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笑回家后先去见了母亲,然后被叫去了书房,向她父亲汇报海棠诗会的情况。
姚璟对笑笑夸奖了几句,主要津津乐道的是她出的那两副上联,连上他尚未对出那副,现在总共是三副绝对。
笑笑却多少有些惭愧,毕竟剽窃的是人家的智慧结晶。她到有些羡慕毛娇的直爽,不会就是不会,也不屑去借鉴。
可是...她貌似借鉴了别人的歌...
好吧,其实两人差不多,她真正羡慕毛娇的是她不用卷入这些无聊的争斗,可以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像她那样顾虑那么多。而她的顾虑,大半都来自靳容瑾。
想起来,喜欢靳容瑾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这个或许不好说,应该说发现自己喜欢他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好像是那次的青楼事件吧,阿娇抵制不住靳容瑾美色的诱惑想要亲他,被自己阻止。然后阿娇一语道破自己的心事,原来自己之说以会阻止是因为在吃醋。当时好像很失态,除了说我没有好像不会说别的了。
后来回家后想了好长时间,终是不得不无奈的承认自己真的喜欢靳容瑾。可是该怎么办呢,她并不喜欢争来斗去,但似乎身在皇家,就逃脱不了这个命运。而且,大家的观念也不一样,她需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而皇家子弟却一定会是妻妾成群的。这样的结果她一定不会接受,就算她喜欢靳容瑾她也不接受。
她喜欢自由,就像她喜欢蒲公英。所以她的爱也像蒲公英,据阿娇说意为自由的爱。这样的爱,在妻妾成群的环境中只会被束缚,被消磨殆尽,根本谈不上什么自由。在没有爱上以前,在没有被卷入以前,她的心是自由的,所以没有什么可以困住她。可是一旦为爱生愁,便是以心为牢,作茧自缚。自缚之人,却不知该如何拯救。
所以在后来的冷宫事件后笑笑才会对靳容瑾提出解除婚约的事,与其说她是被那些暗地里的陷害吓到,倒不如说她是怕自己以后会作茧自缚。只是没想到靳容瑾的反应会那么大,像一头被人刺激了的野兽,露出了对这她从未露出过的尖牙和爪子。所以那场对峙中,两个人都被伤到。
后来笑笑对靳容瑾的生活做了三年的旁观者,可是有些事即使不是注定,也是逃不过的。她的意外受伤,却让两个人敞开了心扉。笑笑虽然仍然担心,但靳容瑾已经许下了诺言,而她也毫无缘由的信任他,那么总要有所回报吧。
毕竟关心到自己一生的幸福,逃避也不是办法嘛。就算是一场赌博吧,人生本就不可能永远没有风险。
笑笑低头想着心事,经过垂花拱门时差点和对面行来的丫头撞个满怀,一连声的说着对不起。丫头虽然对自家小姐这样的行为已经见怪不怪,但哪敢受她的礼,立刻下跪。
笑笑一把抢了丫手上的彩叶草,顺便把她拉了起来,转身跑了。
听说师傅有事回来家去了,她想先去师傅的院子看看,顺便带点师傅最喜欢的彩叶草去。还有师傅种的药,如果师傅真走了不就没人打理了。恩,那可是师傅的宝贝,得好好去看看。
院子里没了平常摆开的草药显得更简单了,甚至秋风从院子中过,竟有种凄凉的感觉。
席大夫一向不让人进他的院子,因为害怕被人弄混了他的药,所以他走后也没有人来打扫,落叶在院子里铺了厚厚一层,更是增添了凄清了味道。
笑笑走进屋子,看到各种草药已经全部被归类放进了药柜,那些配药要用的其他东西也都收了起来。行医的人,心思就是细致啊。桌上摆着几本书,笑笑走过去,先将彩叶草用瓶子插好,再拿起书看。
都是些药经之类的,看起来是为笑笑准备的。笑笑刚翻开书,里面一张纸飘了出来。充分发挥了她暗器的功夫,眼明手快的用手指夹住。
“笑笑,为师有急事需回去,书在桌上,你可自行学习。”
以上都是正文,笑笑看完下面的文字之后才明白,敢情师傅真正想说的在下面。
“不要想着偷痒痒粉之类的药方,我带走了。如果真感兴趣,先学好医术再自行研究吧。”
笑笑撇了撇嘴,师傅还真是了解她。不过到底他的老家出了什么事,他要那么着急的赶回去,而且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说起来,好像大家都不知道师傅的背景,只知道他的医术很好。这样看来,师傅还是个挺神秘的人。
而这时笑笑心中那个挺神秘的人正在去往绍城的马车上,从皱着的眉头上不难看出他的忧虑。
两日后终于到达绍城,沧珉南方最繁华的城市。
城门高大雄伟,蹲着四座石狮子,象征吉瑞。城里自然是车水马龙熙来攘往不在话下,最重要的是这里的许多大店铺的门匾上,如果你仔细看都会看到一朵万代兰。
而这朵万代兰,又代表了沧珉南方最大的商号——岑家。凡是匾上刻有万代兰的商店,必定是属于岑家的。
席大夫步履匆匆,入城后径直穿过繁华的大街,到了一个处比较安静的民居。这座屋子不显眼,不露富,只有识货的人才能看出这座屋子从门到瓦都无一次品。
叩开了门,席大夫劈头就问小厮:“你们少主在哪?”
