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一元末劫
夫处天地之间，望日月而得阴阳，观星辰而知数理。日月兮，遥遥不知其何远。星辰兮，茫茫不知其何穷。于人而言，乾坤万物，神秘莫测。于天地而言，人与万物皆为刍狗。于是圣人出，得一字，谓之曰道，其后推河洛，演周易，白日飞升。方知宇宙之大，万界之广。故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未得道，皆为蝼蚁，修行之风古老相传，世人不知者，碌碌一生，终成黄土。
夜，风雪自四野而来，自苍穹而下。刺骨的寒气席卷，呼啸兮不知疲倦，万家灯火早早熄灭，穿衣吃饭于百姓而言，胜过一切，没人愿意在这样的夜晚出门，风寒足以将他们冻坏。也不知是这片天地的哪一处角落，两道身影立于山峰之颠。风雪呼啸的厉害，却无法吹动二人的衣衫，更难以沾染一缕青丝。突然，两道银白色的光芒自一人眼中射出，如雨前的惊雷一般掠向天穹，眨眼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下一刻，黑暗浑浊的天空如同被一双大手拨开，所有乌云都向一旁溃散开来。刹那间，月辉与星光徐徐倾泻而下，照亮了这一处山巅。只看见那二人皆是黑衣白发，年不过二十的模样，唯独那一脸肃然，望向天穹的目光不似少年。这时，天空一副星图显化而出，无数星辰正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变化着轨迹，交错纵横，纷繁复杂。这一变化足足持续了数个时辰，而那两个少年也一动未动，目不转睛的盯着天空。
“天威不过如此，神帝蒙蔽天机，终究还是被我寻得一些缝隙。道常无为而无不为，好一个一元末劫，借无为而无所不为。没想到，古籍之中的记载竟有一天将会成真。咳…咳…咳…”其中身材高大一些的少年捂住胸口，咳了数声，竟吐出一大口金黄色的血液。落地不散，融化了满地白雪。
“师尊？”身后的少年迅速向前一步，扶住那人，神色阴晴不定，“怎样？”
“无妨，”少年摆摆手，抬头望了一眼天空，所有星光再次被厚厚的云层遮掩，天地一片昏暗，“方才演算天机太过复杂，神帝终究还是发觉了。”
“什么？”背后的少年吃了一惊，“岂不是说？”
“元辰，为师自与你相遇以来，已过多少春秋？”少年并未理会徒弟的惊讶，只是摇摇头，问了一句不相干的话。
“六千五百四十九年七月零三天。”被称作元辰的少年恭敬回答道，不再震惊。
“是啊，已过六千多年了，岁月如流水，弹指一挥间。你我尚且如此，更何况是那些凡人。”
“师尊说的是，凡人一生不过百年，茫茫然而无知，不知是其幸或是不幸。”
“孔得之容，唯道是从，道之为物，唯恍为惚。幸与不幸只有自己明了，你我怎会知晓。就如同这道，看上去恍恍惚惚没有固定，但恍恍惚惚之中又有他固有的形象。若大道有形，万事万物皆有形。若大道无形，万事万物皆无形。”
元辰静静听完，过了好一会儿才点点头道，“师尊，我明白了。”
“唉，可惜离那一元末劫只有一运之数，时间不多了。”
“是么？只有3三百六十年么？世人浑浑噩噩，身处迷雾之中不能自拔，师尊为何如此？”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我元浩历数万载而不磨，成就大罗金仙，不死不灭。但终究还是有所牵挂，不愿成圣。一成圣，天空，地空，道空，法空。无所不成空。又有何趣？徒儿啊，六千年前你也是凡人中的一员，五万年前我也是其中一员，难道真就忍心看其毁灭，消逝宇宙间？人间若毁，我心难安啊！”
“师尊之意便是我意。不论那一元末劫如何残酷，元辰都愿意陪师尊一同抗天，人间若毁，我心难安。”元辰寻着少年的目光望去，乌云遮天，风雪掩目。一股气势冲天而上，搅动风云。
元浩转过头，朝其微微一笑，旋即正色道，“一元末劫是天界神帝定下的规则，似道非道，于神而言，那便是道，便是理。每十二万九千六百年，诸神便会降临万界之中，毁灭一方方世界再重新创造世界，从中领悟规则，参悟造化，另自身更为强大。古籍谓之曰一元末劫，为圣人所留。如今，一运之数过后，天界封神，留下一部分强大的凡人延续血脉，其余随世界一同毁灭。仙人也无例外，封将为神，脱离仙班。”
