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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借势敲打糊涂汉

蒙开太刚吼得一句,就被孟刚快步走过去点了穴道,既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弹。

孟刚说:“有你说话的时候,现在先老老实实地听着。”

蒙开太只好把怒气憋在肚子里。

当钟志乾控诉结束,吕知县才吩咐孟刚解了他的穴道,问他说:“蒙开太,钟志乾说的都是真的吗?”

蒙开太把憋在肚子里的“满腔怒火”一下子发泄了出来:“诬蔑!瞎编!捏造!无中生有!造谣中伤!落井下石!”

吕知县微微冷笑道:“蒙开太。发泄完了吗?你说人家是诬蔑,那你说说事情是怎样的?”

蒙开太两眼上翻着说:“我说的你们能信吗?”

“看来你还真是刁钻古怪之徒。你虽然发泄了一大堆,但只有最后一个词符合眼下情形,那就是落井下石。你这刁钻之徒是很不容易落入陷阱的。今已落之,不扔石头砸死你,难道还能让你蹦出去再祸害这平南县不成?你觉得你还有继续作恶的机会吗?”

蒙开太像一头发怒的狮子,捆他的绳子被他挣得“噌噌“作响。两眼瞪着吕知县,吼道:”吕廷云,你审判老子,贴告示没有?”

吕知县将惊堂木重重地一拍:“大胆!这样的事用得着你来操心吗?你给本县放老实点!”

蒙开太仍不老实:“是昨天贴的还是今天贴的?”

“你以为本县连这点规矩都不懂?”

“为啥观审的人这么少?”

“老百姓要忙自己田里的活儿,他们要吃饭,要生活下去。你的事他们不清楚,不想关心你的死活。因为你从来就没有关心过他们的死活!本县知道你的那点儿心思。你是说浔州府为啥没人来吧?因为隔得远,要午后才赶得到!你就老老实实服罪吧!”

“不服!老子就是不服!你别想老子签字画押!”

面对蒙开太在公审中无比凶顽,拒不服罪,吕知县也横下一条心,大声说:“你不签字画押也行。本县就拼着这颗脑袋不要,也要把你的头颅给割下来,为民除去一害!”

蒙开太被公审时凶横无比,他正欲继续张口胡闹,吕知县却下令将他的嘴给堵上,然后吩咐知情者继续揭发他的罪行。

衙门中的吏员们争先恐后地上来揭发。

户房吏员说:“我们早就知道以前那些知县和知县家人是蒙开太和钟志乾勾结起来杀的。因为出事的当晚,钟志乾总有一段时间不在自己的房间里睡觉。有人提出质疑,蒙开太总是马上站出来证明钟志乾在他的房间里谈事儿,或喝酒……”

刑房吏员说:“每次事发后,蒙开太总要批准钟志乾回家探亲,躲一躲那尴尬的场面……”

工房吏员说:“每次事发后,蒙开太总说是土匪所为。他说所谓‘灭门的知县’,就是说知县握有生杀大权,可以任意使他治下的百姓家破人亡,人人又怕又恨,所以最易招来横祸……”

礼房吏员说:“每次知县离任后,申奏朝廷的文书总是迟迟不见送走,新任知县也迟迟不见到来。这里实际上就一直由蒙开太主事,我想,这就是他们要达到的目的……”

兵房吏员说:“蒙开太和梁冠三相勾结,贪污钱粮,每次给大家多多少少分那么一点儿,然后再拿出一部分贿赂上司,以便堵大家的嘴,绝大部分都落入他俩的腰包……”

三班六房的吏员都有人站出来揭发。吕知县觉得已经证据确凿了,便综合起来宣布蒙开太的罪状,然后吩咐取掉蒙开太嘴里的东西,叫他签字画押。蒙开太像没听见吕知县说什么来着似的,只管自个儿嘴里重复着“诬蔑、捏造、陷害、无中生有”等词。

吕知县转向案前的观众,大声问道:“大家说说,面对这样的刁顽之徒,该怎么办?”

下面一片声地吼:“打!不打不老实!这不叫严刑逼供!”

“好!既然大家喊打,就先打他三十大板!”

两名衙役也不怠慢,立即将蒙开太摁倒在地,着着实实地打起来。刚打了几下,就见蒙开太反过一只手来,伸出两根指头直摇晃。

吕知县见状,吼了一声:“停!”立即假装不知其意,问道:“他伸出两根指头是什么意思?”

