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着“轰”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数道银色的闪电划破天际,天界继三万年前神魔之战后再度迎来无尽的黑夜。而这一次夜幕降临的原因,却并不是战争再起。
“神帝,子君少爷正在去玫瑰宫的路上。”
“玫瑰宫?”天界神帝着急地在华丽的宫殿中来来去去地踱步,听了下属的报告后惊讶之色扰乱了原本的严肃,“知道他前往玫瑰宫的原因吗?”
“这个属下还没查清楚,不过少爷在去玫瑰宫之前曾到过万花园。”
神帝负手而立,神色异常凝重:“传令下去,让枫甯马上赶到玫瑰宫,保护好玫瑰宫内众神的安全,另外,让紫情潜入玫瑰宫,尽快查清楚子君前去的理由。”
“那殿下……”
“现在不会有人伤害到他。”
“属下遵命。”
神帝临门而立,抬首深深凝视着失去光芒后陷入黑暗的天空,重重叹了一口气:难道竟真有连神都无能为力的劫难吗?
“嗙”一声巨响,宫殿的门被毫无预兆地闯开,来人正是桉洛洛。
“父皇!”
“洛洛……”
“子君现在在哪里?”桉洛洛仿佛完全没有看到神帝一脸的讶异,自顾自激动地询问道,“你们到底把他困在哪里!?”
“洛洛,你冷静些……”
桉洛洛依旧不管不顾,失去了所有的镇静,抛弃掉平日里在神帝面前最注重的礼节,毫不退缩地一步步逼近神帝。
“你让我怎么冷静!你们怎么可以在这样的日子妄想要困住子君!他压抑得有多痛苦你们难道就没看见吗?我告诉过你们,困住他只会适得其反,为什么你们就不愿意相信我呢?”
“洛洛,父皇……”
“一万多年了,他从修成花魂开始,就被告知自己神魔同体。你们不允许他有任何哀怒,怕他会因为欲望而产生负面情绪,甚至生生夺去了他的喜乐!把他困在星月塔数千年,不让他跟除了我们以外的任何人接触,不允许他拥有珍爱的东西。父皇,你们难道就不觉得自己很残忍吗?”
“子君的力量我们仍无法估计,父皇这样做也是为了保护天界。”
神帝永远俊美如初的容貌似乎在受到挚爱的女儿无情质问的那一瞬间变得沧桑了。
他拥有的子女并不多,而桉子君更是他最小的儿子,理应得到最多的宠爱和照顾。然而,当他知道自己的儿子竟是神魔同体时,所受到的震撼绝对比其余任何人都要多。他跟神后都是纯正的神族,为什么会有一个神魔同体的儿子?
最初他不敢相信,曾无数次怀疑桉子君或许并不是他的儿子,却又被神后坚决地否定。那段时间皇族闹得不可开交,让他不知所措的同时也对这个儿子产生一定的抗拒,更怕小儿子身上不可预知的力量伤害到天界,便听从大臣们的意见把刚刚初次从本体中脱离的小儿子困进了星月塔。
星月塔能锁住世界万物的力量,同时拥有净化恶气的能力,只要踏入星月塔,不管是神仙还是妖魔,都会变得像普通人类一样。对于天界来说,星月塔并不是什么神圣的地方,而是犹如人间的监狱一般,因此也积聚了曾经被困过的神仙妖魔残留下深沉得无法完全净化掉的阴气。可以说,天界最寒冷的地方,就是星月塔。
桉子君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被困在星月塔内三千年。
在这三千年期间,除了桉洛洛,谁都没有进去看过他,就连神帝神后都没有。
桉子君被封闭了三千年,他甚至一度以为世界只有星月塔那样大。而三千年过后,他除了每日在桉洛洛的指导下提升修为修炼法术,丝毫不懂得与别人交往。
用桉洛洛的话形容,在星月塔内的桉子君,就像是个空有外壳的美丽洋娃娃。别说七情六欲,就连喜怒哀乐都没有。其实,根本就没有人告诉过他“喜怒哀乐”是怎么样的情绪。
桉子君只知道,自己的东西不用很久就会被姐姐偷偷换掉,一件衣服,一双鞋子,修炼的用具,房内的摆设,甚至一个最简单不过的发圈。后来他才明白,原来他们是怕他对那些东西产生情感。
曾经,桉洛洛在桉子君的眼中,也不够是一件东西而已。直至桉洛洛再也受不了像傀儡般的桉子君,告诉他她是他的同胞姐姐,开始偷偷地给他说一些外界的事情。
“姐姐?”
