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家在LD郊区的一个农村,距离市区要两个小时的车程。
伊墨安静地靠在窗边,欣赏着美丽的田园风光,不时地有茶园和稻田映入眼帘。这一幕幕常在梦中出现,没想到今天竟然真的看到了,却又丝毫激动不起来。
自从父亲把她接回家后再也没有回过外婆家,那时候,外婆已经60多岁了,眼睛有点不好使了,还有糖尿病。现在都已经过去12年了,她无依无靠地一个人,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伊墨担心着,希望车可以开得再快一些。但同时她又害怕回去,怕村里的邻居认出她,曝露了身份,影响了报仇的计划。
矛盾着,车子已经停在了路边。
“小姐,要开进去吗?”司机没有回头地问。
伊墨没有说话。慢慢地将车窗摇下,大片散居的房子出现在眼前。远处的一大片丘陵上,零零星星地住着几户人家。也许是那时候个子小,也许是因为见过了墨西哥高原那么广袤的地方,伊墨竟觉得这个村子竟袖珍得不像个村子。
“路不好走,就停在这儿吧。”伊墨把钱给了司机,拖着行李朝外婆家的方向走去。
村里的房子长得几乎一个样,都是典型的南方民居。石头房防洪水、泥石流。三层楼,一楼地湿,一般用作厨房和小客厅。卧室在二、三楼。
小时候,伊墨常常认不清家门,后来外婆指着房檐上被雷劈断的红瓦说:“咱家的房子缺了一个角。”以后伊墨每次回家,不认路,老远就瞅着那个缺了角的房檐。
现在,那个角还在那儿,就好像外婆还住在那里一样。
那时候刚刚中午,各家正在做饭,饭香飘在街上。有的老人吃饭早,已经端着饭碗坐在自家门口了。
伊墨一路过去,老人都边吃饭便用眼睛瞧着伊墨。
这么年轻时尚的姑娘怎么会到这个穷乡僻壤来呢,不会又是谁家的坏小子跟人家搞网恋,人家找上门了吧。老人们谁也没认出伊墨。但其实伊墨已经认出来了,那几个爷爷奶奶都是小时候抱过她的邻居,看来他们已经不记得她了。
伊墨最后停在了那缺了角的房子前,红色的门紧闭着,门口的石墩边上,房檐上都长草了。
伊墨不禁心寒了。这房子看起来已经很多年没住过人了。
“你找谁?”一个出门泼水的妇女盯着伊墨问。
“我,我,”伊墨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眼前这个大婶是外婆的邻居,走的时候她才刚嫁过来没几年,现在都人老珠黄了。
“你是袁婶子家的亲戚吧。”大婶猜测说。
“恩,对。我爸是奶奶的远房侄子。我们很多年没联系了。”伊墨解释说。
“你爸是袁婶子的侄子,那你应该叫姑婆啊,怎么叫奶奶了。”大婶纠正说,但显然她并没有怀疑伊墨。倒是伊墨以为自己露馅儿了,紧张得要命。
“你来晚了,袁婶子已经去世很多年了。”
“什么时候?怎么去世的?”伊墨紧张地问,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大婶被伊墨的眼泪弄得也抹了两滴泪,叹了口气:“哎······说来话长了。”她本想继续讲下去的,又看到伊墨背着大包又拖着行李,改口说:“先到我们家坐会儿吧,看你也是赶了一路,挺累的。”边说边帮伊墨提行李。
村里人淳朴好客,伊墨是知道的。她也没有再客气,跟着婶子回家去了。
大婶给伊墨盛了一碗米饭,招呼伊墨先吃饭。吃饭期间,大婶提起了很多年前的事情。
