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定策北行】
“那是什么？……好漂亮！”还第一次看那么大烟花，乞明惊叹道。
少女也注意到了那枚烟花，水眸中却涌现出复杂的神采，她十指绞在了一起，低声说道：“……完蛋了，我们快跑吧！”
“为什么要跑？”
“你来看看就知道了。”
说着少女带着他走上一块山林间的巨石，指向山下，乞明放眼望去，只见月色下山壁上树木葱笼，影影绰绰的树林外围山脚，那原本只燃着一堆堆篝火的魔军驻营地，此刻已有火光仿佛夏夜的繁星般点点亮起，又缓缓聚拢。
“他们是在集合？他们这是要去干什么？”乞明青秀的眉头微蹙，疑惑又惊讶的问道。
“他们要搜山了！刚刚那朵烟花，是魔族的最高求援信号，凡是看到那朵烟花的魔族，都会前来呼应。”少女答道，幽幽的声音中透着一分担扰。
最高求援信号？所有的魔族都会前来呼应？乞明不解的看向少女，他不明白这山中究竟有什么值得魔族如此劳师动众。
少女文读懂了他的疑惑，目光似是做贼心虚的闪了闪，脸色有些不自然的笑道：“呵，呵呵，可能，可能他他们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吧！”
乞明看着她的模样，觉得有古怪，蹙了蹙眉，又看向刚刚那朵烟盛开的地方。他思索了会，说道：“烟花好像是在我们刚刚所在的地方发出的，难道我刚刚杀掉的那个人，是魔族之中地重要人物？”
少女连忙接他话道：“是了，是了，你杀的那个人就是个魔族中非常厉害的角色，他是……，呃，我听到他们好像叫他是什么修罗魔卫中的统领大人。”
“修罗魔卫又是什么？”
“修罗魔卫就是，就是像你们国家凤翎卫、狮心帝国狮牙骑士一样的部队，是皇家内卫……，哎呀呀，别问这么多了，快叫醒你的属下们吧！”
乞明奇怪的看着少女，她的回答仍然让他感觉很不对，但他又不知道具体是哪儿不对——如若他阅历够多，一定会察觉到这名少女懂的太多，但此时的他，才刚从山村走出两个月，涉世未深，整个灵魂还纯洁的犹如一张白纸。
“别发愣了！”见乞明呆呆的看着自己，少女脸色微红，拉着他就向宿营地中跑去。
空气中漂荡着木脂燃烧的清香，宿营地中的篝火快要燃尽，燃裂的黑红色木材簌簌的喷着小火，映照着一个个蜷曲成一团的战士的脸膛，疲惫又彷徨。
乞明环视了一眼众人，看着那几位被他刚替下去休息此时睡的死死的哨兵，心中不忍，便决定让大家能多体息一会儿是一会儿，先叫醒几位军官商议对策，但他却选择错了第一个叫醒的对象——他轻拍了拍呼噜打的最响亮的王森的肩，后者一骨碌爬了起来，摸着刀就大叫起来：“敌袭，敌袭！”
咋呼声仿佛丢入水面的巨石，一石激起千层浪，百余名士兵昨日刚经历凤焰关下的惨败，形如惊弓之鹊，听着这惊慌又失措的叫声，哪还有不炸营之理，整个露天宿营地顿时乱成了一团。
“啊，敌袭，魔族来啦，快逃命啊！”
“敌人在哪，我的头还在不在……”
“那把刀是我的，别抢我的刀，你穿了我的靴子……”
慌乱的士兵们一个接一个的苍惶爬起，有的直接抱头鼠窜，有的随手抓起一把兵器就跑，他们睡的迷迷糊糊，也不知道敌人来自哪个方向，更不知道那个方向是安全的，互相撞成一团，铠甲武器丢落一地，踢散篝火，火子乱飞。
乞明第一次见识这仿若热锅中蚂蚁一样的炸营乱景，惊的瞠目结舌，看着那一张张失去理智的面孔，心中暗想：怎么会这样？还是最有经验的路知遥首先清醒了过来，他看了看了周围之景，发现根本没有来敌，便一把抓住一名撞到了他身上的士兵，“啪”的一巴掌猛抽了下去，喝道：“肃静，没有敌人，大家肃静！”
那名无头苍蝇一般乱撞的士兵被他打懵了，其他的战士也被这一声大喝惊醒了过来，茫然四顾，发现周围都是自己人，才知道原来只是虚惊一场。
等众人安静了下来后，几名军官集到了乞明的周围，路知遥板着脸问乞明道：“怎么回事？”
“我，我，我也不知道。”乞明睁大着眼睛，嗫嚅道。
路知遥看他这期期艾艾的文弱模样，先前对这少年积累起的好感已一扫而空，心中不禁想到自己白天怎么会选这个小鬼当中队长。他的语气变得更严厉：“乞中队，军队哗变，你为何不施弹压？”
