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峦叠起,云雾缭绕。
夜色正深。
一处险峻的山峦山脚下,有轻微的声响传来。但见上百人聚集于此,三三两两地坐于篝火旁,或沉默地饮水用饭,或细细地擦拭手中的兵刃,或闭目休憩。
不远处,有三名女子衣着不凡,自有一股上位者的风范,显然是这群人的首领,此刻却皆神情凝重,仰望着前方这片浓雾笼罩的森林。
突地,有一黑衣人出现在崎岖的山道上。眨眼功夫,那人已飞奔而至,向其中一人耳语一番,只听得那人惊呼道:“此事当真?”
那女子看上去不过四十出头,呼吸绵长,显然修为达到了一定境界,不过面带疲色,细细看去,甚至有几分焦躁。
身旁一女子与那人年纪相仿,悠悠道:“赤翟棠,发生了何事?”
另一老者也侧目。
赤翟棠握了握藏于衣袖的手掌,按捺住心头的怒气,沉声道:“据山庄探子来报,不久前,不知从哪里传出藏宝之地就在这座无名山上。此刻这个消息已传遍整个江湖,所以……”
中年女子接话道:“所以此刻这座无名山炙手可热,江湖人士都纷纷赶往此地。”
那老者长叹道:“藏宝图现迹,这一年不到的时光里,江湖上厮杀不断。老身所料果然不差……”
赤翟棠正待相劝,却听得中年女子冷声道:“单掌门,本门主尊你一声‘掌门人’,那还是因你年长之故。你若真的悲天悯人,当年又怎会赴大人之约?”
单安珍幽幽道:“老身已为此付出了代价,不劳唐门主时时刻刻的提醒。”
唐凝冷哼道:“本门主只是提醒你,不要因一时心软而误了大人的大事!”
赤翟棠喝斥道:“唐凝,单掌门乃武林前辈,岂容你这般放肆!这种时候,难道你要内讧不成?”
唐凝眼神一冷,道:“赤翟棠,你——”
单安珍叹道:“赤翟庄主所言极是,唐门主何必动肝火?”
唐凝冷笑道:“赤翟山庄和两仪剑派果然是百年世交,彼此的当家人交情深厚,不如由你们二位说说现在该如何是好?”
“还能如何?”赤翟棠起身望向那片已不知夺去多少生命的森林,颓然道,“总要赶在第一批江湖人士之前,尽快找到一条安全的山道。”
单安珍向一脸寂寥的赤翟棠走去,道:“我们已无路可退。不是同别人争夺宝藏,便是本门弟子开辟一条血路。”
赤翟棠偏头望了眼神色不明的单安珍,恍惚道:“这是我们应得的报应,总归让我们多活了那么多年。”
唐凝瞳孔一缩,压低声音道:“赤翟棠,你胡说什么?”
赤翟棠大笑一声,转头冷冷地盯着面露一丝恐慌的唐凝,讥讽道:“唐凝,本庄主原来不知,你竟然也有感到怕的一日。”
唐凝切齿道:“赤翟棠,你难道不管幺儿的性命吗?竟然敢这么对本门主说话!”
“我的晓儿……”赤翟棠合眸掩去满眼的悲愤,冷然道,“本庄主的孩子,不劳唐门主费心。而且他的生死,也不由你操控!”
唐凝恨恨道:“赤翟棠,难道你不怕……”
赤翟棠打断唐凝,低低道:“我怕极了……单掌门想必也怕极了。”看了眼默不作声的单安珍,又回头看神情傲然的唐凝,讥笑道:“唐门主,难道你就不怕吗?”
唐凝面色一紧,脱口道:“本门主有什么好怕的?”
“唐凝,你曾说本庄主是她身边的一条狗,那你又如何?你也不过如此!”赤翟棠一拂衣袖,转身离去。
赤翟棠走出几丈远,直到听不见唐凝的怒骂声,才背靠树干,习惯性地探向衣袖,却触到一片空荡荡,怔了怔,方记起那枚常年随身携带的玉佩已交予自己的二儿子。
单安珍紧随而行,望着赤翟棠落寞的背影,担忧道:“赤翟庄主,此次你得罪了唐凝,她一向睚眦必报,难道你就不怕……”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自有打算。”赤翟棠扯了扯嘴角,忽而话锋一转,正色道,“你认为我还能活多久?”
单安珍皱眉道:“侄女年纪尚小,诺大的一个赤翟山庄还需你打理,你怎能说出此等不详之语?”
赤翟棠摇头叹道:“你是知道我和阿鸾那段姻缘的,也当明白,对于我来说,死未必不是一种解脱。我多活了这么些年,那件事也折磨了我这么些年。现在,一切也该有个了结了。”抬手阻止单安珍的劝慰,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必劝我。你应该明白,若我想寻死,早在当年阿鸾带着暖儿坠崖之时,我就去陪他们了。但我没有,而现在更不会。”
单安珍观察了周遭环境,确定无人偷听,才道:“那你为何……”
赤翟棠淡淡道:“若一个人再无利用价值,而她又知道的太多。试问她还能活多久?”
单安珍脸色大变,惊道:“你是说——”
赤翟棠打量着这片春意盎然的森林,笑得云淡风轻,道:“若此地是我赤翟棠的葬身之处,也无所遗憾。至少,不会再有人来打搅我。”语声微顿,苦涩道:“只是可惜,我和阿鸾生不能共衾,死不能同穴。”
单安珍不知怎样安慰她,黯然一叹,道:“你这是何苦呢?”
“我不苦。”赤翟棠抹了抹眼角,依旧笑道,“苦的是阿鸾,还有那两个孩子。”
单安珍道:“也许事情还有转机。”
赤翟棠摇头不语,暗道:“月前,她已对赤翟山庄的势力下手。若不是我早前无意发觉她安插在自己身旁的棋子,自己恐死也无法瞑目。”忽闻单安珍沉声道:“有人来了。”望着前方急掠而至的黑衣人,轻笑道:“无妨,是我的人。”
那黑衣人在赤翟棠耳际一番低语,赤翟棠缓缓地流露几分欣慰与惆怅神色,对黑衣人低声交代了几句。黑衣人似十分震惊,稍一迟疑,对赤翟棠郑重地一点头,便躬身退下。
单安珍见赤翟棠神色有异,道:“发生了什么事?”
赤翟棠收敛了情绪,道:“不过是些家事。”
单安珍稍稍松了一口气,转移话题道:“宝藏一事,你有何良策?”
赤翟棠道:“盘桓月余,一无所获,却无辜葬送诸多子弟的性命。这山有古怪!”
单安珍沉吟道:“此话怎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