观众一齐笑了起来,七嘴八舌地说:“他当众行贿呢。他是示意行刑人轻轻地打,事后每人赏二两银子。”

吕知县也笑了起来:“真是可笑!蒙开太,你还有行贿的机会吗?”接着又高声问:“大家说说,现在该怎么办?”

下面一片声地吼:“目无王法,当众行贿,加责二十大板!”

“好!继续打!不能漏打一板,也不准虚打一板!”

无论衙役怎么毫不留情地责打,蒙开太就是咬紧牙关一声不吭。打完五十大板之后,吕知县令其画押,他还是不予理睬。

吕知县又高声问道:“大家说说,这刁顽之徒死不认罪,不签字画押,该如何处置?”

“大家可以作证!不能便宜了他!”

“好!凡是认为蒙开太罪行成立的民众,请前来签上名字!”

下面一片声地嚷着要前来签名作证,场面顿时混乱不堪。吕知县立即叫大家安静下来,凡愿意签名者先举手,经同意后再上来。只一会儿工夫,就有二十人签名作证。吕知县于是宣布对蒙开太的公审暂告结束。

接着是对梁冠三和钟志乾案件的审理。两人都已看到蒙开太的下场,知道顽抗是无效的,只得老老实实伏罪。所以对他俩的审理进行得很顺利,没费多少时间。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吕知县为防止罗大拿前来以势压人,搭救他这些狼狈为奸的恶吏,也没按午时三刻开斩的陈规,提前半个时辰宣布行刑。

蒙开太罪大恶极,理当该斩;钟志乾虽是被蒙开太所逼,但他杀人太多,已经失去了人性,也不可饶恕;梁冠三虽无血债,但他忘记了自己的职责,贪污钱粮数额巨大,而且明知是赈灾钱粮也敢私分和贪占,致使许多百姓得不到救济,饥饿而死,情节十分恶劣,亦不能赦免。

吕知县下令将三人即刻枭首示众。

三颗人头刚刚落地,浔州府同知罗大拿就急急忙忙带着几名随从赶来了。看见三颗血淋淋的人头摆在地上,立刻气急败坏地走上前去和吕知县论起理来。

“吕廷云。本府昨天就叮嘱过你,蒙开太的案子等到宗卷备齐之后,要提交浔州府审理,你……你怎么有令不行?”罗大拿气得发梗,半天才把这几句话说完。

“罗大人,蒙开太这样的恶吏迟斩一天,不如早斩一天。刚才审他时,你没看见民众是如何地愤怒!这种人斩了有什么可惜的,值得罗大人这么为他可惜吗?别气坏了您的身子!”

“不是你这么个说法。他在这衙门里干了将近二十年,我们浔州府的人都对他挺熟悉的。你来这里才几天?你想审案显显威风也没什么不可以,但本府告诉过你,要提交我们复审。像你这么鲁莽行事,错砍了别人的脑袋后果是怎样的,你考虑过没有?”

吕知县指着案上的判决书说:“刚才我已经当众说过了,就是拼着我这颗头颅不要,也要把这些恶吏给斩了。有这么多人作证,支持卑职斩杀蒙开太,要是斩错了,就得有二十多颗人头做代价。如果这张纸上写得了,远不止这个数。难道他们都是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请放心,错不了!我们好心肠的罗大人!”

罗大拿瞅了一眼那张判决书,只见上面确实写满了名字,只是不见蒙开太的签字画押,于是理直气壮地用手指戳着那张判决书,大声说:“你看你看,蒙开太画的押在哪里?他不画押,说明他不服你这种判决嘛!所以我一再要求复审。你这种判法,比估打成招还要严重得多!你说说,你办事办成这个样子,该承担什么样的责任?”

吕知县哈哈一笑:“要他服,那得等他下辈子看服不服。这样的恶徒,要得他服,他愿意咋做就让他咋做,想杀人也由着他杀,啥都依着他,他可能会服。”

“你不要认为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我问你,你既来当这个县令,难道处斩犯人的时间也搞不清楚?”

吕知县神秘地一笑:“这么点儿小事卑职还有个不清楚的?刚才那一刻就是最佳时间。”

“你这话怎么讲?”

吕知县仍旧嘻嘻地笑着,说:“要是错过了刚才那一刻,大刀就砍不动人头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罗大拿带着威胁的口吻问。

吕知县微笑着说:“您问那些老百姓吧!”