“袁婶子去世有快十年了。我刚嫁过来那会儿,她家里还有个外孙女儿,我记得很清楚,那女孩儿长得可漂亮了。听我丈夫说她女儿得了绝症,没时间照顾孩子。后来两年不到,女儿就死了,女婿把外孙女接回城里了,就剩下婶子一个人。她女婿看起来挺有钱的。后来三年身体也一直还行,虽然有糖尿病,但吃药还起点作用。可是后来,有一天夜里,她家里突然有很大的动静,好像是有柜子倒了的声音。我记得很清楚,声音还挺大的。我担心是不是婶子半夜起来摔到了,就赶快催我老公过去看看。结果刚出门就看到4、5个人从袁婶子家出来,上了一辆车走了。我跟我老公吓坏了,心想肯定是遭小偷了,就赶紧到婶子家去看,看到她躺在地上已经不动了。”大婶说到这里捂着脸哭了起来。
伊墨也把脸埋在碗里无声地痛哭着。
大婶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抽泣着继续没有说完的话。
“我和我老公赶紧拨了120,可是医生来了之后检查说大婶已经断气了,他们也没办法了。我和我老公就赶快联系村长,这么大的事情,我们夫妻俩也拿不了主意。村长来了之后,说是先联系大婶的亲人,大婶的亲人也只剩下她女婿和孙女了。可谁知打电话没人接,我老公还专门跑了一趟家里,说家里已经搬空了,人都不在了。”
“搬空了?”伊墨忍不住问。
“对啊,家里门开着,东西全没了。后来我和我老公都觉得,肯定是他女婿欠了别人钱,跑了,人家追债的没办法,找到袁婶子家来了,真是作孽啊!”大婶愤愤地说。
“什么?追债的?刚刚不是说小偷吗?”伊墨更加觉得奇怪,但又无法替父亲解释。
“我们一开始是以为小偷呢,可是报警之后,警察说不像是小偷。袁婶子一个人住,家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不值当那么多人来偷她一家。而且家里被翻得乱七八糟,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找东西?找东西?难道是父亲拿了他们什么东西,他们把家里搬空了还不罢休,居然跑到外婆家来。看来父亲确实掌握了他们什么证据,才会这么打动干戈。可是,无辜的外婆却受到牵连,真是太可恨了!”伊墨在心里想。
“你这次过来是探亲吗?”大婶突然问伊墨。
“哦,我是来送父亲骨灰回来的,他前不久去世了。以前他常常跟我提起姑婆,说姑婆很疼他,希望有机会回乡看她。现在我帮他完成心愿,带他回来了。没想到姑婆已经不在了。”
“哎,原来是这样。村子里姓袁的只剩下婶子一家了,也不用再跟村长商量了,等我老公回来,让他带你到坟上去吧。这种事要有个男人帮忙才好办。”
“真是太谢谢你了大婶。”伊墨感激地望着大婶。
“唉,谢啥,都是邻居,帮忙应该的。对了,你叫啥名?”
伊墨脱口而出:“袁铃,铃铛的铃。”
“唉,你们家的孩子一个个长得都那么好看。我记得袁婶子的外孙女小时候长得也非常好看,叫什么什么来着。”大婶绞尽脑汁地想着。
“叫穆子然。”伊墨提醒她。
“哦,对,叫子然,穆子然,看看我这个记性,啥也记不住了。”大婶拍着脑袋说。
看着大婶可爱的样子,伊墨也多么想像她一样那么健忘啊,忘记这么多痛苦的记忆,忘记自己原来还有一个名字,还有一段过去,就这样全部忘了,继续在墨西哥生活下去。可是不可以,她的心不允许。
很晚,大婶的老公才回来,大婶跟他讲了大概的情况,他便带伊墨去了外婆家的坟地。她知道那个地方,母亲去世的时候,她去过一次。
很快大叔帮忙把父亲葬在了外婆的下面,和母亲并排,说是按辈分应该这样排。虽然父亲没办法和母亲合葬在一起,但可以这样相互守望,相信他们也会满足的。
事情完成后天已经黑了。大婶觉得和伊墨投缘,非要留她住一晚。那一晚伊墨彻夜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