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方小姐?可有考虑好了?”女子笑颜眯眯,一脸温柔可亲。
若是在往常,方容兴许会觉得这人瞧着挺不错,但此刻,在亲眼见证了这人的真面目后,她只觉心头一颤,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诚不我欺。
这一刻,她终于恍悟以往的自己是多么的见识短浅。
然而眼下却万万不是自我解嘲或是自厌的时候,面前那张脸越逼越近,胁迫的气势越发的强烈,她却退无可退。
应,还是不应?
先前母亲她们的反应分明是在说不能应,况且,在根本不明那位所谓殿下是何人的前提下,即便是几人中见识最为浅薄的方容也晓得应为自己留条后路;但是,当真不应么?
母亲、曹将军、爹爹、阿青,还有曹家公子……
若是不应……自己是否还能见到这些人?
她抬头,看向那女子身后的母亲和曹将军,脑中不断的思索着,面上的冷汗一点一点滑落。倏地,她浑身一颤,先前的迷茫之色终于转为了坚定。她抬头看向那女子,面上虽然依旧有冷汗滑落,却已经不见了苍白。
“嗯。”她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又很快消失,尽管如此,她应答的倒是异常的清晰。
那女子显然早已料到了她的回答,露出满意一笑。她先前设上这个局,就是为了这一刻。用计药倒了那两名老辣的老一辈,独独留下一个涉世未深的、容易动摇的女娃娃,威逼利诱,再好用不过。
她露出白白的牙,很是谨慎的再度问了一遍:“如此,方小姐是应允了?”
方容再次点点头,这次她先前残留的那一丝犹豫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楼姓女子得意一笑,颔首道:“如此,楼某便安心了,得了方小姐的这声应允,楼某可是比吃了定心丸还要定心呐。”她从身上掏出一个小小的瓷瓶,很是温柔地交到方容手中,态度和蔼可亲:“既然方小姐你们已是我方的人,那无论如何,楼某也当以礼相待,这里头的药正是用来解二位大人身上的毒的,吃下去后,不过一炷香时间便能醒来。楼某先前多有得罪,还望方小姐以及二位大人海涵。”
那人又客套了几句,便转身离开了这里。
她的目的已然达到,她才不怕方容这个女娃娃会耍诈,那女娃的眼神太亮,太清,太正,有着这般眼神的人,断然不会懂得欺骗于人。
更何况,不说眼前那两个被她当做棋子的两位大人,她亦有足够的把握眼前的这个女娃娃定然不会将自己的爹爹以及夫郎置之不顾。
她楼某人看人看了数十年,还当真未曾看走过眼,这是她的自傲,亦是她自负的资本。
她太过相信自己,是以将方容这个处世经验不足的女娃独自留在了房内,连门外也仅仅是意思意思地只留了一人在外把守。
接下来,该去找“那位”殿下商讨下一步计策了。她思肘着,转了个身,逐渐消失在拐角处。
方容待她离开了,才扑向自己母亲她们的方向,连声低唤:“母亲……”她唤罢,犹很是担忧地轻轻推了一下面前低垂着头的人,唯恐先前瞧见的只是自己的错觉。
若是错觉……若当真是错觉……她有些不敢思索下去。
“……已经离开了?”细细的,低低的声音从方览几乎瞧不见在动的嘴里吐出,方容总算松了口气,将胸口狂跳的心给压了回去,她连忙点头应是。
方览小心翼翼地睁开一丝小小的线,眼珠在底下转了又转,在确认四周确实再无她人时,脖子一抬,左右动了动,甚至站起身来抬抬胳膊动动腿扭扭腰肢转转脖子,哪里有什么中毒很深、陷入昏迷的样子……
方容嘴角一抽,终于再次确定,母亲先前果真是装的。
只见方览似乎终于活动够了,大大的打了个哈欠,小声抱怨了一句:“累死我了。”边抱怨,她边观察着外面。她唇角一勾,露出得意之色。哎呀,先前那般举动竟然骗过了那只小狐狸呢……不过想要同她斗,还是早了些。
她洋洋得意地扭头,却一眼就瞧见了对面依旧坐在椅子上双眼紧闭的曹睿。她双眉一挑,贼贼一笑,抬脚状似无意地踢了对方一脚,一面踢,一面嘴里还在不客气地道:“哎呀,曹将军,莫要再装了,人都走远了。”
在她的脚马上就要踢到曹睿的大腿上时,曹睿脚一缩,动作极为敏捷的避开了她的一踢,睁眼瞧了她一眼,又很快闭上眼,继续闭目养神。
若是往常方容定由着自己母亲去闹别人,但眼下事态不明,她心头积压了许多的疑惑,若是现在不让她问出口,她想她定会被憋死,是以,她急急拉住她母亲的手,询问道:“母亲,你们方才……”
方览瞧她一眼,眯弯了眼眸,小声道:“无碍无碍,这只是将计就计而已。”说罢,她满是欣慰的拍了拍方容的肩,感叹道:“小容方才做的很好,反应比以往敏捷了许多,不错不错,值得夸奖。”
方容面皮再度一抽,终于恍然过来。
敢情……先前的一切也是在试探她的反应力?
