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他们看不见他的地方，他也不脱鞋子，大着胆子按照糖果说的“身体前倾、双脚外八字”诀窍，找了小路没命地向洱海边去！
兰若鞋子也没脱，刚刚蹲下就听见小七喊。“快跑！快跑！兰若、伽蓝！你们快跑！”
四个人回头看，小七脸色赤红，脚下滑得飞快，还好一路都是平整的青石板，可他脸上也够吓人的了，好像摔过挺惨的一跤，鼻子下面被擦得乱七八糟的血迹！
听不明白，他们站着没动，直到小七到了石板路尽头，旱冰鞋陷在铺着芦苇的软泥地里，他们才听到他说。“吐蕃、吐蕃人来了，好大一队人马，来抓你们！南诏的孪生王子！你们快走！”
渐情不知原委，顿时愣怔地看着兄弟俩，正好有条渔船在近处捕鱼，听到小七喊的，渔夫马上支着篙靠过来，可还有一截。
“糖果，你们上我的船，”渔夫站在高出的船头，抬手望了镇子那边，又慌忙道。“快点！有吐蕃人过来了！快游过来！”吐蕃人的毛边帽子好认得很！
兰若四下一看，周围的芦苇没有茂盛到可以藏人，看来只有游过去一条路了！
可这个时候，渐情哭道。“我不会游泳，你们去吧！我留在这里。”
伽蓝一听，拉着她就说。“我背你！我不会丢下你！”
兰若回身打算去提小七，被糖果猛地推到水里，她吼他。“快走！过去船上就别抬头！”
然后糖果又扯开伽蓝的手，跟他说。“你也快过去！他们要抓的是你们，跟我们什么关系？快去，不准冒头看岸上，我会照顾他们！”
伽蓝还想去拉渐情，被糖果推开，苍山来的风把马蹄声送了过来，他只好折身跳进水里，和兰若一道向渔船游过去。
糖果对着渔船招手。
“别过来了！等他们上去就赶快划远！”
她回过头喊小七。“把鞋子脱了，不要了，你也快到船上去！”
渐情抓着她的手发抖，她虽然不是南诏人，可在大唐也没少听吐蕃人如何凶恶残忍的事情，这下子看着兰若和伽蓝都离自己远远的，泪珠儿更是收不住地往下掉。
糖果摘了跟芦苇杆子给她，让她含在嘴里，自己也取了一根。
“别怕，我抱着你，我游泳可好了，你只要抱紧我就行，我们把芦苇伸到水面上，靠这个呼吸，我保证你沉不下去！”
渐情忙把胳膊伸过去牢牢抱住，糖果也抱住她的腰，临下水一看，小七快到水边了，可旱冰鞋还没脱。
“笨蛋！”马蹄声已经很近，糖果大声吼他也不敢，只好低声说。“不要了！脱掉！快点。”
小七点了头，她就拉着渐情从浅坡走下水，两个人没进水里，只能看到水面一些芦苇，高高低低的随风舞。
兰若和伽蓝已经上了船，回头就看到追近了的两个吐蕃人，他们不敢喊小七，小七也发现来不及了，他扯着跟芦苇一下子跳下水，兰若差点喊出来。
鞋子！那死沉沉的旱冰鞋还牢牢穿在他脚上！
“快低头！”
渔夫把他们的脑袋按低，也把兰若的声音压回嗓子里，他把鱼网罩了上去，小声说。“别抬头、别说话。”
一篙打到底，船向着浩淼的洱海深处去了。
两个吐蕃人的马蹄陷到了泥里，所以他们只能步行到水边，只有岸上留下先前那孩子铁轱辘的印子，倒下的芦苇让人走在上面根本感觉不到下面的稀泥，他们朝最近的渔船喊，那边回了几句他们听不懂的彝族话，四下藏不了人，他们也没法上船，于是只能回身上马走了。
来得快，去得也快。
“好啦好啦！走了。”
渔夫拍了拍网，慢慢又把船撑过来，兰若气喘吁吁地直起身看，没想到相隔四年，居然又经历了一次险境。
这一看，吓得更厉害！
只有渐情踩在及膝深的水里往岸上走，除了她哪还有一个人！
“兰若！”
兰若侧头，和伽蓝视线一碰，他们马上抠着船舷就翻了出去，“嘭”地齐声落进水里，向岸边飞快潜游过去。
渔夫踮脚看了镇子那边，那两个吐蕃人不会回来了，他才放下心来，土话汉话夹杂地叫。“土布那些老疯子，欺负人么也要看看在哪点！买买！原来那两个娃娃是偶们泥丸子，怪不得么长那么好看，佛祖包佑南诏……”