单纯得犹如初生婴儿的桉子君歪着脑袋第一次认真地打量着每天教导他法术的“东西”,有些不明所以。
“嗯!子君,我是与你同根的姐姐,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一个哦!”
“姐姐,为什么我们没有爸爸妈妈?书里的小人,都有爸爸妈妈。”
桉洛洛第一次听桉子君提起爸爸妈妈的时候,有些震惊,有些无措,更多的是心疼。她不敢看桉子君乖巧的神情,只在落荒而逃前选择了对他半哄半骗。
“谁说我们没有爸爸妈妈。我们的爸爸妈妈可是天界最厉害的神仙,只是他们都很忙,没有时间照顾我们而已。所以,子君要乖,要学会好好照顾自己,不能让爸爸妈妈担心,知道吗?
“姐姐,外面的世界到底是怎么样的呢?”
那是第一次,桉洛洛在桉子君脸上看到除了平静乖顺之外的第二种神情,是压抑得很深很深的向往。
“子君想要到外面看看吗?”
当时的她也第一次感觉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对桉子君的无情和残忍。
“可以吗?”
他回答得那样的小心翼翼,仿佛外面的世界对他而言是不该踏入的禁地,甚至有那么一点点的非分之想,也是罪大恶极。
桉洛洛把桉子君拥在怀里,轻抚着他的发:“子君,对不起……姐姐答应你,一定会带你出去的。一定!”
“你们有想过子君是如何独自承受着三千年的寂寞和孤独等待着救赎的吗?不……刚开始,他甚至不知道‘寂寞’和‘孤独’是什么。”
桉洛洛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再为当初作为帮凶的所作所为而感觉后悔和痛心,但现在她才发现,那些加诸在桉子君身上的痛苦,她一丝一毫都未曾忘却过。
“洛洛,太星君预测到子君体内的魔性将会在最近爆发,父皇不能冒这个险,把他重新困回星月塔中,是最直接有效的办法。”
“呵,那现在呢?”桉洛洛不以为然,轻蔑一笑,“他逃出星月塔了。”
甚至将星月塔毁灭得一干二净。她赶至星月塔塔前时,曾经那个让众神仙妖魔又爱又恨的牢笼,只余下一堆七彩的烟尘。
“他之前都很乖的,只是不如为何今日……”
“因为今天他有一个很重要的约会。”桉洛洛脸上的神色有些许缓和,想起自家弟弟之前向她提起那个约会时那羞赧的小模样,心底一片的柔软和欣慰。
“父皇,子君他曾问过我,为什么父皇和母后待他和待我们其他兄弟姐妹不一样,他甚至曾经认为就因为自己是怪物,所以你们才不理他。所以他千万年来都压抑着自己的情感,不敢喜欢上任何东西,任何人,更不敢怨不敢怒。他说,虽然父皇母后不喜欢他,但他也不能为你们带来麻烦。他觉得自己不应该也不配拥有珍爱的东西。子君从来不忍心做伤害别人的事情,何况是危及天界?如果不是你们极力阻挡,又怎么会造成现在的局面。”
桉洛洛微微一顿,转身背对着神帝,一步步迈出这个让她觉得比星月塔要冰冷上一千一万倍的宫殿。
“世间万事有因必有果,你们理应承受由你们造成的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