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的阿嫣,眼前似乎出现了一大片白花花的天光,炙热灼人的白。她下意识地想要寻找什么,目光正对上前方突而出现的一株矮小植物。那是株花叶都极少的蔷薇,花瓣是鲜见的荼白色。
她似乎并不处在那个境地,只拿眼睛看着。左右却找不着蔷薇的根。
光线耀眼,眼中的景变得忽远忽近,模糊不清。她试图伸长了脖子,想要看得清楚些。然后,她看见那人自蔷薇身后慢慢行来。
有浅金的光放肆地映照在那个男子的身上,连带着发色也呈现出一种炫目的金黄。她费力而又焦急地看过去。依旧看不真切。
……
会是谁呢?
倘若连阿若都不能赶来,她还能够依靠谁?还有谁会救她?
君司若喘着气走了进来,本来苍白的脸色因为长时间的奔跑而变得异常的通红。他一言不发地望着这样的情形,想也不想便走过来一把将君司羽狠狠推开。接着迅速拾起地上的薄被将阿嫣密密实实地包裹住。
一旁的君司羽好整以暇地望着他的动作,神情散漫,似乎并未有在做这种事被打扰之后应该有的不满和愤怒情绪。
“姐姐做错事了吗?”君司若双手揽住阿嫣的腰,一个用力让她同自己一起站了起来。
阿嫣犹自处在呆愣之中,目光直直地望着他衣领上刺绣繁复的花纹,身子冷硬僵直。
君司若仍旧有些气喘,他暗自使了劲儿,有些气息不稳地继续问道:“姐姐做错事了吗?”
腰间传来的痛感令阿嫣不由蹙了眉头,她回神不解的望去,却惊异地发现君司羽的脸竟与阿若的脸如此相似,这叫她越发害怕。当即失去理智近乎蛮横地又挣扎起来。
以君司若如今的体质如何受得了她这样的大的动作,他强自按压住胸腔中那股反复翻腾的气流,死命将阿嫣紧紧抱住,伏在她耳边不断地温言安慰:“没事了,没事了,姐姐,阿若在,没事了……”
片刻后,阿嫣才渐渐冷静下来,她认出了阿若,心中说不出的委屈,只管靠在他胸口难受地哭了起来。
君司若轻轻拍拍她的背,再次耐着心问道:“姐姐做错事了吗?”
阿嫣一个劲儿地摇头。
君司若“哦”了一声,进而冲着仍旧躺在地上的君司羽问道:“姐姐未曾做错事,羽哥为何要欺负她?”
君司羽撑着手臂,微微坐了起来。他背靠着矮凳,似笑非笑地仰头望着憨傻的弟弟,无谓地说道:“阿若何曾看见朕欺负她了?”
君司若满脸不服气,“方才那就是!”
“哦?”君司羽淡淡一笑,“不过是行合欢之事,怎么便成了欺负了呢?”
“合欢?”君司若似懂非懂地呢喃一声,不解地反问道:“羽哥为何要与姐姐合欢?姐姐不愿意的!”
君司羽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之后伸出手指,慢悠悠地道:“唔,阿若啊,不如朕立她为妃…可好?”
抱住阿嫣腰际的手轻微地抖动了下,君司若面色焦急地道:“不好不好!”
“如何不好?她也快过婚嫁的年龄,若再不嫁人,恐怕今后便是想嫁也嫁不了了。”
阿嫣正想抬头说自己并不想嫁人,却听见有个声音比她还要急切地回答:“没有关系的。姐姐会一直待在阿若身边。阿若娶她。”
就好像在晦暗阴霾的雨季一个人狼狈地在泥地行走,每一种冷的情绪在心中反复叠加之时突然出现的温暖光线。少年紧紧环抱住她,近乎傻气直白地说着那仿佛随口诉说却又举重若轻的话语。
记忆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在她脑海中高速回放,不漏过任何一丁点与他相处的细节。心像是失控般地跳地飞快,她惊地止住了哭,反应迟缓地连呼吸都喘不上来。
阿若说。没有关系的。姐姐会一直待在阿若身边。阿若娶她。
她缓缓地眨了眨眼睛,却听有个声音哂笑道:“阿若啊阿若,你不是已经有了双儿吗?何况她是你姐姐呀。”
君司若为难地皱紧了眉头,想了想,道:“双儿很好,她一定会肯的。”
君司羽摇摇头,似乎有些厌倦了。轻轻拍了拍额头,他优雅地站起身慢慢走到那二人面前,漆黑的眼眸不动声色地望着君司若,嘴角含笑:“阿若,朕喜欢她,将她给朕。”
君司若下意识地拥紧阿嫣。
“朕从未向你要求过任何东西,这一次,朕想要她了。”君司羽语调温柔,轻轻的一字一句的说出自己的请求。
他有些为难地抿着唇,随即便口气冷硬的拒绝道:“羽哥要什么阿若都可以给,只是…姐姐不行!”
“要什么都可以吗?”君司羽望着他,似乎自言自语。
他突而一笑,退了一步,径自为自己斟了一杯,“既然如此重要,那阿若便将她藏好了,别再被朕见着了。”他转过身,又道,“被朕见着的话,那朕便只能像方才那样欺负她了。”
君司若有些愣住,半响才憨憨一笑,道:“阿若晓得,阿若定会藏好姐姐,不叫羽哥看见!”
回来的路上,阿嫣仍一门心思想着方才阿若的那方话,心中说不上的滋味。初始,她确实觉得欢喜。可欢喜过后她又觉得自己过于龌龊,阿若那时不过是要应对皇上罢了…她到底是他的姐姐,怎可能会娶她?哎……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几时存了这样见不得人的念头?