“我，我，……对不起！”乞明嗫嚅着嘴，最终只觉得是自己做不够好，说出一句歉意的话语，众位军官大皱其眉，看着他的目光复杂又失望。
看着这样的情景，一旁的幕僚小姐终于看不下去了。她说：“明明就是这大汉乱叫，你们怎么能怪他，你们这么多大人，欺负他一个小孩子，难道不羞么？”
被指证的王森老脸一红，但却没有人注意到他，所有人都被这突然跳出来的一名少女吸引了注意力。精致的瓜子脸，大大的红眼睛，小巧的鼻唇，满身金翠，众人都拿捏不定这名衣着华贵的美丽少女到底是什么样的身份。
路知遥蹙了蹙眉道：“姑娘是谁，为何会在我军中？”
被众多军汉围观，少女却面不改色心不跳，牵着裙子行了一个万福道：“大家好，我叫米莉娅，是乞中队刚刚聘请的幕僚，大家可以叫我米米！”
聘请的幕僚？众人又将目光投向乞明，不无责难之意，乞明说：“她被魔族追杀，我就救下了她，看她没有地方去，就带他来到了这里。”
“胡闹，你以为行军打仗是小孩子过家家吗？”路知遥再次阴沉下脸，沉声道。
“呃，我……”乞明只觉路知遥此刻的模样严厉极了，感觉自己似乎又做错了一件事，再次哑口无言，这时王森讪讪的笑着站了出来道：“老路，别发那么大火，发火对肝脏不好。是我的错，刚刚那敌袭是老王我做恶梦叫出来的，现在大伙儿正处于有难同当之时，你发火也没用，现在不是也没事吗！”
心想有事就迟了，路知遥闷哼一声。
凌宇得空对乞明眨了眨眼道：“乞中队，快说叫醒我们有何事吧！”
乞明连忙道：“呃，魔军要临夜大举搜山，我叫醒大家是为了商量对策。”
他一语出口，几名军官惊疑的对视了一眼，随即众人在乞明的带领下，来到了他刚刚眺望山下的大石之上，观察起敌情。
繁星若尘，银月似镜，银光洒满山林间，朦胧又凄迷，众人只见那遥远的山脚下，散布的火把已如满天繁星一般向山中游动而来，绵延无际，竟是一眼望不到尽头。
眼见此景，众人无不心惊胆颤，几名随从士兵更是脸色惨白的显出惊惧之色。
“操她娘娘的，这至少有万把人，魔族这是要封山了啊！”王森咬着牙，骂咧咧道。
路知遥重重的叹息一声，籍着卫兵的火把打开了地图，说道：“魔族看来是铁了心不放过我们每一个人了，大家商量下该从哪个方向走吧！”
众人围绕着那张山势地形图蹲了下来，路知遥用手指出上面的一个点，说道：“我们现在大概的位置就在这里，我的主张是向南走，我们沿着山腰走，赶在魔军搜上山之前去到圣伯纳德山口，直返凤焰关，大家有何意见？”
众人沉默不言。乞明回头看向南方的天际，只见深蓝色的静谧夜空中隐隐有着火焰映红之色，便道：“我觉得向南走不是很好，南方天际映红，杀气冲天，可能是魔国大军集于圣伯纳德山口下，魔兵现在封山，我们如若向南走，可能就会像走进了一条深口袋，迟早会被敌人扎紧袋口，困死在这深山中。”
“那么乞中队认为该如何行军？”路知遥面无表情的看向乞明，显然还对他的诸多表现非常不满，不过他却是知道乞明没谱的话其实说的非常有道理，只是对他优柔寡断的语气仍然很不满意。
乞明凝视着地图，思索了会儿，用手指着地图道：“我觉得向北走比较好，这里有道峡谷，离我们现在所在之处大约二十里的路程，我想魔军的封山是迄这道峡谷为止的，只要我们越过这道峡谷，就算是到达了安全地带。”
王森道：“这怎么行，向北走，不越走越远了吗？亚拉山谷有几十丈宽，我们怎么翻的过去？”
凌宇却道：“王老哥，我看行，回去是一定要回去的，但我们要活着回去。向南走，就像乞中队说的一样，钻进别人的口袋，死路一条；向山上走，爬不过雪山，同样是死路；向山下突围，九死一生。所以我们只有向北走，向北走，虽然越走越远，但却是我们唯一的一条生路，我想乞中队既然说能翻过亚拉山谷，那么就一定能翻过去。而且大家看，这条亚拉山谷中流淌的亚拉河山脚下，正是原萨克森王国的重镇碧叶城所在，此处水草丰美，畜产丰富，如若我所料不错，这里应是魔族后勒补给之地所在……”
凌宇一言出，众人无不大惊，纷纷彼此对视。路知遥抬眼看向他：“你的意思是我们偷袭碧叶城？”他低沉的嗓音微有些发干，心中暗道一百人偷袭碧叶城，这个小伙子还真敢想！
凌宇洒然笑道：“路大哥猜的不错，我正有此意——我等虽只有百人，但魔军大军压境凤焰关，又举兵搜索勃朗山，后方必然群心懈怠、防守空虚，我等胜在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断了他们后方补给，魔族大军必然不战自退。男儿在世，当立不世之功，此等良机，诸君可敢一搏？”