罗大拿向观审的人们扫了一眼。

人群里一个很高的声音回答说:“不好意思!”接着是众人的一片哄笑声。

罗大拿恼羞成怒,大声问:“谁在那里捣乱?站出来!”

他连问几遍,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众人都盯着他,谁也不做声。于是他立即命令两名侍从前去抓人。一群年轻人也马上手挽手地站成一排,一个个怒目而视。

两名侍从有些心虚,也不知该抓谁,于是便色厉内荏地吼道:“刚才是谁在说话,站出来!”

那群年轻人故意一齐拖长声音说:“不——知——道!”

“快说出来!刚才是谁在捣乱?你们互相包庇,就全部给抓起来!”罗大拿的两名侍从外强中干地威胁着。

年轻人仍旧一齐拖长声音回答:“不——晓——得!”

两名侍从见众怒难犯,一时僵在那儿,不知所措。

罗大拿命令道:“把为首的抓一个上来,胁从者暂不过问。”然后又自言自语地说:“我看你们这些穷光蛋是想造反了!”

两名侍从灵机一动,揪住一个身材瘦小的年轻人就往外拖。

“住手!”两名侍从身后突然响起一声大吼。

他们回头一看,只见吕知县怒气冲冲地走过来,在他们的手臂上一巴掌:“还不松手,要等到什么时候?”

两名侍从摄于吕知县的威势,只得松开手,悻悻地回到罗大拿的身边。

吕知县对那群年轻人摆摆手:“回去,回去。事情都结束了,还有啥热闹好看的!”

年轻人一哄而散,跳着、闹着,一会儿就跑的不见人影。

罗大拿气得在原地转来转去,心中正在酝酿一场新的反扑。

吕知县走到罗大拿面前,劝慰道:“罗大人,您今天太不冷静了。为了那么一句话就要动手抓人,真要和那些人冲突起来,后果会是怎样的,您想过没有?”

“啥后果不后果的!这城里还驻扎着彭得贵的几千兵马呢!”罗大拿气势汹汹地不可一世,“你假惺惺地出面解围是为了我罗大拿不成?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不管为的谁,只要风平浪静就好。平南还能再乱下去吗?”吕知县虽然声音不高,但语气来的很硬。

“你看看太阳,午时三刻到了没有?”罗大拿语气咄咄逼人。

“哈哈哈……司空见惯浑闲事,断尽苏州刺史肠!我吕廷云还见过前门接旨,后门斩人的事儿呢。罗大人要是遇着了,会气成什么样子?不过今天是因为太阳很毒,谁能晒到那个时候去?早点儿把事情办完,大家早点儿休息嘛。”

“哼!本府倒要看看,你一个七品芝麻官能跳多高!”罗大拿带着两名侍从气冲冲地拂袖而去。

吕知县也不理他,立即命手下人打扫刑场,处理尸体。并特别叮嘱,钟志乾的尸体要用白布裹尸,买口薄棺材装殓,墓前立块石碑,刻上他原来的名字——东方义之墓。吩咐完毕,自己带着吕悝和郭守义、黄景华,回衙门整理申奏文书去了。

这一天,吕知县终于能抽出时间到县城四处走一走,看一看。平南县城里的主要街道有状元街、一甲街、二甲街、三甲街、十字街、宰辅街、西门街、朱衣巷等。其中最热闹的当数状元街、一甲街和十字街。许多重要建筑,如宝积寺、书院、天后宫、文昌宫、考棚、玉虚宫、粤东会馆等都集中在状元街和一甲街。平南县署、福德祠、相国祠、社坛、预备仓都在十字街两边。吕知县初到平南县城时,只到状元街、一甲街和十字街看过。而且那些重要建筑也只老远观望了一下,以后每天就只在衙门里翻阅卷宗,找人谈话,审理案子。现在他穿街过巷到处一看,忍不住长吁短叹起来。

县城南依浔江,北靠城隍岭。城内地势平坦,四围有高高的城墙。除了前面提到的重要建筑外,社坛、寺庙、塔宇、坊表颇多。可惜的是,城内居民极少。许多民居或遭战火焚毁,或因年久失修而荒塌。到处瓦砾成堆,荒草如林。就是几条主要街道上,虽然瓦屋完好,却也难见人烟。更别说商家店铺,踪影全无。

吕知县想知道造成这种景况的真正原因,好不容易见到一家住户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走出一位老奶奶,吕知县赶紧走上前去,说道:“老人家,打扰您了。问您一件事好吗?”

