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那时的柔福帝姬只有十二岁，那一夜的柔福帝姬正安安稳稳地睡在床上，已经夜深了，她睡得很沉，忽然间外面“喀啦啦”一阵响，接着是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她被惊醒，坐起身来，问道：“怎么回事？”便想起身去看，她刚下了床，便有两个宫娥进来按住她，说道：“帝姬勿惊！”接着传来打斗声，和呼喝声。她问道：“怎么回事？”便推开宫娥，循声来到书房，此时，打斗已经结束，地上躺着几个侍卫，正在呻吟着。
柔福帝姬扫视一眼自己的书房，书房的地上一片狼藉，屋顶被穿了一个大洞，微弱的月光洒进来，书桌上站着一个人，看身形，那人的年纪和柔福帝姬相仿，那人背对着柔福帝姬。
几个宫娥跟了进来，一把将柔福帝姬揽住。那人跳下桌子，走到那个破洞下面。柔福帝姬呆呆地看着对方，那人始终没有回头，柔福帝姬没能看到对方的模样，心中有些失望，她挣脱那宫娥的怀抱，上前拉住那人的衣服，说道：“你来了这么多次，你就让我看一次你的样子吧！”
那人回过头。
柔福帝姬怔住，那人的脸上很干净，干净的没有眉毛，没有鼻子，只有一张嘴，那张嘴张得很大，嘴角夸张地向上翘，一双眼睛夸张地细长，就像在嘲笑她，不，他是在真的嘲笑：“哈哈哈……”伴随着嘲笑的，是从他嘴里喷出来的阵阵冷气……
柔福帝姬“啊”的一声，坐在地上……
柔福帝姬蓦地惊醒：“怎么做了这样的噩梦，那人到底是谁？到底是不是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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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靖康二年，金军在围困汴京扣押钦宗赵桓后，进城俘虏了大宋宗室，诸王子公主几乎一网打尽，仅有康王赵构在外得脱，年龄最小的景福帝姬仅一岁，下落不明。其时，大宋宗室都被关押在了汴京西南五里的青城和东北五里的刘家寺，柔福帝姬被囚禁在刘家寺。
金国皇帝下了命令，未嫁帝姬都要送到金国皇宫供皇帝挑选，所以被单独囚禁着，不许任何人染指。柔福帝姬是未嫁帝姬，所以并没有遇到什么麻烦。不过金营的条件当然不如大宋皇宫，住的是破烂不堪的营账，吃的是粗陋的饭食，此时刚刚过了新年，天气还冷得很，这些还只是条件上的鄙陋，亡国的哀痛更甚于此，未来自己会有怎样的命运呢？但一定会是很惨的，众帝姬自从进入金营起泪不曾干，柔福帝姬不过是这么多帝姬中的一位罢了。
天黑了，营中点起了篝火，金兵喝着大宋的美酒，搂着南朝的女子，恣意玩乐。而大宋俘虏则只剩下了悲怆。
柔福帝姬坐在营账中，她鬓发有些凌乱，面上蒙了不少尘土，却不能完全掩饰她的美貌，她身上穿的衣服已经有些脏旧了，下面露出一段素白的裙幅，那是南朝上等的丝绸。她默默地看着那堆篝火，若有所思。
外面传来金兵的嬉笑声，女子的惨叫声，这一切声音，在众帝姬听来却是那么刺耳，那么恐怖，或许，这就是自己的未来。
就在众多帝姬正在瑟瑟发抖枯坐神伤之际，有两个人走进了营账。
众帝姬忙抬眼看着来人：走在前面的是一个男子，穿一件黑色大氅，上面绘着流云，那男子面容冷峻地看着坐在地上的女子，跟在那男子后面的是一个女子，披着红色斗篷，面容姣好，眼神也是冷峻的很，但从两人稚气未脱的脸上来看，他们不过十几岁的年纪。
众帝姬都紧张起来，都在心中揣测：“这是谁？来干什么？”他们穿的都是南朝的服饰，显然不是金国人，是来救她们的吗？还是来……
那两个人冷冷的目光从这些待宰的“羔羊”身上扫过，众帝姬脊背上一凉。
进入金营的第一天，她们就看着太上皇的妃嫔，自己的姐妹嫂嫂被金国人瓜分侮辱，成为他们的玩物，但是她们又能如何？太上皇，皇帝尚且不能保全他们的妃嫔，更何况她们呢，她们心中一沉，只有默默等待着……
那男子扫了一眼众帝姬，问道：“谁是柔福帝姬？”众帝姬都噤若寒蝉，不能回答，却都向柔福帝姬望去。柔福帝姬慢慢地站起来，说道：“我就是。”她的话语中缺少了底气，她在心中揣测着自己未知的未来，外面传来一声女子的惨叫声，她心中一凛。
