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娥听说了寇夫人给云业议婚的事,她替青儿担心,也替云业担心,后悔自己不该纵容他们来往太密切,想不到现在要让女儿重蹈自己的覆辙了。正想着云业到她的房间来了,青儿这会儿刚好不在,他慢慢走进来,脸色很难看。素娥大概猜出了原因,边倒茶边问
“少爷这是怎么了?”
“娘,我不想当寇家的儿子了。”
“少爷说什么傻话,这话让你娘听见了多伤心啊,以后不要再喊我‘娘’了,不合规矩。”
“规矩规矩,整天用这些规矩来绑我。我不管这些,在我心里您就是亲娘。”
“听说夫人给少爷议婚了,您以后是大人了,不能再像小孩子一样任性,你是寇家未来的主人。”云业听到素娥的这些话,觉得她变得特别陌生,在他的记忆里只有素娥跟其他大人不同,不会整天管着他,而是细心地关爱他、照顾他。他定睛看着素娥,沉默了一会道:
“娘说的都是真心话?母亲给我议婚,对象是储家的大小姐,这个人我只见过一两面,长相都没记住,难道您也觉得我应该跟她共度下半生?”
素娥觉得云业的目光像利剑一样,她低下头不再看他,
“感情都是培养出来的,你现在还小,还不懂感情。储家跟寇家门当户对,你娶这位小姐对你对寇家都好。”
“那青儿呢,青儿怎么办?您真的不知道我跟青儿的心意吗?”
“你们俩从小一起长大,自然感情要好些,不过那就像兄妹之间的亲情一样。我跟青儿身份卑微,少爷不嫌弃,这样的感情已经是高攀了,没有其他的妄想,少爷也不要在青儿身上犯执拗了。”
“娘当真这样想?”
“当然了,哪个当娘的不为自己的孩子着想呢,我希望青儿这一生平淡幸福,不要被感情纠缠。”
云业没有说话,起身快步出去了,青儿正在窗边偷听,听到脚步声赶紧躲起来。看着云业愤怒离去的身影,她的眼泪流了下来。
青儿回房后神情低落、一声不响,素娥猜她一定知道了云业议婚的事,素娥一狠心想长痛不如短痛,索性让他们恨自己好了。
“青儿,你去哪了?”
“随便走走,我累了,想去睡觉。”
“等一下,青儿,娘有话对你说。夫人给少爷议婚的事你听说了吗?”
青儿看着自己的娘,她知道娘是最爱她的人,做什么一定都是用心良苦,她不忍心折磨娘,即使刚刚听到了那些话,
“听说了,娘,您不用担心,我以后会少跟少爷见面,免得别人说闲话。”青儿说这话时声音很轻,仿佛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她说完走到床边,面向里躺下了。素娥看到这一幕感觉心被捣成无数片,她宁愿青儿也像云业那样生气、发泄,可是她却这样苦自己。
素娥坐到床边,轻轻抚着青儿,青儿闭着眼睛,泪水从她的眼角流出,素娥看到也开始流泪,她帮女儿擦掉眼泪,把她揽入怀中,摩挲着她的头发。
“青儿,你有什么心事跟娘说说吧,娘对不起你,什么也给不了你,你不要闷坏了自己。”青儿脸埋在娘怀里,不顾一切地大哭起来,哭得全身要痉挛一般,肩膀和脖子酸疼,素娥拍着她的背,泪流满面。
“娘、、、我要离开这里,求你、、、带我走吧。”
素娥也不想看到自己的女儿继续这样痛苦了,这还只是开始,等到云业大婚时寇夫人也必定赶她们母女走,不如现在就主动离开。可是她这么多年不离开漠县有一个原因,就是她还抱着一丝幻想,或许哪天广生会从那山里走出来找她。可是等了这么多年了,她知道已经不可能了,况且是自己做出已经不在人世的假象,这又怪得了谁呢?