“你是什么人?问我什么事?老人警惕地打量着吕知县。

“我们是远方人,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的,请问你们这街上为什么很少有人居住?”

老人忿忿然说:“都逃荒去了。这里没法住人了!”

“咋个就没法住人了?”

“十多年前打仗。你杀过去,我杀过来,杀来杀去,人都杀光了。没死的都跑了。过了几年他们回来了,住了不到一年又跑了。我们这留下来的都是老了跑不动的。”

“您说他们回来住了不到一年又跑了。为啥还要跑呢?”

“我们这些城里人没田钟,总得做点什么生意。可是做生意要交税。那些税又没个多少,想收多高就收多高。每个月来收一次。哪个月没交,就关你的门,封你的店。或者没收你的货,比土匪还难应付。土匪几年也难进一次城,他们是每个月都来。土匪来了有东西可抢就抢,没啥可拿的就到另外的人家去找。官府的人来了,交不起银子就把你抓到衙门里打屁股。更可怕的是把当家的抓去关起来,叫家里人拿银子赎人。你说这里咋有法住人?直到人都跑光了,找不到交银子的人了,这里才清净下来。要是往年,整天这里在砰砰砰地敲门,那里也在砰砰砰地敲门,整得人心惶惶的,你说说看,这里有法生活,还是没法生活?”

“都是些什么人来收税?”

老人站得累了,便坐到门槛上去继续说:“衙门的呀,街道管事的呀,当兵守城的呀,他们都有理由收税,谁来了你都得交。”

“这么混乱,就没个人来管一管?”

“哪个管!县大老爷都管不了!管多了就要遭人暗算,或者家人的性命就保不住。因为管不了,就不想当那个官,屁股两拍走人了。”

“老人家,您家里现在住着几个人?”

“就我一个人了,年轻的,跑得动的,哪个还想呆在这里!宁愿出去讨口叫化,也不在这里受折磨!”

“那你的生活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就靠乡下的亲戚隔三岔五地送点东西来。也别想人家送你好多,他们也是舀水不上锅。送来的也都是些瓜菜之类的东西,别想送你多少粮食。这也就万福万寿了!”

吕知县不忍心往老人那蜡黄的脸上多看,说了声“打扰了”,便回头对吕悝和雷横说:“走,到前面去看看。”走了不多几步,突然悔恨交加地说:“你看我这糊涂县官,来这里都好几个月了,竟然忘了老百姓日子过的咋样这件事。你们也不提醒我一声。”

吕悝为难地说:“卑职是想起过这件事情的,只因看见您整天忙于审理案件,连饭都不能按时吃,心想等你忙过了这一阵子才提这件事。再说,这件事也挺难办的。粮仓里就那么点儿粮食。军队就不说了,他们由浔州府负责。我们衙门里还有几十张嘴巴,一顿也不能少的,您拿什么去救济人家?”

吕知县说:“看这情形,城中百姓不超过一百人,先解决他们三五天的粮食,再发点银子。我们从四个恶吏家里搜出来的脏银不都入了银库吗?我们自己吃饭的问题再慢慢想办法。”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话,不知不觉已到了一甲街东边尽头。吕知县突然看见一座房屋的大门上挂有“平南书院”几个字的匾额,立刻就来了兴趣,刚对吕悝和雷横说了句:“走,进去看看。”就有一名书吏心急火燎地跑来禀告:“太爷,不好了,出大事了!”

“出啥大事了?看你那惊慌失措的样子!”吕知县嘴里虽然这么说,心里也很紧张。

“土匪抢了大旺圩店铺的货物、银子和周围老百姓的粮食、猪牛和鸡鸭。凡是有用的、可以吃的、拿得动的东西,几乎是一扫而光。还杀了几个人。”

“是哪个来报的案?”

“是大旺圩附近的一个甲长,叫陈怀仁。他跑得实在太累了,在衙门里休息,不能前来当面向太爷您禀报。”

吕知县脸色铁青,也不说话,在前面埋着头大步大步地走着。离县衙大门还有一箭之地,陈怀仁就跑过来“扑通”一下跪在吕知县面前,一边磕头,一边哭诉。

吕知县将他扶起来,十分沉痛地说:“知道了,你歇一歇就回去。叫覃里正好好安抚受害者,我们明天一定会前去看望大家。”

“覃里正——覃里正在六安坝老家祝寿,只怕要过几天才能回大旺圩。”

“你派人告诉他没有?”