“哼，天界诸神未免太过霸道，将这亿万万生灵当成什么了？”元辰凝神天穹，目光如炬。大袖一挥间，风雪不能落地。纷纷往高空席卷而回，以示对天威不满。
元浩背负双手，见徒弟忿忿不平，倒未出言相劝什么，只是将目光投向山川大地。无数房屋，无数田地，仿佛要被黑夜吞没，再不见天日。
“元辰，你可知天界为何物？”元浩闭眼，轻声问道。“天界？天界不过一泥沼，栖息无数爬虫。”元辰很奇怪，为什么师尊会问这个问题。天界凌驾于诸天万界之上，为诸神之故乡。几千年来他曾去过数次，也算相熟。尽管如此，他依旧老老实实回答。
“错，天界为万界之起源，为诸天之尽头，是这一宇宙的主宰，是众神的故乡，怎会是泥沼，又哪来的爬虫？”元浩气势逼人，直视徒弟双眼。
“师尊？”
“话虽如此，然而在我看来，诸神也为生灵，也有生老病死不得永生，也有强弱之别不为永恒。”说到这儿，元浩叹息了一声，摇头不已。心绪之中，涌现一缕缕不知名的情感让其心烦。此刻，大罗金仙也不得逍遥。
“可是，以师尊之修为，为何不颠覆那所谓的规则，天界诸神，谁人能敌？”元辰握紧了双拳，望向元浩的目光似不解，似期盼，又似无奈。
“谈何容易啊！昔日人皇出手都被打落一个境界，生死不知。为师纵然能与神帝交锋，又有何用？”
“什么？这才是人皇消逝的真相么？人皇伐天，终究还是败了！”
“圣人有言，不可与天斗。人皇深知天数，欲破一元末劫之规则，但终究还是被神帝镇压，此后再无一人效仿。诸天万界依旧是诸天万界，苍生依旧为刍狗，悲哉！如今一元末劫将至，为师不得不效仿人皇，纵神形俱灭也在所不惜。人间若毁，我心难安！”
“人间若毁，我心难安。人间若毁，我心难安……”元辰默默咀嚼着这一句话，喃喃不已，只是眼中的神色愈发坚定。“我元辰对诸圣立誓，愿追随师尊一同抗天，人间毁，我亦灭。”元辰仰天发出誓言，一道金黄色闪电自天外落下，印入他的额间，留下一道痕迹。也不知为何字，只一瞬间便隐去了身形。元浩在一旁皱了皱眉，叹息道，“何必如此。”
“师尊，元辰自六千年前便立下誓言，永世相随。既成仙，便为仙。我们是苍生唯一的希望，责无旁贷。”
“哈哈哈，说的好。责无旁贷，是啊，我们是苍生唯一的希望，仙是仙，神是神，如果连我们都放弃了。这人间也就没了那一线生机。此生枉对仙字，纵万劫不磨，又有何趣！”
第二章：碎身入轮回
一夜风雪，冰天封地，凌乱了山岗，覆盖了河川。整个世界都在肃杀冷寂之中。仿佛风浪中的一叶扁舟，摇摇欲坠。也许在上天看来，一个世界不过是梦里空花，纵然破碎也无法泛起一丝涟漪。元浩师徒二人自山峰绝顶腾空，飞掠千万里大地，最后化作两道炫目的光柱直插云霄，眨眼便已破开一界屏障，降临浩瀚宇宙中。
宇宙，又是另一番景象。无数日月星辰以不同的轨迹运转着。各色光芒闪烁延伸，不时有彗星掠过，留下一道道绚烂的痕迹。二人凝神眺望，可以看穿无穷时空。许许多多星系，银河如凡人的生老病死一般重复着毁灭与诞生。看似平静的宇宙，无时无刻不在变化着，如同大道般浩浩荡荡，非人力可以掌控。元浩二人就这般立于虚空，背负无尽黑暗，无穷光明。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强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故道大，天大，地大，人大。域中有四大，人居其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元浩观日月星辰生灭，不禁感慨万千。浩大的声音传向四方，蔓延进无穷时空，一声之下，宇宙似乎破碎成无数碎片。
“师尊可已有了对策？”
“仙修法术神炼体，强大的神明肉身几近不朽，神帝更是有毁天灭地之能。在天界，大罗金仙也无法身处巅峰。除非圣人出手，否则天界不灭。为师的修为已入化境，无限接近于圣人，再往前一边便可化身成道。然，这一步却万万不可踏出，不成圣一切皆空，成圣，一切皆空。这些话，日后你自会明白。”
