗台坐着，欣赏着夜幕下不太清晰的地面风景和对面居民楼里的一举一动，还有父亲过一会儿经过的身影。
记得，好像有一个红色的光点闪烁了一下吧，在她看到父亲离开视线的那一刻。
那一夜，她写完作业后，是看电视看到睡过去的，直到天亮，大概中间有醒过来一两次吧，依稀听见的声音，总以为是父亲买了好吃的回来了，但其实都是电视中的对白……
父亲就这样莫名失踪了。
……
……
“OK，now，theclassisover！”
预科班里，老师一说完这话，原本静悄悄的班级顿时沸腾，同学们三五成群聚到一块，鱼贯离开了教室。冷燕和甘草在去车站的路上，小小的雪花，成片成片从天幕上飘下，不断轻落在她们的外衣和脸上，好冷啊，也好亲切。
……
……
回到三姨店里，工人们正忙着搬箱子，一个个装满圣诞树饰物的旧纸箱被他们从楼上仓库搬了下来。看着这堆五颜六色的铃铛、塑料球和彩带，冷燕只觉得它们放在一起好漂亮，好像又回到了童年的幸福时光。
三姨办公室的灯，在这时关上了，三姨和两个女人从里面走出来，正是冷燕上次见过的那两个。三姨还说着要带她俩去哪里逛街。不多时，三人就钻进小轿车走了。
这下，冷燕可高兴了，三姨前脚刚走，她后脚就进了办公室，打开电脑，登陆QQ，想了想，然后把QQ签名改成了：
“何处追寻——12.14”
改完签名，她照旧到论坛里转转，今天是星期四吧，新帖子不是很多。这个时候，QQ又响了起来，又是“神隐鬼灵”来找她……
神隐鬼灵：难道你也……
看完这句似乎没头没尾的话，冷燕正想问他是什么意思，却也在这个时候注意到了他的签名——“心祭修罗——12.14”。如此一来，也难怪他会这么问了……
亚马逊蝴蝶：你怎么啦？
神隐鬼灵：我……我……我……
亚马逊蝴蝶：没事，说吧，我俩这么好的朋友，你有话就直说，若有需要，我会为你保密的。
神隐鬼灵：好吧，我告诉你，要知道，我真正信任的人，全世界还不到三个。我是个遗腹子，31年前的这一天，我父亲被一个人害死了。
亚马逊蝴蝶：天哪，你比我还可怜……那个人被抓了吗？
神隐鬼灵：没有，他至今逍遥法外！
亚马逊蝴蝶：可恶，天下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杀了人，竟然逃了31年都没被抓去枪毙……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神隐鬼灵：知道，可事情比你想象得还要复杂，法律根本奈何他不得。我只有等，等我哪一天积够力量，就去亲手杀了他！（刀）
亚马逊蝴蝶：啊，你可别做傻事啊！那样你也会被判刑的！
神隐鬼灵：你的12.14，又是怎么回事呢？
冷燕稳定了一下情绪，然后把她父亲失踪的事情告诉了鬼灵……
神隐鬼灵：这真够奇怪，不过，既然这么多年都没有找到尸体，你应该相信你父亲还活着。
亚马逊蝴蝶：好的，我相信你……我妈私底下有和亲戚们说过，若不是这场变故，她是不会答应三姨的出国邀请的，也不会把我跟着带出来。
神隐鬼灵：你们母女俩，是因你三姨的邀请才出了国？
亚马逊蝴蝶：嗯。
神隐鬼灵：她能把你们办出国，大概是个神通广大的人罢？
亚马逊蝴蝶：怎么说呢？她过去在国内，曾经举债开过酒楼、办过工厂，结果事情都黄了，她实在还不起钱，就带上全家逃往奥地利。后来她在这边又开大店做起了生意，前几年还挺火红的……我不知道她把我和我妈办出来，到底又花了多少钱，是否就是她这些年的所有积蓄……
神隐鬼灵：小妹妹，我难得发一次善心。虽然我并没有接触过你三姨，但以我的推测，你最好离这个女人远一点，能回国，就趁早回，这是我给你的建议。
亚马逊蝴蝶：没必要吧，她挺疼我啊！回国我才不要呢，上高中肯定更累，也没机会上网了。
神隐鬼灵：呃，随你吧……
亚马逊蝴蝶：对了，新年快到啦，你有什么计划？（微笑）
