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全部停住了脚步,温碧游和习习快速地闪身到了树后,白云瑞把我拉到身边,按住我的肩膀,矮身蹲在了树旁的灌木丛。
温碧游皱着眉头小声说:“不可能是朝廷的人,因为我们已经深入林子,假如是外人,早就已经被瘴气迷昏。”
习习也面色凝重地看向白云瑞压低声音说:“因为是在瘴气林子里,我也没有太刻意注意,放松了警惕,不过,我居然毫无所觉,不知道后头是什么人物,你确定后头有人?”
白云瑞点点头说:“确实有人,而且时跟时停的。会不会是谷里的人?”
温碧游摆了摆手,大家屏住声息,凝神听去。等了半晌,果然有轻微的穿花拂叶声传了过来,正像白云瑞说的那样,走走停停,仔细听听,好像还伴着微微的喘息声。
众人凝神静气地又等了一会儿,就看见了后头跟着的人。
我看清来人之后,一下子从灌木丛里站了起来,那扶住树干在喘息不已的人,居然是大着肚子的苗青青。
她脸色苍白,满头汗水,宽松的衣裙下摆处泥泞不堪,一手抚着后腰,一手抚着树干,很是痛苦的样子。
木习习也认出了是她,从树后跑出来赶紧去搀,连声问着:“青青姐,你这是怎么了啊?”
苗青青的眼神穿越过挡在身前的木习习,瞄向这边刚从树后走出来的温碧游,她小声地说:“我恍惚听到你的唿哨声。果然是你回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眼前这么憔悴的她,我好像忘了那许许多多的恩恩怨怨,心里一阵阵地竟然为她泛起酸来。
这样一个痴情到疯狂的女子!
她似乎是很难受,汗不停地冒出来,看到温碧游之后,似乎才想起来自己现在是个挺着大肚子的孕妇,才意识到这样的形象出现在心爱的人面前似乎是太过于狼狈了些,她有意识地往一旁的绿色灌木后躲了躲,将肚子藏了起来。
看到她这个样子,我心里更加酸涩起来,鼻子也跟着发酸了。
我提着裙摆绕过灌木丛,慢慢地朝她走过去。
她忽然很酸涩很无奈地朝我笑了笑说:“你也来了?”
“嗯。”我点点头又赶紧说,“不过你不要误会啊,我跟云瑞一起来的。”
我向刚跟着我从灌木丛中出来的白云瑞那里靠了靠,向她解释道。
解释完了,忽然又觉得有点不妥,她似乎后来已经不再希望我和白云瑞在一起了,而是想方设法地将我跟温碧游凑到一起。一时之间,我也不知道再说什么好。
苗青青微皱着眉头,虚弱地向我一笑说:“还是你要美一些。”
“嗯?什么?”她声音很小,我没有听清楚。
她再次加大了一些声音重复着:“我说的是,沈夕颜,还是你要美一些。你看我这个憔悴的样子,你看我这个丢脸的肚子。而你呢,赶了那么久的路,居然连裙摆都没有脏,比轻功卓绝的习习还要干净,在什么状况下都这么优雅,怪不得他们都喜欢你。怪不得他那么爱你。”
我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裙摆,我记得明明是昨天下午的时候就已经不辨颜色了啊,她怎么说干净呢!
可是我一眼瞧去,还真是比其他人的都要干净些,诧异地回忆了下,想起昨天黄昏在温泉水里泡脚的事情来,应该是当时裙摆也落进了水里,反而漂去了污垢,而且似乎隐约记得温碧游在水下帮着搓洗了两下。
嗯,是的,裙摆一直湿着,是温碧游背了我回去,所以没有脏。挑脚上泡的时候,还湿着呢,好一会儿后才在火堆旁烤干。
我看温碧游一眼,他正看着苗青青,不知道在想什么。
木习习仍旧在那里搀着苗青青,看向这边问了一句:“少谷主,你看这,我们是不是先出了林子再说话,青青姐有身孕,虽然谷中人都有解药,但瘴气毕竟对身子不好。”
温碧游沉默着点了点头,回转了身子,带头朝林子外面走去。
习习搀着苗青青跟在后面,我扶着白云瑞也默默地跟着往前走。
习习很是担忧地看向苗青青说:“青青姐,你是不是肚子难受啊?疼不疼?怎么一个劲地冒冷汗啊?不是有个灯笼在照顾你吗?她人呢?你怎么就这么跑出来了啊?还是往瘴气林子里跑,这要是万一有个什么,你叫我哥哥怎么活啊?”
苗青青恨恨地说:“别跟我提他!一个卑鄙无耻下作酒后占人便宜的混蛋。”
我听了忍不住插了句话:“可是这个混蛋他很爱你。”
“温碧游也很爱你。”苗青青一句话将我堵得毫无还嘴之力。
白云瑞轻轻在旁边凑上一句说:“夕颜爱的是我。我也爱她。”他看一眼苗青青说,“而你,也不是对你的师弟毫无感情。”
“你住嘴!”苗青青恶狠狠地说,“我对他只有恨,只有恨!他根本没办法和他比,一个那么地高傲,一个那么地卑微,一个那么地疏远,一个却那么地纠缠!”