靠近一点，他们就看到了，糖果拖着小七正在艰难万分地向水面游，小七看起来已经没什么动静了。
在水里伽蓝没兰若快，兰若先到，立即在下边托小七的腿，一边解旱冰鞋的带子，伽蓝也到了，拉住小七另一边，终于一起努力在水面上冒出头来。
鞋子脱了下来，兰若松手，它们就直线下沉了。
可等他跟在后边上了岸，小七的脸色已经白得好像一个死人，晚了……
他平躺在地上，一丝平时的怪模样也没有。
伽蓝不放弃把指头放在他鼻子那，却失望地垂下了肩，那一刻，兰若尝到了绝望的滋味。
糖果趴在旁边大喘了几口，然后气咻咻地拉开伽蓝，她把自己的短外套脱了下来，裹成一团塞在小七脖子下面，让小七仰着脸，然后，她吸了一大口气，掰开小七的嘴巴压上去。
渐情惊得“啊”！
伽蓝也有点不自在地转开脸，只有兰若蹲在一边看，她在干什么？绝不会是急疯了，糖果的动作一直重复，稳定的重复。
这么十几下以后，小七弹了一下，然后猛然咳嗽起来，吐出几口水。
伽蓝和渐情。“啊！救活了！”惊喜万分！
糖果已经快要累死了，摸了摸小七的头发，轻松而疲倦地笑道。“爱玩也不能要命啊！你这家伙呀！”
她抬头，看到单膝蹲在小七那边的兰若，挑眉示意。我怎么样？厉害吧！
兰若很平静地对她说。“我怎么一点也不奇怪呢？”
是不奇怪，可淡淡的笑意从他唇角扩散开，不再完全的青涩单纯，里边隐隐的，有了超越信任的某种理解。
糖果马上倒在芦苇上面，手脚放松地打开，感叹。“值了、值了！”
阳光洒满她一身……
扶着小七，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兰若觉得，自己开始明白糖果说的话了。
糖果侧头看着他，他浑身湿淋淋的，可是照顾着小七的少年刚刚说那句话的时候，真的散发出成熟的味道来。
她快乐地想。未来已经不远了。
伽蓝问了小七“感觉怎么样”，渐情也说。“好怕你有事！刚刚在水里看见你往下沉，可是糖果不能放开我去救你，我就想，我能换了你就好了，让我沉下去，她一定要救你。”
小七忙着说“没事没事”，伽蓝已经跳起来拉开渐情，生怕她现在掉到水里似的。
糖果仰在地上笑。“我跟他们说了我照顾你们，谁都不许挂！因为我没答应！我要是放开你呀！你死定了，但小七跟我学的游泳闭气，生存机会比你大，幸好你们赶过来，要不然就真出意外了，我一个人根本拖不动他。”
小七垂着头，身体还有点后怕地颤抖着，可是脸上已经笑开了。
伽蓝忽然想起。“兰若，我看见你给小七脱的鞋，那鞋子呢？”
“丢水里了，那时候哪顾得上。”
伽蓝一听，一个猛子又扎进水里，居然捞旱冰鞋去了。
这下，岸上的四个人全部大笑起来。
那渔夫见他们都没事，又遥遥向他们拜了拜，才放心地唱着“白衣观音，救苦救难……”，转了舵，捕鱼去了。
糖果撑着坐起来说。“做少了，嗯！下次拜托大人做个十双来。”
小七急了。“才十双，我们二十三个人呢！还要我们抢啊！”
“不！”糖果笑眯眯的，“我要你们让，十双已经很多了。”
小七满脸不解，向兰若求救，兰若没听他们的话，他专心盯着水面。
“伽蓝下去时间差不多了。”
风吹水荡，就是没有人影。
渐情到水边看了看，担忧地说。“会不会是太重了，好像小七这样上不来？”
“不！”
这个字，小七、兰若和糖果一起说出来，会游的人都知道，挂在脚上的重量和双手拿的重量在水里造成的效果完全不同，小七双脚动不了才会溺水，伽蓝则毫不被动，不可能因为这个出事。
但……长了很多芦苇根茎的水面下，怎么看都看不透，难道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