“王总催去了。但他不会立即赶回去的。他历来把老百姓的事看得无足重轻。上次水淹圩遭土匪洗劫,他所持的态度大老爷您是知道的。”

“那么你暂时代替他的工作,他真要敢不及时回到大旺圩,我就撤了他的职!上次水淹圩遭土匪洗劫,按他的那种态度,我当时就想撤掉他了。你好好干,本官不会亏了你。”

陈怀仁坐在椅子上不停地抹眼泪,吕知县又顺便问了一些其它情况,陈怀仁皆认真予以回答。临走时,他又“扑通”跪下去给吕知县磕了三个响头,才转身离去。

大旺圩位于县城北部约一百二十里的大同江边。唐贞观七年曾在这里建大同县,后省入平南。现为大同里,是平南县北部低山地带一个比较大的圩场。自清朝建国以来,已经是第四次遭土匪洗劫了。以前,每次遭土匪洗劫,伤害最惨最深重的是商业。土匪只要金银财宝,贵重财物,商家被弄得倾家荡产。没了本钱就无法继续经营。整个圩场要恢复到原来的繁荣景象,至少也要十年以上。这次所受的伤害更深。土匪不仅仅是抢劫金银财宝及贵重物品,凡是他们用得着的商品及粮食、油、盐、肉、猪、牛、羊、鸡、鸭等,一样不留地全部掠光。弄得家家户户的男女老少嚎啕大哭。其原因是这次来的土匪太多了,至少有一千多人,是几股土匪联合行动,再加之这里的老百姓和商家已越来越穷,金银珠宝十分难找,他们还以为商家藏得很隐蔽,不肯拿出来,便以杀人相威胁。

前来报案的陈怀仁走后,吕知县就带着吕悝、雷横等人去汛兵军营见彭得贵。

彭得贵是浔州协绿营汛兵中的一名千总,手中掌握着一千五百名汛兵。两年前调他驻防平南,其责任就是剿匪,保境安民。

平南和大瑶山一带其余各县,康熙年间匪患特别严重。而土匪最多、最猖獗的还要数平南。平南北部尽是大山,山势雄伟陡峭,处处是刀削石壁,土匪一旦占据有利地势,易守难攻,极难剿灭。周围各县的土匪多来这里抢占山头,或者合伙联盟,壮大力量。于是平南就成了土匪横行的重灾区。

吕知县来平南之前,这一带已经集结了大小二十余股土匪。每股土匪人数不等。多的数百人,少的百余人,或者七八十人。几年前,彭得贵和另外两名千总的人马,在守备张发焕的统一指挥下,曾经成功剿灭过几股土匪。但由于广西及浔州府官员只注重剿匪,而不关心民生。官场腐败、恶霸豪绅贪得无厌,一起敲骨吸髓地残酷压榨老百姓。使很多人倾家荡产。他们走投无路,不得不走上造反的道路。他们的力量挡不住官军的镇压,只得上山为匪。土匪中除了一部分罪大恶极者,绝大多数是无法活下去的平民百姓。所以吕知县一到平南,就惩治腐败,剪恶锄凶,给老百姓一条活路。只不过他也知道,这不是一朝一夕,或者三五个月就能把平南的局面改变过来的。

吕知县初到平南时,就同彭得贵商量过,建议彭得贵分兵驻扎在土匪下山必须经过的坳口,堵住土匪的出路。即使不能有效阻止土匪出山抢劫,坳口驻军也可以在土匪下山深入到各圩场抢劫时,趁机断其退路,配合官军大部队进行围剿。但是彭得贵根本不接受这一建议,他觉得长期驻扎在乡村隘口太辛苦,便以保护县城最重要为借口,就是不挪窝。彭得贵是正六品武官,官阶比吕知县高两级不说,吕知县是文官,只管民政,不管军事。彭得贵只服从浔州协调遣。他不听建议,吕知县也拿他没办法。所以这次土匪洗劫了大旺圩,吕知县很生气,决定去叫彭得贵和他一起到大旺圩看看。希望彭得贵能吸取教训,改变态度。