她一面想着一面为这自己的想法深深惭愧自责。也并未顾及到君司若放在她腰际的手不断地紧了又紧。
直到出了宫门,走出远远的一段距离,腰上又是一阵猛烈疼痛,她后知后觉地看向君司若,只见他早已冷汗覆面,费力地喘息。
她吓地立时停下脚步,伸手也揽住阿若的腰,慌张地问道:“阿若你怎么样了?是不是…是不是病又发作了?”她真是傻,怎么忘了他还有病在身?“阿若,我们休息一下再走好不好?”她架着他的身子稍稍移动几步,便想就地停下。
君司若猛地抓住她的手,因为过分疼痛而有些佝偻的身子紧紧依附着她。“别停。不要停……后面,有人…看。”
阿嫣回头,看见不远处宫门的守卫。点点头,想了想,更用力地拥紧他,“好,阿若你要挺住,我们马上便可以回家了!”
她抬起袖子轻轻擦拭了他脸上的汗水,又使了些力气,将放于他腰上的手稍稍往上,迫得他微微抬起背,然后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肩头。
这样从背后看起来,应该是她依偎着他的吧?
一路心惊胆颤地走着,总算安全回到王府。阿嫣刚想大大松一口气,却见百味急忙过来道:“如何才回来,王爷如何?”
阿嫣扶着君司若坐下,让他将头靠在自己怀里,苦笑道:“都怪我不好。阿若他…似乎又有些病发……”
“先不说这些,公公已来多时,我怕他与你们碰面,便将他安排在偏殿。现下得快去领旨。”
“领旨?”阿嫣微一蹙眉,很是不解地问道:“我们方从宫里出来,才见过皇上,什么旨意来的这样快?”
“我亦是不知,哎,快去吧!快去!”说着便与阿嫣一同扶起君司若,百味见他面色惨白的模样,不由担心地问道:“王爷,王爷可好?不如我去唤王妃来,让她代而领旨?”
君司若吃力地摇摇头,攥着阿嫣的手,只拿眼眸望着她。他似乎是没了说话的气力。
“阿若…你真的没有事吗?不要勉强好不好?”
君司若虚弱地笑了笑,仍旧缓缓的点头。
阿嫣心疼地望着他,知是拗不过,便也任由百味扶着出了门。她忽地想到什么,跑去里间拿了粉盒过来,轻轻打了些在君司若脸上。又拿红纸叫他稍稍抿了抿唇,这才放心地同百味一起扶着他去了偏殿。
“奴婢见过王爷。”
君司若微一颔首,道:“敢问公公是何旨意?”
“回王爷,是口谕。”
他听了,正要跪下,那太监又阻拦道:“王爷,且慢。皇上特意关照了,说…王爷不必跪下听旨。”
君司若低着头,止不住地想要冷笑。“那就,有劳公公。”
这本是一封无关痛痒的旨意,无非是关于中秋皇族宴会的事。今年他若王府也得出个节目,这也是惯例了。却不料那公公最后还加了一句:“皇上吩咐奴婢,说请王爷务必要叫您姐姐一同前往,最好带上一段舞。”
这一次,他当真冷笑起来,表情仍是那样纯洁无垢。他微微欠身,道:“多谢公公!”
不知是不是被君司若脸上那奇特的怪异表情所惊吓到,那个傲慢的公公有些惶恐地点点头,结结巴巴地行了礼之后,便急忙忙地离开了。
君司若猛地摔倒在地上,阿嫣膝行过去,将他扶起来。却见他是笑着的。
他枕着她的腿,仰面望着她,极轻极轻地问道:“怎么办?我还是…他厉害。我连他想要做什么都无从得知……”
他终究还是没有再说下去。那一瞬的挫败感,让他更加清晰地看见他与君司羽之间的莫大差距。今日,因着自己的冲动,是否已经将阿嫣也卷进了这场是非?他那般清晰他的病症……
“若哥哥若哥哥。”有人跌跌撞撞的跑进来,满脸欢喜之色。
他抬头望去,只见戴如双来到近前,一脸紧张地望着他:“怎么了?这又是怎么了?”
君司若笑着摇了摇头。
“是不是疼痛又犯了?怎么躺在这么冰凉的地上呢,快到床上去!”言语间,还不时地瞥了瞥阿嫣,十分不满的样子。
阿嫣并不理会她,招呼了百味,将君司若安置在就近的房间。
那戴如双也一路跟了过来,杵在床头,却不言语。
君司若缓了口气,问道:“双儿,何事?”
她这才灿然一笑,不好意思地低着头,轻轻说道:“我…那个,是我叔叔。他说王府里没什么高手,武力不强,平日也没个人保护我……所以,所以趁着他还在京都的时候,派了个人过来,好教导教导府中的武丁……”
君司若费力地点点头,道:“这是好事。”
戴如双一听登时雀跃非常,一个劲儿道:“若哥哥也同意吧!嘿嘿,双儿就知道若哥哥最好了!”
她想了想又马上噤了声,“嘘。若哥哥要好好休息,双儿…双儿去厨房端好吃的给若哥哥!”说罢,便要出去。
“双儿,那个人是……”
“啊?那个,那个人若哥哥也认识呢,叫做什么来着?”她似乎很费力想了想,“哦…对了,叫长奕,听叔叔说他很厉害呢!”戴如双越说声音越低弱,她忐忑地望着君司若。却见君司若嘴角上翘,淡淡地道:“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