神隐鬼灵：还没想好，你呢？
亚马逊蝴蝶：其实我也没想好……我只知道12月31号晚上，家里肯定有很多好吃的！（饥饿）
神隐鬼灵：呵呵~~~~
亚马逊蝴蝶：哦哦，你说过你做的饭很好吃，那啥时请我尝一口呀？（龇牙笑）
神隐鬼灵：你要想吃的话，要么我哪天过去做，要么你哪天回来吃呗~
亚马逊蝴蝶：哎哟哟，那你还是等我回去吧，出国来得有多难哪！
神隐鬼灵：我想去哪里，谁也挡不住。
亚马逊蝴蝶：哇，你也会绝世武功吗？
发完这句话，冷燕忽然又想起了什么，继而又问——
亚马逊蝴蝶：等等，我想问一下，你父亲是不是叫赛修罗？？？
问完，冷燕往厕所跑了一趟。当她回来时，不见答复，这才发现鬼灵已经走了。
左下角，一个喇叭在闪动，冷燕点下一看，一个286823091的QQ要来加她，灰字备注：嗨，我是论坛的慕容小红^_^
冷燕加了小红，同时继续浏览论坛上的新帖。咦，这可真是奇了，论坛的灌水区和原创区这时候都有了一张新帖，一个人在灌水区发了个奇闻，另一个人在原创区发了首小诗。前者ID叫“慕容小青”，后者ID叫“慕容小黄”！！
而小红呢，她已发来了QQ——
慕容小红：你好呀~~你写的东西真不错~~（可爱）
亚马逊蝴蝶：嘻嘻过奖了，我刚发现论坛上又冒出了两个人，一个叫“慕容小青”，另一个叫“慕容小黄”，他们不会是你的追求者吧？！（疑问）
慕容小红：哈哈，这个嘛，不用我说，你以后就会知道他们是谁了。
亚马逊蝴蝶：姐姐你现在做什么工作？
慕容小红：我才14岁啊，你说我能做什么？
亚马逊蝴蝶：哦，你上初三吧？
慕容小红：是啊！
听小红这么一说，冷燕顿时想起了自己不堪回首的过去，那段作业堆积如山的日子……
亚马逊蝴蝶：那学业压力一定很大吧？可怜的孩子。
慕容小红：不大，我们正商量着明天旷课去哪里玩呢，只要小青说一声，咱们仨爱去哪里就去哪！（傲慢）
亚马逊蝴蝶：（发呆）你父母亲不管么？
慕容小红：他们能管多少？反正到时候，要是实在找不到出路，就找个人嫁掉呗，身为女子，本就比男人幸运一万倍！
亚马逊蝴蝶：哇，你好有个性……
慕容小红：那是！！我上六年级时，班里有个女生，长得很高大，当时啊，大家都怕她，都巴结她。只要她说不准和谁交往，那就没人敢和那人说话了。有一次，这个女生惹到我头上，我、小青、小黄三个一等放学，就一块把她揍了一顿！小青还一刀剪了那女生的长辫子扔粪坑里呢！
亚马逊蝴蝶：说实话，我挺想拥有你们那种目空一切的胆量……
慕容小红：咦，你的QQ签名怎么跟鬼灵大哥的那么像？该不会，你对他有意思了吧？
亚马逊蝴蝶：讨厌…………我跟他只是偶尔讲几句话嘛，哪有到那个程度？！
慕容小红：不是吧！！！！！！！他偶尔还会找你讲几句话？？？？？？？？？
亚马逊蝴蝶：这……有什么不对的吗？
慕容小红：真是太阳从南边升起来了，冰块居然找你说话了，你有可能不是凡人哦~~
亚马逊蝴蝶：呃呃，没这么夸张吧？
慕容小红：先不说啦，小青来抢电脑了，拜拜（再见）
亚马逊蝴蝶：886
跟小红聊罢，冷燕关掉聊天窗口，点开了桌面上QQ堂的图标。
……
……
黑色窗帘放了下来，没有开灯的屋子里，桌头上，不灭的红光闪闪烁烁。
红光中，一个白皙的骷髅头，张着一双僵死的洞眼，静静的，注视着自己倒映在墙面上的影子。
而那墙面上，摇曳的红色光影中，此时又多了一个红色的人影。
那人把一张东西铺在了桌上，摊开，再弄平整，空瘪的四肢和头部立刻呈现开来，这的确是一张剥得十分完美的女人皮，雪白的肤色依旧，虽然不那么柔软了，但并没有因为时间的侵蚀而褪去光华。原本极美的脸上，一双眼睛早已不见，就像那骷髅头，只留下了一对空空的眼皮；那樱桃小嘴却依然招人喜欢，只是已由粉红化为苍白。
但，不管怎么说吧，她仍旧是美，仍旧讨人怜爱，纵然只剩下了一副皮囊。她的美，以至于让杀死她的刽子手都放轻了动作，轻轻地把她一头咖啡色长发挪到了桌沿下，像瀑布似的。