吕知县带着吕悝、雷横、孟刚等一行数人来到秀水岭彭得贵军营的时候,彭得贵正在和几个地方豪绅猜拳行令,饮酒作乐。彭得贵也不知新近从哪里弄来两名舞女,年龄不过十四岁,要说跳舞,那是无法恭维的,只不过脸蛋儿和身段儿不错,席间应酬客人,凑凑热闹而已。他别出心裁地想了个取乐的法子,猜拳行令、饮酒作乐时,谁要是赢了,就让舞女过去亲一口,谁要是输了,就罚谁喝酒。所以那帮人一上桌子,兴致立刻高涨。不到醉得不能动弹,是决不罢休的。

当吕知县怒气冲冲来到彭得贵军营的时候,彭得贵和那伙狐朋狗友正闹得乌烟瘴气。彭得贵得到侍卫禀报,还不以为意。直到吕知县进了客厅,他才站起来相迎,做了个请坐的手势:“来来来。来得早,不如来巧。什么风把吕兄给吹来了?大家好久没在一起乐了,今天碰巧吕兄赶到,大家认识认识。”

吕知县还在门外就看见一位年约五十岁的男子,一边在舞女脸上亲着,一边在舞女衣服内摸着,就知道这伙人不是好东西,一股血液就直往脑门上冲,所以进屋后,面对彭得贵的邀请,就像没听见、没看见似的,对着彭得贵的那帮狐朋狗友,虎起脸大声吼道:“滚!滚!滚!”

吕知县对三个贼眉鼠眼的劣绅分别吼了一声,三个劣绅和两名舞女便灰溜溜地溜出了客厅。他这也是发泄给彭得贵看的。

彭得贵打了个饱嗝,若无其事地说:“吕兄今天是不是吃了火药了?人生难得有几天乐嘛,何必发这么大的火?”

“你别跟我兄呀弟的!你是正六品汛兵千总,我是七品芝麻文官,我们之间只有公事的来往,没有私人交情!”

“那你还在我的面前逞什么威风?”

“我这是逞威风吗?我这是气愤!”

“你无缘无故地气愤什么?是不是刚才那老儿的行为惹你生气了?”彭得贵想起刚才那老儿的举动,不觉笑了笑。

“他拥妇抱妞关我屁事!我只问你,你的人马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肯动身?是不是让土匪再抢他个十回八回,杀人成千上万,朝廷追究你责任了才肯行动?”

“分兵驻扎六瑶口的事吗?哦哟哟,原来是为了这么件破事儿!我的知县老爷,你着什么急嘛。过两天就动身。最多三天!”

“三天!我看你再过三个月,甚至三年也动不了身!”

“没那么严重,我的知县老爷!有我的一千五百人马驻扎在这里,你的安全不是就有保障了吗?”

“你少说这些好听的!我的安全算得个啥?你的舒服享受才是最重要的!”吕知县一针见血地批评说。

“哎哟哟,好不容易才有今天这一场聚会,刚好被你撞见了,你千万别逮住黄牛便是马,以为我老彭天天如此。”

“你那两名女子是从哪里弄来的?”

“哈哈哈……”彭得贵大笑起来,“你问这个吗?那是两个无父无母、无兄弟姐妹的孤女。她们的亲戚将她们养大后卖了出来。我的一位朋友廉价买来送到我这里,叫我给她们一口饭吃。我总不能叫她们白吃白住,所以好友来了,叫她俩席间给客人斟个酒,递个菜什么的,这活儿又累不死她们。难道知县老爷怜香惜玉竟然怜惜到我老彭这里来了不成?”

吕知县听了他的这番话,气得颤颤抖抖地说:“你作为一名军人,竟然过起了这种奢靡的生活,就不怕有人告你?”

彭得贵又是嘻嘻一笑:“哪个吃了饭没事干,想起管我老彭的闲事来了?你这知县老爷一定不会的。再说我老彭还怕有人告?这年月,花几个银子啥事得了。吕老爷不要替老弟担心!”

“老百姓是不怕麻烦的。他们没法活了,还敢造反呢!”

“老百姓没法活又不是我老彭造成的。我老彭啥时敲诈盘剥他们啦?啥时带兵抢他们财物啦?岂有此理!”

“上次水淹圩谢应全老人的控诉,和覃里正的牢骚话,我已经给你说过好几遍,你全都当成耳边风了,所以这一次你必须得去看一看,老百姓遭受土匪洗劫后是这样的一种惨状,去听一听他们的呼声!”

“看了又怎样?听了又怎样?我这兵马又不是专门来保护平南县的。其它州县若出了什么事,我老彭还得连夜率兵起程赶往那里呢。你这平南县几个老百姓算得个屁!”