我似乎是听出了什么不一样的味道,但是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笑了笑。
苗青青却不干了,她瞪着眼睛问:“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我看她一眼,诚恳地说:“苗姐姐,假如你对你师弟一点感情也没有的话,当初在驿馆的时候,你为什么救走他?假如你对你师弟一点感情也没有的话,以你的手段,孩子打下去没有十次也有八次了,就算他严密地看着,你也总是有办法的吧?那么你现在又是为了谁辛辛苦苦地怀胎八个月呢?假如你对你师弟一点感情也没有的话,你又何必急着喊着只有恨只有恨呢,毕竟这里也没人说你爱他啊,你不过是说给你自己听,提醒着你自己罢了。”
苗青青忽然颤抖起来,停住脚步,睁大眼睛愤怒地看着我。
白云瑞一把将我拉到身后,后退了两步,戒备地看着苗青青说:“你想干什么?”
苗青青忽然大笑起来,边笑边说:“你紧张什么?要不是怕他伤心,我早就弄死她了。以前不弄死她,现在自然也不会。”
白云瑞冷哼一声说:“你尽可以动夕颜试试。鹿死谁手,还犹未可知。”
木习习连忙从中调解道:“白公子,夕颜姑娘,你们不要生气,青青姐是有身子的人,脾气难免暴躁些,有得罪的地方,你们多担待一些。”
我扯扯白云瑞的袖子,对习习微微点了下头,示意她不必担心。
前面一直默默走着的温碧游忽然回过头来说了一句:“苗青青,既然决定要了他的话,那就给你肚子里的孩子积点德。”
苗青青忽然情绪激动起来,伸手捶打着肚子,疯狂地叫着:“谁说我要他?我为什么要要他?我才不要给那个卑鄙小人生孩子!我这就把他弄下来!我这就打掉他!”
木习习紧紧抱住她的胳膊,阻止她发疯地捶打自己的肚子,眼泪都出来了,一个劲地说着:“青青姐,别,别啊,你这是做什么?你这是做什么?快停手,快停手,不要动了胎气,哎呀,怎么办?少谷主,少谷主!”
苗青青疯狂起来,力气无比之大,习习竟然自己按捺不住她,只好向温碧游求助。
温碧游刚刚回转身子,林子里响起一阵树叶响动声,有人几个起落到了这里,正是在水湾边与我们告别了的木南风。
木习习看到他过来,这才敢放松下来,喊着:“哥,你快看看青青姐,她又……”看看苗青青,一时也不知道怎么描述好。
木南风上前一步,苗青青后退一步,忽然扶住一棵树说:“木南风,我恨你!”
说完后退两步,朝着树狠命撞去。
“啊~~”
这声惨叫却是我发出来的,我捂着肚子痛苦地弯下腰去,惨叫没叫完就别住了气,痛的一口气上不来,脸色苍白。她可真狠,这要是撞树上,似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这要是真撞树上,必死无疑。
我捂着肚子,痛苦地蹲在了地上。没办法,谁让苗青青选的是我身边的树,总不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她在我面前撞死,一尸两命。
“夕颜!”“夕颜!”
白云瑞和温碧游同时惊叫出声。
白云瑞先蹿了过来,不顾身上的伤,将我抱在怀里,试着拿开我捂住肚子的手,嘴里连声问着:“夕颜,痛不痛?痛不痛?有没有怎么样?有没有怎么样?”
这时候那口气终于是转了过来,脸色渐渐缓了过来,我见白云瑞急得不得了,赶紧说了句:“没事,过去了……疼过去了……”
“你说什么?”白云瑞连声问着,“夕颜,你说什么?大点声,我听不到,哪里疼哪里疼?是肚子还是后背?我看看,让我看看!”
说着伸手就去撩我的衣服。
我赶紧拉住他的手,紧紧握着不敢松开。
居然当众就要去掀我衣服,怕是彻底急蒙了。
我不敢松开他的手,胃里又一阵翻滚,我转头干呕了几声。
眼前有一袭深蓝色的袍角,我知道面前站的是温碧游,我忍着恶心,抬头说了声:“碧游哥哥,让让,别弄你身上。”
那边里,习习早已经死死地拉住了苗青青,再不敢放松。
木南风走到这边来,蹲下身子搭了搭我的脉,然后说了一声:“撞到了胃,才会干呕不止,过一会儿应该能缓和下来。”
我又干呕了几声,胃里抽抽地难受。
木南风居然没有起身,而是就势跪了下去。我愕然,一下子胃都忘记了继续痉挛。
“谢谢你,夕颜小姐,谢谢你以德报怨,救了她们母子一命。”我伸手却没有够到他,他居然冲我磕下头去。
“快带她走吧,看好她,别再让她……这么激动。”温碧游沉吟着下了命令。
“是。少谷主。”木南风站起身子,朝苗青青走去。
苗青青忽然“哇”的一声,用尽力气地嚎哭起来,似是有着浓浓的不甘,又似是伴着隐约的庆幸。
那哭声惨烈,直震得树梢都微微颤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