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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辽河的寒风,有没有吹动空中的手榴弹(1)

★雷锋语录★

有些人说工作忙、没有时间学习。我认为问题不在工作忙,而在于你愿不愿意学习,会不会挤时间。要学习的时间是有的,问题是我们善不善于挤,愿不愿意钻。

雷锋随辽阳地区的一百多名新兵进了新兵营,一种他热切向往而又不熟悉的生活从此开始了。

每天早晨,他都随新兵连在辽河边跑步,口里喷着白气,大声喊“一二三四”,整齐的脚步声嚓嚓嚓地震动着冰冻的辽河。

他每次从辽河边拐进营口西大街,跑回营区的时候,都要对西大街两侧那些形状各异的欧式建筑怒瞪几眼,不是这些建筑不漂亮,而是这些建筑的主人,那些英国人、法国人、德国人、俄国人、日本人,从十九世纪四十年代开始就在这里作威作福。他们凭什么呢,这块租界地是个触目的耻辱!西方列强竟然把营口作为一个跳板,把他们掠夺的双手肆无忌惮地伸进辽东半岛和华北平原。营口是鸦片战争之后在西方枪炮威逼下清朝政府允诺开放的口岸之一,那时候口岸名称叫“牛庄”,而实际区域就是这营口。

雷锋听新兵连指导员在介绍营口历史的时候,以及他每一天出操跑过西大街的时候,心里都涌动着一种仇恨,他会想起晃动在父亲胸口上的那只东洋军靴。于是,他喊口号的时候比任何人都响亮:敌人——必败!我们——必胜!保卫——祖国!保卫——和平!

可是,雷锋迎面就碰上了一只拦路虎。

雷锋在日记里写,一定要尽快学好军事本领,打敌人首先自己拳头要硬。好不容易当上了兵,好不容易有杀敌报家仇雪国耻的机会,不练好一身过硬的本领怎么行?自己不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到处讲,自己个头矮体重不够根本不是问题吗?自己到部队之后一定可以步步不落地炼成一个钢铁战士吗?

在写这几篇日记的时候,雷锋很用力,手指关节都嘎嘎响。

各项训练,雷锋果然下了苦功,他想在所有的新兵中力争上游。然而一只特别厉害的拦路虎突地就出现在他面前,张牙舞爪,半步都不肯放过他。他想打,但没有武松的本事,甚至连偷偷绕过去的本领也没有。他落在了所有的战友后头,他甚至为此害怕起来。

出操跑步没有问题,翻身上单杠、双杠都没有问题,前滚翻后滚翻更没有问题,问题就出在手榴弹上。手榴弹是一只笼子外面的东北虎啊。

教练手榴弹的三十五米及格线,就是虎,就是雷锋的梦魇,他怎么拼命都不能前进半步。

每次投,都在二十米以内,有时候甚至是十二三米。

拦路虎咬伤了雷锋,咬得很狠啊。

是手臂短呢,还是力气小,还是姿势不对?雷锋苦恼至极。

前思后想,他觉得力气小不是原因。他力气不小,他还很有爆发力,许多人手劲扳不过他。手臂短可能有一点儿原因,但也不是主要的,手臂长短跟他差不多的两个新兵也都及格了。根本的问题还是姿势不对,但是他纠正不过来,急得脸上身上冒汗也纠正不过来。雷锋经常一个人起早去辽河边的投弹场悄悄训练,乔大山看不过去,主动帮他练。

雷锋手臂练肿了,说,大山你说怎么办哩,还差整整十五米哩!乔大山说你说怎么办?雷锋说还是得练,一米一米长呗,我一定要长到三十五米。不然打起仗来怎么扔手榴弹,扔出去把自己人炸了这还了得?

乔大山看他可怜,说别练了吧,歇歇吧。雷锋说我可怜啥,旧社会才可怜呢。乔大山说对对对,你是新兵欢迎大会上表过决心的,你不练上去别人盯着你哩。其实当先进真没意思,脊背都被别人点得蜂窝似的,后进有后进的好处。

雷锋确实是代表新兵在欢迎会上讲话的。那一天,新兵们出了营口火车站就一直步行到十团的团部,团机关大院搭了一个很大的台子,台前挂满了红色的横幅和红色的旗帜,团机关的同志都呼口号表示欢迎新兵,而雷锋就代表新兵讲话。从辽河口方向吹来的风那一天格外厉害,一下子吹走了他手中的发言稿,于是雷锋对着团首长和全体老兵新兵,脱稿讲了一大段斩钉截铁的话,代表新兵表示一定要好好训练,听从安排,早日学会保卫祖国的本领,为社会主义新中国献出自己全部的青春和热血!那一天掌声雷动,可惜吴团长那天到沈阳参加军区的一个学习会去了,不然他要是目睹“庚伢子再次上台”,不知道要生出多少感慨来呢!