那男子回头叫随行的女子：“妹妹，过去查验下。”那女子点头说道：“好。”便走到柔福帝姬身边，伸手捏住柔福帝姬的下巴，盯住她的眼睛。
柔福帝姬欲转首挣脱她的手，但是对方显然是练过拳脚的，那双手虽是女子的手，却如铁钳般捏住自己的下巴。柔福帝姬放弃了努力，转而盯住了杨汨的眼睛，眼神里满是不屈和恼怒。
对方的眼中却满是平静，黑色的瞳仁，深不见底，宛若一汪湖水，没有一丝风，湖面很平静，没有一丝涟漪。柔福帝姬只觉得自己已经陷落在这湖水里，手脚乱动，却陷得越来越深……
柔福帝姬绝望地闭上眼睛，想到自己就要死于此地，一滴眼泪慢慢滴落，落在那湖面上，一丝涟漪慢慢扩散……
那女子忽然感到眼睛一阵疼痛，她忙闭上眼睛，放开柔福帝姬，回头对那男子说道：“就是她。”柔福帝姬一阵头晕，跌坐在地上，镇定了片刻，又挣扎着站了起来，头还是有些眩晕。
那男子向她看了一眼，又走过去扶住那女子的肩膀，问道：“你没事吧？”那女子答道：“没事。”那男子又对柔福帝姬说道：“那你就跟我们走吧。”
柔福帝姬的眼神慌乱了一下，但是，马上又镇定下来，说道：“去做什么？你是谁？”她忽然觉得自己的问题有些多余，在金营之中，她这个亡国的帝姬还能面临怎样的命运呢？自然是被他人当做羔羊一样宰割。
那男子淡淡地说道：“我叫李承嗣，她叫杨汨，以后我们还要相处很久，所以你要记得这两个名字。此外，你只需要知道，我要做一件事，我需要你，或者说我需要你身体里的东西，所以你要跟我们走。”
柔福帝姬向坐在地上的姐妹看了一眼，说道：“那她们呢？”李承嗣答道：“我不需要她们。”柔福帝姬很清楚，就算她不答应，他们两个人也一定会强行将她带走的，这一去吉凶难料，心里尚有一丝迟疑。
众帝姬见柔福帝姬如此大义凛然，而李承嗣和杨汨态度并不坏，便也大胆起来，都围拢过来，拉住柔福帝姬的手叫道：“姐姐。”“姐姐，不能跟他们走，咱们姐妹要在一起才行。”有几个帝姬甚至还瞪了一眼李承嗣和杨汨。
柔福帝姬向李承嗣和杨汨看了一眼，平静地说道：“你们以为我不答应，他们就不会带我走吗？”李承嗣淡淡地笑一笑，说道：“不错，我是一定要带你走的。”柔福帝姬对其中一个较年长的帝姬说道：“仪福，我走后，你要照顾好妹妹们。”说罢，转身要走，眼泪已经流了下来。
三个人正要往外走，帐外传来一阵讲话声，那声音径直向这个帐子而来。
李承嗣低声说道：“有人来了。妹妹，咱们先躲起来。”杨汨说道：“咱们可以杀死他们的。”李承嗣说道：“不要在她们面前流血了，他们够可怜的了。先看看来人要干嘛。”杨汨扫了一眼地上的帝姬们，她们都只有十几岁的样子，身形还没有长成，帐篷中很冷，她们穿着旧衣，在寒风中发抖。李承嗣说道：“走吧。”说罢，他便纵身一跃，跳上了营账顶，又从一个破洞里钻到了外面趴着一动不动，杨汨紧跟其后跳了上去，两人伏在营账顶上向下看。
两个金国服饰的男子朝着营账走来，却又在门外停住了，两人都身材魁伟，其中一人拉住另一人说道：“这些帝姬都是准备送到皇宫给皇上的，个个都是花容月貌，原不许他人染指。今天我偷偷带你来尝尝味道，你该怎么谢我？”另一人手里还拎着一坛酒，说道：“野利，待会儿我把我的金银分你一些当作谢礼。”说罢，两人钻进了营账。两人刚钻进营账，营账里便传出一阵尖叫。
杨汨从那破洞里望进去，只见那些帝姬纷纷向角落里躲避，柔福帝姬站在前面庇护着妹妹们。两个金国男子一步步地逼近。杨汨低声说道：“快看，柔福帝姬有危险了。她若有闪失，可就不好了。”李承嗣说道：“我知道。”杨汨又说道：“这柔福帝姬果然是做姐姐的，看，她在保护自己的妹妹们呢。”李承嗣答道：“我看到了。”杨汨接着看帐子里的情况。
那野利嘻嘻笑道：“南朝皇家的帝姬果然是生得漂亮。我决定选你侍寝，站在最前面的那个。”另一个金国男子把那坛酒放在地上，转头对野利说道：“我要那个，你另外选一个。”野利怒道：“什么？国禄，你要同我抢吗？”那被称作国禄的男子说道：“不错，大金男儿岂能将自己看中的东西拱手送人？想要的话，你就凭本事来抢！”野利怒视着国禄，国禄则不以为然。
一旁的柔福帝姬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人，心中恐惧得很，只希望两个人继续吵，永远不要停，最好是打起来。
营账顶上的杨汨看着下面的一切，淡淡地说道：“看来，野利是打不过国禄的。咱们要不要下去救一救柔福帝姬？”李承嗣说道：“当然要救！柔福帝姬出事的话，我们就白来了，跟我们抢人，自己寻死，怪不得我们了。”