“是，元辰敬遵教诲。可是，圣人既然不会出手，我们又拿什么来颠覆天界规则，让神帝忌惮？”
“月盈则缺，凡事都有一线生机。你我修仙也不过为此。为师数万年来遨游太虚，翻阅古籍，推演自然，于冥冥之中发现了一丝端倪，也许会是那一线生机。”
“到底是什么？”
“祖神源地。”
“祖神源地？那是什么地方？”元辰不解，一开始以为是天界，但又不可是天界。否则，元浩也不会煞有其事的与之相说。元辰静心推算，却发现一团云雾遮蔽了双眼，什么也看不清楚，不由皱了皱眉头。他知道，其中必有隐秘。
“你看。”元浩点点头，并不多说。宽大的袖袍卷起又铺开出去，顿时，宇宙间所有光辉全都暗淡了下来，似乎回到了天地未开之时，一片混沌。突然，一道仿佛可以贯穿整个宇宙的光束向前方的虚空斩去，时空破裂，一点光亮自幽幽虚无中显现。如蛋黄溢出蛋壳一般。元辰看的分明，也深深的震撼了。
“这是？”
“这便是祖神源地，大宇宙孕育而出的小宇宙，自成一界。”元浩话音尚未落下，元辰的心中已是惊涛万丈，这一惊非同小可。什么是宇宙？广袤无垠，内蕴无穷生灵，无数时空，诸多规则大道交织。亿万年不朽，亿万年不灭，是万事万物的起源。仙神可以破开一个大世界的屏障，却万万无法破开一个宇宙。
“这怎么可能？”元辰纵然修行六千年，看到这一幕也无法平静。主宇宙孕育出小宇宙，想想都不可思议，更何况是亲眼所见。
“没什么不可能，为师当初遨游太虚一会之数，共历一万八百年，才得以侥幸发现。此子宇宙恐怕已存在几十亿年，为大千世界之最大秘密。自古诸多大能、典籍皆有暗示，隐隐约约提及过一些，只不过现在依旧处于幼生期罢了。”
元辰闻言，极目望去，只见一团椭圆形的云雾弥漫在时刻深处，五色十光，玄黄二气环绕，演化地水火风。没有任何景象可以形容，也没有任何景象可以比拟。这是大千世界最不可思议的创造，是道的演化，规则的初始。“师尊，既然此宇宙尚在幼生期，何不收来为我所用？”
“你想的太简单了，宇宙是宇宙，并非一个世界，一颗星球。纵然是幼生期的宇宙，也没有谁可以收为己用的。圣人不能，诸神不能，众仙不能。”元浩淡淡说道，不喜不悲。“此宇宙上古便有记载，诸神称之为诸神源地，传说是第一代神帝的故乡。”
“原来如此，不过其中隐秘需要自己领悟，或许他日便能洞悉，或许一生都不知晓。”元辰暗暗思量，契合天机，自然懂得该如何领悟自然，追逐大道。因而也不多问，只是说道，“如此说来，师尊莫非想要进入其中，领悟大道，升华自身了？”
“不错。”元浩再次卷出袖袍，前方一暗，那祖神源地重新隐入虚无间，融于大宇宙的每个角落，非大能者不可发觉。而黯淡的日月星辰也随之相继明艳起来，照亮一方。元浩立于茫茫星空，身材高大挺拔，连星辰都因他黯淡。“祖神源地是一个新生宇宙，交织无穷大道规则，不由天界与大宇宙束缚。其中的生灵感应宇宙生长，与道合一，必然能够得到诸多好处，繁衍出全新的规则。相传，当年天界祖神修为逆天，硬是让他破开一宇宙之屏障，降临大宇宙之中。横扫诸天万界，继而建立天界，主宰众生。当时的人皇，仙王都拿他没有办法，其威不可一世。
“我明白了，师尊想追逐一个世界的本源，领悟其中全新的规则，以此对抗天界倒也有了了一丝希望。不过……元辰说到这里，看了一眼元浩，之后将目光投向虚空，双眼闪烁迷离，也不知望向何方，看向何物。
“你可是担心如何破开屏障，进入其中么？”元浩见徒弟不语，微微一笑，自是道破玄机，无秘密可言。
“师尊明鉴。”
“你想的不错，一宇宙之屏障以我等修为根本无法破开。从古至今也没有谁人可以离开这一宇宙。甚至，没人知道自己所处时空究竟有多大。你一定很好奇，为什么天界祖神可以破开小宇宙，降临世间。”
“传说若是真的，我的确想知道为什么。”
“传说为实不假，为师已推算过十万八千次，想来是不会出错的。凡事不绝，留有一线。如果谁人可以取尽一宇宙所有大道规则，那么这一宇宙的一切都无法束缚他。我便是宇宙，宇宙便是我。元浩说到这，对震撼中的元辰点点头，让其跟随。而后两人身化光束，飞临人间。所谓天上一日，地下一年，师徒二人这一耽搁，人间已过去数天。可见，宇宙与人间的时间法则显然不同。