雷锋想,自己是向首长和同志们表过决心的,即使没有代表新兵在大会上讲话,也没有理由不严格地训练好包括投弹在内的每一个科目。所以他依旧每天一早趁大家还在洗漱时,便奔到投弹场上练它几下。

有一天关士祥专门来看他。关士祥奉调从团宣传股下到运输连担任连指导员,他内心希望雷锋三个月后出了新兵营能分配到他的运输连。分配不是他说了算的,他首先希望雷锋能顺利通过新兵营的集训。新兵营也是一道重要的门槛,在这道门槛上绊倒而被遣送回原单位的新兵每年都有呢。就是不送回地方名声也不好听,分配都成问题,更不要说分配到技术性比较高的连队了。而在听说雷锋投弹测验两次都没有过关,他心里便发急了。

关士祥在午后去运输连的路上,专门弯到新兵连的驻地看一看。新兵营在营口市是分散驻扎的,雷锋所在的新兵连住在一个军人俱乐部里,这是属于机械一连的军人俱乐部。吴士祥找遍营区没见着雷锋,便知道雷锋又趁午休时间溜到投弹训练场去了。

关士祥走近雷锋的时候,雷锋并没有看见他。

雷锋在乔大山的指点下,摆着投弹姿势,一动不动,如一尊雕塑。乔大山说,头再昂起一点儿!你多笨啊,再昂起一点嘛!于是雷锋右手握弹,手臂尽量往后拉,头微微昂起。

乔大山说,其实,雷老弟啊,那么小个子,给你一百五十斤都挑不起来,练啥呀,别练了。我看还不光是姿势问题,还是个体质问题。这体质的事儿,你以为一时半刻能练得好?雷锋说别吹冷风啊,辽河的风已经够冷了。你再帮我往后拉手臂啊!

乔大山帮他校正一下姿势,说你干吗非得吃兵饭啊,当兵这份苦,不是谁都能吃的,我来了一个月都嫌受不了,只想回铁岭老家看我那对象呢!谈对象只见过一次面,太少啊,谁知人家明白你一个月六块钱了会不会变心!——好,投!

雷锋往前冲几步,狠劲一投。

又是二十米不到。

雷锋一屁股蹲坐在地上,用手拍地。这时候他就看见了关士祥。

雷锋跳起来说,关指导员,我不是在丢手榴弹,是在丢人啊!我投二十米,可是及格线是三十五米,差整整十五米啊!

关士祥转头对乔大山说,你是叫乔大山吧?乔大山立正报告:新兵营一连乔大山!

关士祥说,你也是弓长岭来的,多帮帮雷锋。乔大山说,我是在帮他啊,每天都不午休,来这里帮他练啊!

关指导员说,多吹热风,少刮凉风。

这是刮鼻子的话,乔大山听出来了,于是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说首长批评得对,我这人说话就这腔调,自己都恨自己。

雷锋说,关指导员,我现在太对不起首长,太对不起新兵营了。我下决心参军入伍保卫祖国,可是连投这手榴弹都差一大截子,真是丢人了。晚上我还怎么朗诵诗歌呀!

晚上是怎么回事?关指导员问乔大山。

乔大山说晚上是新兵营联欢会,雷锋写了一首诗,本来是想朗诵的,可是投弹成绩不好,两次测验得了不及格,他就不想朗诵了。是嘛,朗诵啥呀,丢丑嘛。

关指导员突然一声喝:雷锋同志!

雷锋一惊,急忙立正。关指导员黑了脸,说,你这么患得患失怎么行?参军入伍,这么光荣的事情,两次投弹成绩不行就熊成这样了?像是人民解放军战士的模样吗?晚上联欢会照参加,诗歌照朗诵!平时投弹练习多做做,争取把成绩搞上去!雷锋,把人民战士英雄气概拿出来!

雷锋挺胸,大声应:是!

关指导员又说,把当年钻进铁锅也要跟着部队一起走的倔劲儿拿出来!雷锋又应:是!

关指导员最后说,每次投弹前,都看看你左手臂上三处刀疤!

