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步残月
其实，江湖中的少数老辈知道这样一个传闻。
十年前，雾鸾国和藤兰国战乱，两国边界更是一片生灵涂炭，壮年男子均被抓取充军，只剩下老小和妇女留在家中。战事从十三年前就开始了，三年的战乱，边界百姓颗粒无收，被折磨的再无生气。
于是，很多人宁愿背井离乡也不再愿呆在那个人间地狱，只有少数人例外，其中就有步铁匠的妻小。
步铁匠被充军也有三年，妻子苦苦等待，没有食物，她就从尸体上搜来钱财去买，时间一长，米店老板关门逃生，她便带着两个儿子来到雾鸾国的森林，一个弱女子就靠着一双手打猎摘果的延长自己孩子的生命。
都说母亲是伟大的，这弱小的女子亦是如此，寸步不离的守在孩子的身边，就算没了丈夫，也不离不弃，直到那年大雪封山，她拖着病弱的身子去寻食物，这一去，便再无音信。
那时的步卿只有八岁，带着五岁的弟弟等了整整三天三夜。雪后，他一人去寻母亲，在林中的小路上看到的便是一句僵硬的尸体。
长发散落在地，那个曾经美如仙子的女人此刻就像睡着了一般，只是脸色惨白，嘴唇乌青。步卿愣了愣脚步便慢慢的用自己父亲留下的剑在一旁挖了个大大的坟墓，弱小的孩子一言不发的将自己的母亲埋葬，至始至终却未掉下一滴眼泪。
因为，他知道，能扛起这个家的就只有自己了。
从那时候开始，步卿便接下母亲的担子，独自打猎后又将最好的食物分给弟弟。日复一日，弟弟却没有因为充足的事物活下性命，可能是他天生体弱，再怎么照顾也逃不过病痛的折磨，一年后，死在一个残月夜里。
从那时开始，步卿变成步残月。
这，便是那个少年另一个生命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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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十岁的他，遇到一个改变自己命运的人，那人，便是退隐江湖的天禅子，曾经统领江湖的黑衣罗刹。
天禅子天性怪异，第一眼看到那个长相绝美的步残月时，只说了这样一句话。
“是死还是生？你选哪个？”
步残月冷着眼眸，没有回答，只默默的采着蘑菇。那时的他就已出落的俊美无比，只是太过瘦弱，头发稀少，瘦骨伶仃。
天禅子猛地抽出莹白的剑放在步残月脖颈边，如此锋利之物，仅是轻轻一触便留下渗血的口子。
“小孩，你选哪个？”
步残月不满的收回手臂，慢慢的点上剑柄，缓缓推开，手指则划出伤口，顺着手掌滴落在脚下的蘑菇上。
“我若要死，又何必去采这蘑菇？”
天禅子得意的点了点头，收回剑柄的手重重的拍着他的头，黑色的身影遮住了瘦小的步残月，世人惧怕的黑衣罗刹在步残月眼里却也不过是个长相狰狞之人而已，比起那些猛兽，算不了什么。
“好，要活命，跟我走。”
一语说毕，天禅子便拉起步残月，笑的格外开心。步残月却挣脱了他的手掌，不满的理了理他弄乱的头发，一声不吭，只继续捡他的蘑菇。
“咦？怎么不走？”
“走了，这蘑菇就白采了。”
天禅子再没说话，只席地而坐，闭目养神。一盏茶后，步残月掂了掂装满蘑菇的背篼，小脚踢了踢快要睡着的天禅子，单手一伸，向还是睡眼朦胧的天禅子摊开手掌。
“老头，走了。”
就这样，步残月变成了江湖中人不曾知晓的关门弟子，跟着那个老头，隐居在雾鸾国的森林中，一住便是五年。
那五年里，步残月学尽了天禅子的毕生武艺。说起来不无道理，地位如此显赫之人怎会这般轻易的就对他人出手相救？更何况天禅子本性就古怪，见死不救也是常事。但，这次不一样，那个少年眼中的不屑和无畏，加之他天生的奇骨傲人的慧资足以让天禅子刮目相看。
所以，世人无限渴望的至尊武功，便被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学的干干净净。
步残月十六岁时，天禅子已到夕暮之年，再是强悍的人也抵不过岁月的蹉跎。所以，在他临终之前，狠下了心，单手一拍，便将自己七十多年的内力全部传给了步残月，只是因为体内气息的排斥，内力之乱足足折磨了步残月半年。
半年之后，曾经一起生活的森林多了一个无名墓，少了一个绝美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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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残月出山后并没有暴露自己的武功，只默默的当着一个普通人，怀揣通体碧绿的玉笛，成为一名游历四方的乐师，时间一长，小有名气。
只是，那时的步残月不知道，就是雾鸾森林中那个无名墓，便成为他以后推不开的包袱。天禅子退隐江湖就引起江湖之人跃跃欲试，而在他消失的这几年里，更是将这股势力推到了风头浪尖。门派争夺，友人背离，那一个个倒下的生命追求的不过就是武林至尊的虚名而已。
当得到消息的人寻到雾鸾国的那片森林时，看到无名墓碑，更是激发了人们的意志。他们猜想，一定有人抢先一步将那至尊武学收入囊中，而那个得到天禅子毕生武学之人定会霍乱江湖，掀起血雨腥风。
于是，只有少数老辈知道了这个传闻：天禅子已死，至尊武学落入他人囊中。
呵呵，当他们猜的天花乱坠时，步残月却安坐在一条小河边的樱花树上，手指轻抚，气息绵长，闭着双眼吹奏着玉笛。
暗河浮花语，处处皆落樱。美妙的笛声飘向四方，那紫衣男子亦是悠闲无比，江湖的纷乱似乎和他毫无关系，却不知自己早就陷入这漩涡的中心，不能自拔。
十八岁时，步残月便在旅途中遇到一位采果的少女，初晨的太阳朝阳在她身上，小脸小嘴好看的让人移不开眼。他就静静的在远处看着她一路欢唱，哼出的曲调也如她本人一样美丽，直到伸手接住那个娇小的女子时，他才发现自己似乎也长大了，心中的懵懂愈见清晰，看着美若花神的女子那双透亮的眼睛时更是心跳不已。
所以，他只得默默的将她放下，行礼然后道歉，极度掩饰心中的欢愉，就连那女子追问自己姓名时，都只能简单交代几句。
呵呵，其实那时的步残月，害羞的连自己都不承认，真是个可爱的男子啊。
可是可爱的人却没有通晓世事的本领，当步残月还在思念那个美丽的采果女时，却不想早已成为她第一个想要报复的人，是是非非谁说得清，更何况只那个不善言辞的步残月？
外在的俊美无比，不代表内在的富有深邃。步残月就是这样的男子，看似让人捉摸不透，但实际上却只是个生活在世外桃源的闲人而已。
至尊武学不过是个防身之术，既不能穿亦不能食。所以，他便放下天禅子那把沾满血腥的长剑，只用玉笛，活出自己闲云野鹤般的生活。
至少，现在的步残月便是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