“这么说来,你是不想分兵去防守瑶口了?”

“你把我的人马那么一分,要是其它地方有事,我要多长时间才能把他们招集得起来?要想我那么做,就得有浔州府或者巡抚王大人的文书摆在面前!”

“好吧。原来是这么回事!”吕知县气得浑身发抖,“你在这儿耐心等几天,本县可以给你弄张兵部的文书来亲自交给你!”

彭得贵一听这话,态度立刻就软了下来:“何必嘛。兄弟是跟你说着玩的。你的建议十分地好。老弟立马就照你的去办难道还不行吗?来来来,先喝两杯,消消气。”立刻向里吼道,“换酒,换菜!你们都死光了吗?”

“还喝个屁!立刻就去准备。傍晚时分起程,带一百人马随我到大旺圩走一趟!”

“又出啥子事了嘛!”彭得贵愁上眉梢,“****的土匪又杀人越货了?******硬是把老子当成了病猫!硬要逼老子把当年的威风拿出来,他们才肯服软是不是?”

“你以为我是来吓唬你的?你这么多人马驻扎在这里,不到一个月,老百姓就遭土匪两次洗劫,你却整天和一帮狐朋狗友花天酒地、猜拳行令和押妓,你的部下到河里洗澡、摸鱼、玩牌,你也不管。你现在还要什么样的文书才肯行动?这事儿好办。我立刻就派人去朝廷给你取文书去!”吕知县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彭得贵急忙张开双臂拦住吕知县,低声下气地说:“别别别!小弟一切都听大哥的还不行吗?好好,我们不喝酒。喝茶,喝茶。我们两弟兄好好聊一聊。”

“今天晚上我们在路上有的是时间聊!这回再学上次害得我等了你半天却不肯去,本县叫你有好看的!”

“是是是。一定按时。一定按时。”

吕知县和彭得贵一行百余人二更天就起程,第二天早饭时候就看得见大旺圩了。

在离大旺圩二里路的地方,一行人才停了下来,他们开始吃干粮,顺便休息一会儿。也给马儿喂些自己驮来的马料。

大家刚刚各自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开始歇息,吕知县就把吕悝拉到一边,悄悄对他如此这般地吩咐了一番,然后看着吕悝快步走出老远,才走回去紧挨着彭得贵坐下来。

吕知县与彭千总合计,士兵和战马一律不准进圩,就在外围巡逻。彭千总只带四名亲兵,和吕知县及其吏员们进圩场去查看被土匪洗劫后的情形,并对老百姓进行抚慰。

吕知县和彭千总一行二十余人沿街道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四下里张望。这大旺圩就只有这么一条大街和几条小巷。店铺不过十余家,规模都很小。居民也只有五十多户。一部分还是种田的。这些商家和居民拥有的金银财宝极其有限,特别是居民,基本上只是能够勉强度日。而这次来的土匪人数又太多,所以圩场周围的农户也遭了殃。粮食、猪羊、鸡鸭被洗劫一空,甚至有好些家的耕牛也被赶走了。时间虽然过去了一天多,这些失去家财立刻就断了炊的人们,还在屋里或屋外哭泣咒骂。吏员们上门询问时,他们就哭得更厉害,骂土匪的话也更难听。吏员们好劝歹劝,劝了半天还是没能劝得他们安静下来。

就在吕知县和彭得贵将要进圩场公署的时候,一大群人拥了上来,他们个个衣衫褴褛,泪流满面,问清楚谁是吕知县时,纷纷哭诉起来。他们先说自己的粮食、猪牛、鸡鸭,啥都没剩,全部被土匪抢走,甚至好一点的衣服、被子、席子也都被土匪拿走,接着质问吕知县,县城驻扎着一千多兵马,为啥不剿匪,不防匪,官府要任由土匪横行到什么时候?他们越说越气愤,到了后来,只听见一片声地嚷:“你们再不管,我们就凑钱派人到京城去告状。朝廷养你们这么多军队是干什么的?土匪把锅锅碗碗、瓢瓢铲铲都给抢走了,叫我们今后咋个生活?现在耕牛也没了,栽秧田拿什么去耕?庄稼都种不上,我们拿什么交粮交税……”

吕知县沉默不语,脸色铁青。彭得贵面红耳赤,一言不发。老百姓七嘴八舌地嚷着,质问着,哭泣着,声音越来越高,场面越来越混乱,看情形,好像马上要暴动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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