雷锋这一次没有应“是”,嗓子一阵哽咽。

他觉得关指导员真是了解自己。

晚上,雷锋照旧朗诵了他新写的诗,照旧神采飞扬。新兵营的联欢会是借团部的军人俱乐部召开的,这是一个大剧场,容下新兵营全体人员没问题。雷锋朗诵的诗名是《练兵》:

天上星斗亮晶晶,

营部响起军号声。

各连集合站好队,

精神抖擞去练兵!

月儿当头亮光光,

战士握枪上靶场。

哪怕冰霜寒刺骨,

坚决要打靶中央!

朗诵完之后,全场响起热烈的掌声。

雷锋面对着全场掌声,突然觉得有几句话要说。于是他说,亲爱的首长和战友,我的射击测验成绩是优秀,队列成绩是优秀,但是手榴弹投弹测验没有及格,全营倒数第一。我很难过,真的很难过!但是我今天表态,我一定不拖新兵营的后腿。请同志们放心,我一定要在正式投弹考试的时候,把成绩提上去,我一定要合格!

由于雷锋说得诚恳,台下的掌声和喝彩声再次起来,很热烈。

坐在台下第一排的新兵营长忽然一拍手,他想起了关士祥今天下午的一个请求。于是新兵营长把新兵一连的连长叫到跟前,悄声说,关于雷锋的投弹要求,可以变通一下,只要他投过二十米,就算他及格。

新兵连长有些发怔,问为什么。新兵连长心里想,这也真有点稀奇。再说,执行起来,也很难,那么多眼睛看着呢。

营长解释说,团里的关干事,现在调运输连任指导员了,他今天特地到新兵营来跟我商量,说他希望把雷锋分配到他的运输连去,还说他要把这个想法向吴团长汇报,因为吴团长以前就认识雷锋,关心过他的当兵。这个小鬼,差一点儿当不成兵呢!

新兵连长问,这跟降低投弹标准有什么关系?

营长说,去运输连,开军车,当司机,投弹远一点儿近一点儿有什么关系?

连长为难了,说这不好吧,怎么跟其他新兵讲啊?

营长说,是难,但是,你看着办吧,反正关指导员有这个请求。我呢,也跟他表态了,说我可以考虑。

连长依旧不做声,显出为难的样子。他有点儿倔。

营长说,你想,这投弹成绩,不是雷锋上台表个决心就能解决的。他那么小个子,当兵都勉勉强强,手榴弹怎么能投三十五米?万一给个不及格的成绩,出不了新兵营,这不是给关指导员难堪吗?不是给吴团长难堪吗?

连长说,我看这小鬼能突上去,这小鬼有毅力。

营长说,别犹豫了,就这样安排吧!

连长听营长这么说,也就应诺下来,但心里琢磨,这雷锋,是有一股子犟劲的,这投弹成绩不一定就拿不下来。果然,当晚,他在吹过熄灯号之后作巡查时,发现雷锋所在的新兵排出现了一个黑影。他没有惊动这个蹑手蹑脚走出营房的黑影,跟着他走到了月色清冷的辽河边。他认出这就是雷锋。

夜风很冷,他看见雷锋迎风摆开投弹姿势,然后狠命投了出去。

每次投弹前,雷锋都小声喊一句:“炸你个谭四滚子!”“揍你个日本鬼子!”

手榴弹一次又一次飞过夜空,砸在冻得冰硬的土地上。

连长低头看手腕上的表,掌握着时间。二十分钟后,连长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于是掏出手电筒,故意很响地走几步路,并且射出强烈的手电光:谁在那儿?

雷锋一惊,说是我,新兵一连雷锋。

连长说,练投弹精神可嘉,但是违反新兵营纪律了,快回营房睡觉!

雷锋说是,低着头快步走。连长一边带着雷锋往营房赶,一边问,谭四滚子是谁?

雷锋说,我们村的恶霸地主,可凶了,他老婆他儿子都很凶。我妈妈就是谭家逼死的。

连长点头,心里明白了。在营房门口,他拍拍雷锋的肩,轻声说,雷锋,我告诉你,你也不必练得太苦,根据你的个头,新兵营的首长们商量过了,可以适当把你的投弹标准降低。

雷锋大感意外,问这是为什么。又说,如果敌人碉堡就在三十五米的地方,别人都能消灭,我不能消灭,我还算什么解放军战士?

这新兵这么嘴犟,连长倒是没有想到。他瞪眼说,教训我了?你是连长还是我是连长?

你是连长,我是战士。雷锋马上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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