凌宇神色从容，语气近乎于蛊惑，众人没有说话，但雪亮的眼光却已闪现出意动，虽然他们还不知道凤焰关的情形究竟如何，但昨日刚经历大败，他们猜也能猜到凤焰关此时的局势肯定万分吃紧。如若真的做到断敌补给退敌之兵，无疑是大功一件，这样的大功，对于他们这些升迁无比困难的寒门子弟，无疑有着巨大的诱惑。
王森是第一个忍不住的，他摸了一把胡子，一挥拳道：“他娘的，富贵险中求，百骑破王营的事情都发生过，我们这一百人怎么就破不了一座防守空虚的小城，干了！”
“好，就这么干，我们向北！”
王森有着害群之马的刺儿头气质，他一出声，几位兵痦纷纷应和。不经乞明这位最高领导人，众人就已拍板定策。眼见此景，乞明心中不禁有些失落，他看着凌宇带着笑嘻嘻笑容的英俊脸膛，生出几分艳羡之感，似乎觉得他的身上透着一种自己都怎么学都学不来的气质，比自己更适合自己现在所占的位置。
当军队拔营开始夜行时，圆月已然西垂，勃朗峰挡住了月光，山林之中陷入一片黑暗，空间中浮着潮湿的空气，树木影影绰绰，显得寂寥又阴森。
为了不吸引敌人注意，众人只点了几束火把。在几只火把的照耀下，百人队的开路小队用长长的木筅拔开荆棘，带领着众人在森林中缓缓前行着，走不动路的幕僚大小姐则安然的趴在乞明的背上，引得一群军官侧目，她却自顾自的与乞明切切私语着。
“呆瓜，你知道刚刚为什么大家不听你的，而要听凌宇的吗？”
这也是乞明一路正在思索的问题，他摇摇头道：“不知道，米米你知道吗？”
米米翻了个白眼，不知道！又是不知道，给这个大笨蛋当幕僚真是丢死人了！她说：“那我问你个问题好了。”
“你问。”
“你知道大家为什么当兵吗？”
乞明想了想，说出军中的口号：“驱除鞑虏，护我家国！”
“咳咳，咳咳咳，嗯……，好吧，但除了这些，还有没有其他原因呢？”
“除了这些……，就是……当兵拿饷，升官发财，功成名就，抱得美人归吧！”乞明想了好一会儿，才将征自己入伍的那位征军处处长的话倒了出来。
米米的脸色微红，暗啐：“小色狼，装着什么也不懂，我还以为你真的什么都不懂呢。”她说：“那么你觉得，你说的两点原因，前者与后者相比哪个更重要？”
“……，前者更重要吧！”
“呆瓜，你没的救了，如果大家都想着保家卫国英勇杀敌，打仗的时候还怎么会有逃兵？”
“呃……，也是喔，那你说大家为什么当兵？”
米米想了会儿说：“这么说吧，虽说护卫家国很重要，但当兵很危险，没有谁是心甘情愿去赴死的。所以大家当兵，低一点的目标是拿饷过日子，高一点的目标是升官，或为发财，或为光宗耀祖。
但总而言之，只要不用去死，大家都是想活下去的。
而一名强又有力的将领，就是大家活下去的最大保障，你左一句‘不知道’，右一句‘对不起’，然后再一句‘我觉得……大概有可能’，说的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似的，大家还有谁会信任你，原意将自己的性命托负于你。
你看看，刚刚你说向北走，原因是北方可能最安全；而凌宇同样说向北走，却告诉大家，北方不但一定很安全，而且还有不世功业在等着大家去拿。你们两个的目标是一样的，但大家反对你而赞成凌宇，其中差别就在于此。”
乞明听着米米这一番长篇大论，有种若有所悟的感觉，他紧蹙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道：“那，我该怎么做才能做到凌宇那样？”
米米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叹道：“乞君就是乞君啊，为什么要做凌宇，其实，乞君就很历害的呀，只不过乞君自己没发现而已！”
“我自己……就很厉害！”似乎在体味着这句话中的含义，乞明喃喃自语，抬头看向远方，目光朦胧又迷惘。
但在这一刻，他却突然看见前方影影幢幢的树林中有淡淡的气流在缕缕涌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