“如此，天界祖神也未灭太逆天了，尽取一宇宙之大道规则，破开屏障降临世间。不可思议。”元辰对此念念不忘，纵有六千年修为，此事与他而言，也是万万不敢想象的。
“的确匪夷所思，不过正因为如此，为师才有了希望，诸天万界才有了那一线生机呐。”元浩仰天长叹，黑衣猎猎，白发飘飞。“我欲追寻祖神之路，尽取一宇宙之大道，重临世间，颠覆天界。
元辰负手立于一旁，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并未开口。他知道，祖神源地是新生的宇宙，大道不全，规则未满，是极有可能取尽，得到其本源的认可，未必不能横扫天界。然而，他担心的是如何破开屏障进入其中，如若九死一生，他是万万不希望自己唯一的亲人冒险的。无论何人修炼到元浩这等境界，不知要经历多少大劫，多少机缘，亿万万人中也出不了一个。如若为此而身死道消，未免太可惜了。
“元辰徒儿，你未到为师的境界的确无法体会到我的心境。这茫茫寰宇，诸天万界，明白我的人恐怕也是寥寥无几。高处不胜寒，这方天地，除大道之外，更有责任二字值得你我追寻。圣人放下责任升华到了至高境界，但在我看来，他们不过是胆小鬼罢了。这种境界我不愿取。此行或许九死一生，或许根本没有前路，但依旧需要一个人前行，这是道之轨迹的一部分，不可逆转。”元浩说道这儿，叹了口气，望着元辰的眼神有些迷离与不舍。“为师就你一个亲人，我走后你便跟随西夷和北莫二人，领导众仙，护持苍生。我的事他们也都知晓，纵然我不能归来，一运之后，大事不变。”
“师尊保重！”这一刹那，元辰跪下了，跪于九天之上，跪于元浩身旁。“元辰代苍生谢过师尊。”
“起来吧。”元浩立于高天，并未受那一拜。因为元辰的跪拜代表了无尽苍生，没人受的起。元浩身旁云烟缭绕，他俯视下苍，一眼无边。很久很久之后才将目光收回。其中滋味，谁人可以明白。“元辰，帮为师打开轮回吧。只有通过轮回之门才有可能降临祖神源地。”
“是。”元辰不假思索的应了一声，他知道，有些离别是无法阻止的。话音方落，元辰紧闭双眼。一手指天，一手指地，随着双手慢慢地划动，一个圆形轨迹渐渐成形。而天空突然乌云密布，雷雨交加起来。整个世界漆黑一片，仿佛日食。世人皆不知发生了什么，有好奇的，有惊惧的。百般情绪，万般想法交织，组成一道天网，扑向高空。元浩只是静静地看着，立身虚无却如履平地，因果不缠身。慢慢的，元辰的身前，一扇若有若无的门户浮现，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其中太极旋转，八卦交替，蕴含无穷变数。好似天地都在这一门之中，演化万千。
“徒儿……保重。”元浩静静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块古玉，上有刻字却看不清晰。他将古玉悬于轮回边缘，同样闭上了双眼。“所谓苦乐，常无常，净不净，我无我，实不实，归依非归依，众生非众生。恒非恒，安非安，为无为，断不断，涅槃非涅槃，增上非增上……浩荡佛音响彻天地，世人皆能听闻。善者无端流泪，恶着心生羞愧。直到天地寂静，再无一字音节。只见元浩所处虚空越来越模糊，越来越凌乱。一点寒芒自额间飞出，蹿入轮回。那悬浮在一旁的古玉也紧紧相随而去。而后，却见他整个人破碎开来，消逝虚无间，世间再无一点气息。
两行清泪从元辰眼角溢出，无声无息，被风雨吹散。心里空空荡荡的，仿佛被掏走了一切。他双手结印，想将轮回重新合上，却看到前方破碎的太极，黯淡的卦纹，整座门户似乎就要崩溃。元辰皱眉，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而就在这时，一段话语自轮回中传来。“大罗不入轮回，这是天地规则，因为道之轨迹不可逆。为师废去修为，自毁肉身，但本源不灭，轮回依旧不能承受。恐怕三百年后便将破碎。到时诸天动荡，还需尔等平息。我若破界重归，自当重塑轮回。苍生为重，切记，切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