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六这天,邱小宁早早地做好早饭,父亲叮嘱今天不需要去亲戚家拜年,小宁很是放松,她有点厌倦走亲戚这种事,每天对不同的人说同样的话。而且邱小宁家的亲戚特别多,父亲这边,刘阿姨这边,还有她妈妈那边,外婆每年都要求小宁去玩,仿佛要以此弥补她早早地失去的母爱,只是这种做法其实并没有从本质上改变什么,反而让小宁一想到外婆家就想起自己的处境来。每次邱小宁去外婆家,舅舅们对她都是格外客气,这种客气又带着几分小心翼翼,也更让小宁觉得生疏开来。每个人的眼底都带着一份想要掩饰住的怜悯,怜悯这个从小就没怎么享受母爱的孩子。其实就邱小宁本身来说,反倒没那么伤感,有些东西就是这样,在外人看来没有拥有是一份遗憾,可对于本来就未曾享受过的人来说,也不过如此吧。所以邱小宁有时去外婆家,都要装出一份伤感的样子来,免得不合他们的氛围。但不管怎样,他们的出发点是善意的,这点道理小宁还是懂的。
邱小宁正在深思,忽然就听见那熟悉的“王奶奶式的”颤音:“呦!都准备好了吗?我们这就准备出发。”邱小宁这才领悟:原来今天是另有安排的。随即的场面就更证实了自己的猜想:刘阿姨早就和父亲穿戴一新双双从房间内走出来。怪不得昨天志鹏说要睡他外婆家时,刘阿姨一口就答应了。预谋,预谋!一切都是预谋。可以身为风暴中心的自己却一无所知,邱小宁心里有点不开心起来。
父亲招呼邱小宁出发,仿佛不需要征求她的意见一般——虽然事实就是如此。
出租车停在小镇最大的饭店——富贵大酒店门口,大概这样才符合镇长的身份吧。出人意料的是镇长夫人很是随和,穿得还不及王奶奶亮眼,后来邱小宁才领悟那是怕他们一家觉得不自在,才走得亲民路线。不管怎么说,这一招很是成功,邱小宁的父亲和刘阿姨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至于缺席的镇长,王奶奶解释说要去出席一个会议,一会儿赶来吃饭。邱小宁一进去其实就已经留意到了今天和她处于同样角色的男孩子,也是一身很学生的打扮。等双方的家长都寒暄好后,王奶奶这才像刚想到的一样给彼此介绍两个小年轻。
邱小宁就这样认识了刘源,双方都觉得第一印象都不错,席间小宁注意到刘源一直都在使谈话融洽而又能让每个人有话聊,而一旦他开了一个话题后,他就会不留意地把话题交给王奶奶她们,自己则面带微笑地吃饭,不时地会轻轻地跟小宁聊两句——拜王奶奶所赐,他俩坐一起。
邱小宁反倒觉得这比走亲戚轻松多了,不必刻意说话,只管吃,愿意的话就听大人们唠家常。她还注意到刘源母亲丝毫没有表现出官太太的架子,一直在和刘阿姨聊着地里的农活、家里的农务这样的话题。
刘镇长保持着全程缺席,中途打来电话说走不了,上面来领导了。邱小宁觉得无所谓,父亲和刘阿姨他们也仿佛暗自松了口气,连连表示不介意,工作要紧。
邱小宁对刘源的印象,如果一定要具体化的话,就好像一润滑剂一样,总是在机器最干涩的时候给予它润滑度,使它能再次快速运转,又如同他以后在小宁生命中起的作用一样。
直到开学前,小宁和刘源又单独见过一次面。两人都有点羞涩,但看得出刘源的教养很好,反正小宁觉得两人在一起时很舒服。他们秉承着情侣们一贯的约会内容:逛街——看电影——吃饭——回家。一路上两人仿佛有说不完的话,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7点多。
冬天的7点多,已经很黑了。也就小镇的街道上还亮着灯,乡下人家都睡得早,在家看看电视,暖着被窝,不知多惬意呢。待两人意识到这个问题时,连忙快步往家里赶。邱小宁只恨车骑得太慢。两人都是自行车,谈恋爱时骑自行车是个绝妙的主意:你看,若是只有一辆车,两人就可以名正言顺,理直气壮地坐在一起,又假如正好有意无意地经过一段下坡路,两人就可以顺水推舟地抱在一起。再不济,就算各骑一辆车,这一路看看风景聊聊天的,路再短也可以挤出很多相处的时间。只可惜这两人现在完全没有了下午的闲情。毕竟还是孩子,虽然两人什么都没做,连手都没牵呢,可这么大老晚地在一起,总是有点心虚。
邱小宁拼命地蹬着自行车,那下午觉得不用怎么骑就到尽头的路现在却怎么也骑不完。刘源也很过意不去,忙说:是我不好,一会儿我跟叔叔解释,怪我。
小宁道:哪怪你啊?是我自己没留意时间。
路程就在他们彼此的检讨中无声息地走过。
门是志鹏给开的。闻声而来的父亲很是热情,非得要送刘源回去。刘源哪里肯,在跟父亲连连道歉后扭头投进了夜色中。
小宁还没坐稳,弟弟就神秘地问:姐,你怎么玩到现在啊?
邱小宁的余光看到父亲和刘阿姨的眼神顿时也扫射过来,连忙淡淡地解释:哦,看电影的,出来才发现天黑了。赶紧躲进房里去。
少女的情思终于也开始慢慢绽放,邱小宁躺在床上想,如果刘源就是自己要过一辈子的人,也不是个坏事,撇开他的家庭不谈,这个男孩子还是很不错的。小宁只能用不错来形容这个跟她只见过两次面的男孩子,更多的优点还待以后挖掘。这其实也是刘源回家后的想法。他们就像两块璞玉,未经雕琢,只能大略地看到对方隐现的光芒,只是谁知道他们就一定会是雕琢彼此最好的工匠呢?
邱小宁上学时刘源去送的她,这大概是一个准男朋友应尽的义务吧。邱小宁回家的时候就没什么行李,此时更是轻松,只一个背包了事。小宁要先坐车到县城,然后从那里转车去学校。仿佛已经达成共识一般,邱小宁知道刘源肯定会送自己到县城的。故而当刘源和她一起上公共汽车时,她内心有一阵小小的高兴。少女的心思有时就体现在这些细微的地方,所以大部分时候男人是不了解女人的,根本没法了解,甚至她们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女人总爱神思,爱把自己置于无边无际的爱情遐想之中,想象自己会是那坚定凄惨而又多情的主角,小宁偶尔也曾有过这样的幻想,但还好,多数时候她是清醒的。就像现在,小宁坐在刘源的旁边,她不去想他们的以后,只想珍惜现在,毕竟,在小宁的生活中,从来还没用一个人肯把这么多的心思放在自己的身上。就这一点而言,她感谢刘源。
刘源微微笑着,有时会掉过头来和她聊两句。说说上学后的联系方式——他早就给了她手机号。谈谈他大学后的人生规划——虽然他刚刚才大二。小宁喜欢这样的男生,未雨绸缪,比那些同龄的只知道玩的男孩子成熟多了。
待得买了去学校的车票,刘源又坚持给小宁买了点路上吃的东西。其实小宁是有准备的,带了两个面包,可刘源不肯,无论如何也要表示下自己的心意。于是,两人的第一次逛超市的经历就这样给了车站里的小超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