待铺好人皮，那人便伸出手，在骷髅头上抚摸了两下，道：“开始吧！”
骷髅头听命，瞬时对着人皮吹出烈烈阴风。大约过了一分钟左右，一个淡淡的白影凑了过来，那人使来一个眼神后，白影就顺从地钻进骷髅头，又从骷髅头的嘴里飘出来。出来的时候，它“浑身”已沾了一层红，随后立即飘到了人皮嘴边，接着就钻了进去。
女人皮开始有了一丝丝反应，空瘪的皮囊，在阴风中慢慢鼓起，渐渐呈现出生前美丽的曲线……
苍白的脸色，透出了隐约的桃红……
没有表情的樱桃嘴，浮起了浅浅的微笑……
空空的眼皮，不多时，也溢满了红光……
那人在看着她的眼睛，直到红光淡去、乌珠显影，立马又摸了下骷髅头，于是阴风停止了吹送。桌上的女人皮，准确地说，她又再一次“活”了过来，又成了一个“人”，尽管灵魂早已不是当初。
她眨了眨眼睛，又试着动了下四肢，看来还有点僵硬，不太习惯的样子。那人则松了一口气般的笑笑，上前去扶起她的上半身，说道：“仙儿姐，我是第一次搞这实验嘛，没想到真的成功了……”
“哎，你这么聪明的孩子，怎么会不成功呢？”
……
……
中国，北京，远离市区的一座山上，不起眼的古寺中，西厢僧人房，橘黄色的灯光，从窗户的缝隙中漏出，是这一带唯一的一点亮光。
已经很晚了。
灯下，鹤发童颜的碧空方丈正翻阅着一本字典，一边用笔记着什么。本子上，一半是横平竖直的汉字，另一半则是奇怪的字符，画满了圈圈。
待整张纸差不多写满，方丈斜眼一瞥闹钟，午夜刚刚过，于是歇了笔，把灯一熄，屋子顿时陷入一片漆黑，但他似乎没有什么不适，直接就走到了门边，开门出去散步。每次入睡前，他都有这么个习惯。
沉稳而略有些飘逸的脚步，在不大的寺院中转了一会儿，其他和尚早都睡了，眼之所见，不过是一间间同样漆黑一片的僧人房。方丈看看没什么，就又原路返回自己的房间。当他走到自己的屋后时，愣了一下，连忙侧脸看去……
一个身影，闪进了树林里。
方丈好生诧异，为了安全起见，他不动声色地跟了进去。
……
……
5——4——3——2——1——新年到！！！
电视中，当CCTV的跨年晚会播到这一刻，场面顿时沸腾，在人们的欢呼与焰火的飞舞中，2007年悄然到来，中国人那个激动啊，离奥运会又近了一步。
北京市，某单元楼的天台上，天道和法喜席地而坐，丝毫不受寒冷的影响，一边吃着欢乐餐，一边看着远方缤纷的焰火。那焰火一个接一个地放啊，红的、黄的、蓝的、绿的光，把夜空都染上了五彩的颜色，好似仙境的天空。
天道弹开香槟的盖子，当即灌下去半瓶，然后把酒瓶递给法喜，法喜畅快地喝掉了另外一半，随后说：“哥，今晚这气氛可真不错，不如咱俩就睡在这天台上吧？”
“好啊，不过你万一睡糊涂的话，可不准把我当成火燕乱摸。”
……
……
奥地利这边，由于时差的关系，当晚会宣布新年到的时候，这边还只是12月31号的下午。这一天，冷燕母女俩没睡在三姨店里，而是回到三姨的别墅中，跨年嘛，一大家子当然要聚在一起吃合欢宴。今夜三姨别墅里的人格外多，那些客人基本是三姨的客户，冷燕见过的那两个女人也在其中。三姨夫和几个男人聚了一圈，天南海北聊了一阵子，而后就是打牌和抽烟。
冷燕母亲和三姨则下厨房忙活，几个女客人也纷纷进去帮忙。过了一会儿，一盘盘佳肴陆续端了出来，摆在了预先搬出的大桌子上，都是一些不便宜的东西，在海外的华人只有过年时才会买。
妮妮靠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冷燕坐在她旁边，眼睛却盯着那一盘盘热气腾腾的山珍海味。突然，她低下头去，托着腮，傻子似的抿嘴笑了。
此时此刻，她会想些什么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