帐中，野利怒视了一会国禄，他自知论拳脚的话，自己是打不过国禄的，最终还是放弃了，说道：“好吧，那女子归你。”国禄冷笑道：“就知道你不敢跟我打。”说罢，便大步走到柔福帝姬身边，伸手就要拉她走。
柔福帝姬挣脱他的手，大骂道：“你这金贼！不要碰我！”国禄冷笑道：“你是赵佶的女儿吧？”柔福帝姬怒道：“太上皇的名讳岂是你随便叫的吗？”国禄又抓住柔福帝姬的胳膊，说道：“如今，你们大宋已经亡国，你们皇族都已经废为庶人，赵佶赵桓的名字当然是可以随便叫的，他们连自己的女人都庇护不了。你倒是挺有勇气的，可是，今天我偏要尝一尝你这帝姬的味道。”说着便拉着柔福帝姬要向外走。
野利也拉了一个帝姬要往外走，那帝姬比柔福帝姬小了许多，被野利用力一拖，差点跌倒在地，尖叫道：“放开我！啊，姐姐，救命！”其他帝姬也失声叫道：“宁福！”要上前去解救。国禄和野利不理会众女子，拉了两个女子便往外走。
正在众人拉扯间，有两个人影从营账顶落了下来，轻轻地落在众人眼前。
众人都吃了一惊，怔怔地看着两人：一个男子，穿黑色大氅，上面绘着流云，一个女子，披红色斗篷，正是李承嗣和杨汨。柔福帝姬挣脱国禄的手，向旁边跨出两步，说道：“又是你们。”
国禄不理会柔福帝姬，拔刀出来，喝问道：“什么人？胆敢夜闯大金军的营寨！”
野利松开宁福帝姬，后退几步，转身要出去找援兵，一个红色的身影一晃，来到他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原来是杨汨。野利吓了一跳，失声说道：“好快的身法！”拔刀要砍她。杨汨只右手向上一扬，又身形一晃，回到了李承嗣身边。
众人向野利望去，只见野利直直地躺倒在地上，颈部挨了一刀，还在向外喷血。众帝姬被这一幕吓得胆战心惊，都挣扎着往后躲。李承嗣说道：“想去报信，该死。”国禄没想到野利就这样被人杀死，怔怔地看着杨汨，又看看李承嗣。
李承嗣说道：“我们二人来此不过是要带走一个人。你不必害怕。”说罢，欺近柔福帝姬的身边，拉了柔福帝姬便要走。他的声音出奇地平静，倒叫国禄心中恐惧起来。国禄壮起胆子伸手拦住他，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说话的声音已经有些颤抖，显然是被杨汨的身手吓到了，但他又不甘心就这样跑掉，那样的话实在是太丢人了。
柔福帝姬见杨汨的身手如此，心里安定许多，对李承嗣说道：“多谢相救！”李承嗣答道：“你不必客气。”柔福帝姬淡淡地说道：“不过是客套话。我知道你并非真心救我，只是你需要我。作为交换，我希望你能救我的妹妹们，否则，我就不跟你合作。”李承嗣说道：“我也很愿意跟你谈条件，但是，现在我要先把你救出去。妹妹，你去取东西。我把她带出去。”
杨汨点点头，向国禄问道：“你们把从大宋皇宫索要来的金银珍宝放在哪里了？”国禄想英勇一下，拒绝回答，杨汨瞪了他一眼，他看了一眼野利的尸首，心里害怕，便颤声答道：“中军大帐。”杨汨又问道：“那些珍奇古玩也都在那里？”国禄又答道：“是。”杨汨说道：“你可以走了。顺便把这死尸带走。”国禄听了，忙背起野利的尸体出了营账。
柔福帝姬转身对众帝姬说道：“我若能脱身，一定会想办法救你们出去。咱们九哥尚在外带兵，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杨汨道一声我去也转身出了营账，接着，外面传来两下重物坠地的声音。
柔福帝姬看着李承嗣的眼睛，像是在询问。李承嗣若无其事地说了一句：“没什么，那个金国人也被杨汨杀了，他肯定是想报信，所以丢了命。我们走吧。”
忽然帐外传来一阵呼喝声，接着是一阵脚步声和兵器碰撞的声音，众人向外望去，只见外面亮起无数火把，无数金兵来来往往，熙熙攘攘。
李承嗣拉着柔福帝姬往外就走，出了营账，正有一群群的金兵呼喝着，举着火把，拿着兵器往来奔走，不远处的地上是两具尸首，正是野利和国禄。几个金兵看到了李承嗣和柔福帝姬，喊了几句女真语，马上有一群金兵围了过来，手里握着刀枪，把两人围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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