她嘴角动了动,面色很不好看,手心里重新捏起了一把汗,尽是冷汗。如是之前她未曾注意母亲她们的异样,自己方才岂不是会彻底毁了她们的计划?
她终于忍不住瞪了自己母亲一眼。
“现下该如何?”她无力的叹息,恼了又如何,事已至此,当务之急乃是尽快解决此事,方是上上之策。
方览不正经地挥了挥手,随口道:“哎,莫急莫急,总会有办法的。”
方容于是嘴角抽的越发厉害了。
一边沉默了良久的曹睿终于开了口:“将计就计,乃是上计,但仍需谨慎才是。”方容感激地抬头看她一眼,真不愧是大将军,说出来的话比自己母亲的话语一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方览痞痞一笑:“我倒是挺好奇那位所谓的殿下究竟是何人,这位‘楼大人’胆子可真不小,竟然连曹大将军都给虏了来。”若是没有猜错,她们定然在策划着某场巨大的阴谋,一旦得逞,整个天下定然骤变。
曹睿闻言眉头一动:“这个虏字似乎用的不是很恰当吧……”
方览哈哈一笑,试图掩饰过去:“哎呀,将军大人何必如此计较,你我好歹也是姻亲,对吧!一家人何必这般当真呢……哈哈哈……”
曹睿轻哼一声,也不再回嘴,又侧耳倾听了一会儿,迅速又小声地道了句“来了”,也不待其她二人反应过来便再度闭上了眼,面上之神色,竟与旁人陷入昏迷时一般无二,委实让方容钦佩不已。
方览微微一笑,几乎在她说出那句话的同时,便再度坐回了原先的地方,一动不动,只有胸膛微微起伏着。
方容有些目瞪口呆,马上想起之前那女子所言,药效要一炷香以后方能发挥,她眨了眨眼睛,再度对二位长辈钦佩不已。
二人刚摆好姿势,门便被人从外一把推了开来。
方容抬头,见竟然是个侍卫装扮的女子,隐约有些眼熟。她于是将她细细打量了一番,终于认出,面前这人正是先前将她们带进屋里的那名侍卫。
那侍卫一推开们便对上方容的视线,也不怔愣,只极为有礼地道:“方小姐,我家大人说,若是稍后二位大人醒了,请诸位在此等上一等,她随后便会来。”
方容唯有点头。
那人很快退下,静悄悄的屋内再度留下她们三人,只是这回却没人再说话。
等待,是此刻唯一能做的事。垂下眼眸,方容将近些日子来发生的事在脑中过了一遍,陷入了沉思。
而远在另一边的方府中,却是一如既往的热闹。
“我说,放下,放下!”远远的,有人在大呼小叫,声音很是尖锐,让秦青从昏昏欲睡中清醒过来,他抬头,微微眯了眯眼,透过窗子看向不远处的两人。
“……啊!掉了,掉了!”还是那道声音,秦青一听就晓得定然是小表弟又同沈明闹在一起了。
“……”
他呆在屋里眯着眼睛看着他们,离的较远,听不真切他们后来在说些什么,他懒懒地打了个呵欠,再度泛起困来。
“阿青,喝了这盅汤再睡。”正要闭上眼睛睡过去时,耳边却传来爹爹清冷的声音,他霎时苦了脸。
在此之前,他从来不知自己竟是这般怕喝汤。
“爹爹……”他眨巴着眼仰头看向赵君卫,神情很是无辜。
赵君卫挑眉,面色不动,却将汤水端得更近。
秦青低头看看他手中的碗,又看看爹爹似笑非笑的脸,暗叹一声,还是屈服了。
“……唉……”喝完汤水,他望着窗外那依旧在吵吵闹闹的两人,无意识的叹息出声。
赵君卫挑了挑眉,放下空了的碗和瓦罐,拉了张凳子随意坐下,调侃道:“怎么,可是想小容了?”
秦青一愣,旋即苦笑出声,面对爹爹这般玲珑剔透的人物,他唯有点头承认:“嗯,明明才几日而已……”
赵君卫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神色却有些恍惚:“想当初,其实我同妻主也是这般……”
“哦?”秦青霎时来了兴致,两眼发光的盯着爹爹:“爹爹……”
赵君卫瞥他一眼:“待你睡醒了再说。”说罢,他也不顾秦青再度苦下来的神情,将明显不甘不愿的他推上了床榻,又细心的替他掖好被子,坐在床前看着他沉入睡梦中,这才放任自己沉入了往昔的回忆中。
那时的他们,还年轻的很……
他的眼神逐渐迷离,显然是陷入了往昔那段闹腾的回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