“在书房处理事情。”小厮一边说一边迅速的领路。
岑筠正和管事商量事情,被推门的声音打扰,诧异的抬起头来。清俊的少年,苍白的脸色,如雾般清凉的眼神,越加的不带感情。
看到是席大夫,岑筠又交代了几句,就让管事退下。这才请上茶让席大夫于上座,“席叔叔怎么突然回来了,她...”
席大夫脸色不善的瞪了他一眼,岑筠顿时缄口。
是谁传递的消息,如此迅速,恐怕是在他发病那天消息就传过去了。岑筠心下叹气,虽然知道席叔叔是为他好,可是对于他这样掌管大权的人,被人监视的感觉还真不好。
“筠儿,你答应过我什么?”席大夫看着他越见苍白的脸,又是着急又是生气又是心疼。他可是受了岑筠父母的托付,答应他们好好照顾他的。他自己也一直极心疼这个孩子,几乎把他当做了自己的亲身儿子。
岑筠一笑,如寒梅开放,以眼神安慰席大夫。
“我只是看不得他们在如此大灾后的秋收如此剥削我们手下的佃农,所以一时生气,不会再有下次了。席叔叔你也知道,我们家一直以‘仁厚’经商,何曾出过这样的事。想他们也是想欺我体弱不查,既然这样,我自然不能放过他们。”
既是这样,席大夫也不好说什么责备的话,只能叹气,让岑筠把手放到桌上,岑筠依言而行。
席大夫静心诊脉,却将眉头皱的越来越紧。反倒是岑筠早已料到,并没有什么表情变化。毕竟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除了小时候父母的死亡,就数这次的情绪波动最厉害,所以什么情况他也能猜到。
诊完脉,席大夫思索着写下一张方子,“从今天起就按这药方服药,如七日内连续晕厥三次,就要将药量加倍。这一个月,我会为你针灸,你就将手里的事务先缓一缓吧。”说完又叹了一口气道:“筠儿,你父母和我一直都在努力延长你的生命,你自己也要珍惜啊。”
岑筠神色平静,眼中却泛起哀恸。
席大夫拿起药方,向药房走去。岑筠在身后低低的问道:“席叔叔,她...”
席大夫转身,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先好好关心你自己吧。”末了还是加了一句,“她好的很。”
岑筠苦笑,“席叔叔...”
席大夫又叹了两口气,转身走出书房,秋阳照在身上,已经失去了该有的温度。
岑筠拿起毛笔,在纸上画了一个弯弯的太阳,就像那双不笑而弯的眼睛。
他会珍惜自己的生命,而且,不会比现在更珍惜。他还想多听听她的消息,多看看她比太阳都耀眼的笑容。
他是父母的老来子,从他记事起就知道自己的有病,只是那时不知道是这样的绝症罢了。但父母的忧心他看在眼里,所以他努力做个好儿子,听话、好学、孝顺,希望能多看到他们的笑颜。后来无意中听到父母的对话才知道原来自己得的是那样的绝症,怪不得父母看到他总是难掩隐忧,怪不得自己总要吃那么多药,怪不得有神医之称的席叔叔会经常来岑府。其实知道真相时也曾陷入恐慌,害怕下一刻死神就来敲门,夜里也经常做噩梦。
后来才慢慢学着无喜无怒,学着控制自己的情绪,做一个木头一样的人。渐渐的,很少有外界的事能刺激他了,他也真的成了一个木头人。甚至父母死的时候他都没有流泪,不是没有眼泪,而是长久以来的习惯,已经让他不知道怎么流眼泪。但是他吐血了,晕倒在席叔叔的怀里,在床上躺了很多天才醒。
看着院子里落叶凋零花草枯萎,他真的不知道生命有什么意义。他看到别人绚丽多姿的生活,可是他的生命,早就失去了颜色。
直到五年前的朝会,他按例运送东西进宫。因为岑家的产业太大,皇家出于担心,对岑家出了约束条件。而岑家为时刻关注各种动态,在上京开有青楼,收集情报。
在流香榭,居然意外碰到一个有趣的小女孩儿。他还没见过那么小就来逛青楼的人,当时就觉得很好奇,没想到离开流香榭时听到她的话,他居然想笑。
后来在皇宫再次碰到她,才知道她居然是堂堂姚相的女儿,长笑郡主。不得不说,人生的际遇谁也不能预料,谁也没想到花园里长笑郡主的一席话竟然改变了他对生命的看法。
对于这样一个小女孩儿会说出那样的话他当然是好奇的,而更多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他开始关注她,暂时没有回到绍城。知道她和二皇子一起来了流香榭看选花魁,便想过去看看,结果她一看到他就露出心虚的样子,后来还慌慌张张的撞进他的房间。
后来他调查到她做了什么,不由觉得脸红又好笑。
再后来...她做了什么,发生了什么,都会有人将信息传给他。看到信息的时候,通常都会是他最开心的时候,那个时候他不会觉得自己是个木头人。
其实知道她受伤,明知道席叔叔不会愿意去相府,但他再三的恳求,席叔叔最终还是去了。
岑筠叹了口气,看了看纸上的弯弯的太阳,又看了看另一张纸上的画像,无论怎样,都画不出她的神韵。
抬头看着晕红的夕阳,席叔叔说她很好她就一定很好,他只是害怕,那个笑起来比太阳还耀眼的女孩就那样消失了,在他看不见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