“好,娘答应你,明天就带你走。”
第二天一早,素娥就去找寇夫人说她要带青儿离开,寇夫人吃了一惊,没想到她这么快主动提出离开,其实她最吃惊的是青儿居然没有做出任何反抗,在她印象里那个野丫头可是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来的,有时候自己还真有点怕她。不知道是不是她身上流着那个男人身上的血的缘故,这个丫头跟那人一样,冷下脸来真是吓人,她如果自己肯走最好,省了功夫了。寇夫人假意客套几句就同意了,还问她们预备去哪,自己可以给她们路上用的盘缠。素娥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就说自己会远远离开漠县,再也不会来了。寇夫人说自己会支开云业,让她趁天黑前尽快赶路。
素娥回到房间,看到青儿已经在打包行李了,她走过去抱住青儿,嘴里喃喃道:“可怜的孩子,我们离开这里,忘掉这一切。”母女二人收拾好东西,简单吃了点东西就上路了。两人取偏僻的小路,不敢经过闹市,怕遇到熟人,她们也不知道到底要去哪里,总之一心想快点离开漠县。
云业早上起来后正准备去找素娥和青儿,他昨天想了一夜,决定不管谁反对他也要娶青儿,他昨天只问了素娥的意见,并没有问青儿,他相信青儿跟他的想法一定是一样的,自己真不该直接生气地走掉,又碍于面子没有再回去。这是下人来报说母亲找他,他这会儿真不想去见她,他还在为上次的事生气,可是转念一想,以后还要求她成全自己和青儿,只好听命过去了。
他以为母亲一定是让他去储家,想着编个什么理由推掉,谁知母亲说让他去结一下跟王家的账。云业此前从未管过家里的事情,生意上的事根本一窍不通,寇夫人看他有些惊讶,忙说反正早晚都是他来接管寇家,这些事也该学着做。云业想想也是,自己若什么本事都没有,怎么能保证青儿的幸福呢。寇夫人派管家跟他一起去,有不懂的地方好帮帮他。王家住在漠县南端,素娥跟青儿一路向西出了漠县,等到云业回到家去找她们时发现房间已经空了。联想到无缘无故被派去收账,他一下明白了。
寇夫人正端坐在椅子上等他,表情波澜不惊,云业又愤怒又焦急,想到可能再也见不到青儿,他觉得一切都没有了意义。
“回来了?”寇夫人语调平缓,她这样丝毫没有愧疚的表现越发激怒了云业,
“是你赶走她们的吧,为什么?!”
“为什么?今天我就都告诉你,当年素娥私通男人怀了青儿,可是那男人没等到她生产就抛下她走了,我非但没有处罚她还收留她跟她的孩子,白养了她们这么多年。我不求什么回报,只求她们放我儿子一条生路,放我们寇家一条生路。不过我还没有去找她,素娥却先来找我了,是她自己提出要走的,她还是有良心的。”
“青儿到底犯了什么错,母亲要这样说她?为什么我们不能在一起,为什么我跟她在一起就是没有生路?”
“寇云业,你是寇家的儿子,就凭这一点你能娶一个那种身份的女人吗?你会一辈子让人家取笑,寇家以后在这里如何立足?”
“我不管,我要去找她,我要去找青儿。”
云业跑出去,跨上马奔驰而去。管家见状过来问寇夫人:“夫人,要不要去追?”寇夫人摆摆手,“罢了,就算把他锁起来也没用,这孩子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吗?不会屈服的。”云业疯了一样的打听,可是没人说看见过她们,他调转马头,向小路上奔去,瞬间就消失在尘土中。
傍晚时候素娥跟青儿到了临近漠县的奉县,这个县没有漠县大,相对安静些,母女二人又累又饿,决定就在这找个旅店住一晚。她们找了家小旅店要了间下房,进去后发现屋子有点返潮,素娥说将就着住一晚吧,青儿点点头。两人一白天都急着赶路,没怎么说话,吃过饭后,相对而坐,素娥望着女儿,觉得她一天之内消瘦了许多、憔悴了许多,
“青儿,以后就我们母女俩相依为命了,你答应娘,一定要快快乐乐的,好吗?”青儿神游似的,回过神来,她握住素娥的手,
“娘,放心吧,我一定会的。”
“青儿,你是个好孩子,这么多年你都没有问过自己的身世,你是怕娘伤心吧?”
“娘,你不想说就不用说。”
“娘要告诉你,你现在长大了,娘要让你知道我为什么阻止你跟云业在一起。”一提到云业,青儿的手一抖,缩了回去,
“娘,你说吧,我听着呢。”
“好,但你要先答应娘,听过以后不可以冲动。”
“是,我答应。”
素娥陷入回忆,青儿则越听越惊讶,怪不得娘那么喜欢去小河边,自己也觉得那里亲切,难道是因为血脉相连吗?素娥讲到萧老爷来找广生,自己挺着肚子回到寇家,泣不成声,青儿走过去抱着素娥,母女两人抱头痛哭。这时门“哐啷”一声被推开,云业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