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云这时又悔又恨,他早应想到其中有诈。他心中虽然已是十二分戒备,但仍然还是低估了这阴物的狡猾。他完全没有想到它竟然会操纵着阴煞将他与万炎虎隔离,然后伪装成一个普通的阴煞,贴近六人,继而伺机出击——仿佛这一切早已在它的掌握之中。
但现场又有几人能料到?
白云玉镯在云罩被破后,镯身轻颤了几下,光芒时明时暗,荡漾了一会后,渐渐变的黯淡,不复方才的温亮。
但六人现在却没有空闲去查看白云玉镯,只是紧紧的盯着这突然出现的阴煞。六人看着那阴煞目眶中黑白分明的,漠然的眼睛,心底不禁滋生出一种绝望的情绪,这完全是不自觉的,不能自控的。仿佛这是他们生而得来的情绪,无意遗忘,直到此时此刻,它才将他们心中埋藏的绝望挖出,然后赤裸裸的呈现在他们眼前。
只见它右手一挥,盘旋于六人周围的阴煞张开口中幽幽的黑洞,然后一拥而上。透彻心扉的冰寒再度重临,六人身躯不得动弹。
困境又临。
而这次又能是谁,解救他们于危时?
秦慕容几人望着那双冰冷的眼眸,心沉了下去,庞大的绝望慢渐渐将他们侵蚀。
唳。
一声清脆的嘶鸣。
一丝炽热的火光忽然出现于六人中。
再一丝。
再一丝。
一道剧烈的火焰像是喷薄的熔岩,又似倒挂的瀑布,带着惊天动地的光芒直冲洞顶。这火焰于黑暗中似天地开辟之初,混沌未明之时,出现的第一阵光。光,带着恒久的光亮,剧烈的温度,于此时降临。然后,然后是一声又一声的轻鸣,三只半人大小,头生火冠,利爪尖喙,翼纹浓淡不一,尾有三条凤翎的炎鸟从火柱中展翼飞出。
而随着这三只炎鸟的出现,秦慕容突然觉得心中的寒意被一扫而空,身躯亦是能动了。
“疾。”
一声低沉的声音于秦慕容耳边响起,他闻声看去,便看见卓不凡左手拿着一个焦红色的小壶,右手掐了一个法诀,脸上一阵阵的苍白。
秦慕容认得这个小壶,那是卓不凡折得六脉比试桂首后清虚真人亲手交予他的朱雀壶。而这三只仿似浴火而生的炎鸟,应该就是朱雀壶所召唤出来的赤炎鸟了。
随着卓不凡的一声低喝,三只赤炎鸟又是一声清鸣,然后双翼轻轻一震,一只向那有眼睛的阴煞掠去,另外两只则飞向围住六人的普通阴煞。
只见那有眼睛的阴煞看着这突然出现的三只赤炎鸟,眼中闪过一丝忌惮,脸上则浮起一片厌恶之色。赤炎鸟呼啸着向它俯冲下来,眨眼间便掠至它身前,炽热的温度将它身上幽幽的冷光烤的轻微变形。
也不见它有什么动作,身躯就诡异的一折,然后带起阵阵的幻影,以肉眼不可捕捉的速度闪开了赤炎鸟的扑击,眨眼间,便避开了六人一丈之外。
好快!
秦慕容看着一丈之外的那个阴煞,心中一惊。方才他只觉眼里划过一阵模糊的幽光,那阴煞就已失去影迹,再一看,它已出现在了一丈之外。他不禁想起松云所说,直觉这阴煞果然道行高深,极为诡异。
赤炎鸟扑击不成,轻鸣了一声,却不再追击,而是转身,配合另外两只赤炎鸟,把围住六人的阴煞一一剿灭。
朱雀壶果然无愧于清虚真人口中的中品法宝里的上品之说。由万年炎精所化的赤炎鸟凶猛绝伦,带着炽热的温度呼啸冲刺,所过之处,阴煞皆被蒸腾为一缕轻烟。秦慕容感受着赤炎鸟扑面而来的,似要焚绝万物的温度,只觉的身上的毛发肌肤隐隐有一种焚焦之感,而这,还是卓不凡操控得当,赤炎鸟离他们不甚近的情况之下。
“收。”
卓不凡低喝了一声之后,三只赤炎鸟先后发出一声嘹亮的嘶鸣,功成身退,如原来所出一般,化作一阵炽热的火柱,一一钻进朱雀壶内。
卓不凡看着三只赤炎鸟钻进壶内后,才重重的舒了口气。此时,他脸色略显苍白,握住朱雀壶的手甚至在微微的颤抖。其实,方才他看似威风凛凛,实则是游走在危险的边缘。那朱雀壶看上去巧丽,催动时所需真气却甚巨。他不过是召出了三只赤炎鸟,就被吸去了全身一半还多的真气。若是九只全出呢?恐怕就是穷他一身的真气,也是未能办到。
那阴煞避过赤炎鸟后,却不见有所动作,只是静静伫立。但六人不敢有丝毫大意,方才他们已见识过这阴物的阴险狡猾,尚且心有余悸,谁都不敢保证它不会突然奋起发难。
松云见得六人幸免于难,心下轻轻一松。他欲过去与他们会合,但无奈围在他围边的阴煞太多,脱不开身。他看着那个静静伫立的阴煞,又看着神情沉重的六人,心焦如焚。
那阴煞伫立了一会儿,终于决意打破沉默。只见他黑白分明的眼眸转动了几下,头微微上仰,蓦然发出一声厉啸。
这声响尖锐突兀,传至秦慕容几人耳中,顿时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而在这之后,那些围住松云与万炎虎的阴煞如获命令,轻轻一顿,然后纷纷飞离那一人一虎,朝着那有眼有珠的阴煞遁去。
一只,又一只。
那些飞至它身边的阴煞像是飞进一个透明漩涡,诡异的消失。众人仔细一看,哪是什么消失,分明就是被它吞噬了。
众人惊疑不定,不知它意欲何为。
难道是自相残杀?
这个想法说出来恐怕连他们都不信。
脱困的松云先是将奄奄一息的万炎虎召回五行兽纹碟中,然后回到六人身旁,脸色凝重。他眉头深皱,对六人道:“这阴物道行之高,恐怕还胜我一分,等一下若有危险,你们自当先走,切莫回头,我为你们断路。”
秦慕容六人听得松云话,心中一惊,松云乃是分神境中阶的高手,那阴物的道行比他还高,那它是分神境中阶还是后阶?
六人又听出松云话中的决绝之意,心里顿时一乱。殷琪性格直爽,闻言不禁拉住松云的衣袖,面容紧张,道:“师叔,我们一起进来,自然是要一起出去,绝无可能要你独担危险之理。”
六人闻她言亦是重重的点点头,眼神坚决。
松云这时即是欣慰又是气恼,他忍住心软,喝道:“胡闹,这时你们莫要任性,只要你们逃出去。。。。。。”
他话说至一半,一股滔天的阴冷像潮水一样向六人涌来,生生把他的话打断。众人望去,发现那阴煞已经完成了吞噬,眼眸阴沉的看着他们。
此时这阴煞的身躯似又凝实了一番,连身上的冷光都内敛,若不是它身上无生人血色气息,便几乎与活人无异了。
它扯动唇角,一阵嘶哑难听的声音顿时从它嘴里断断续续的传出:“死。。。。。。全。。。。。。全都。。。。。。死!”
松云低喝一声:“妖物休得猖狂。”说完,他掌上浮起紫色电光,一挥,电光便脱掌向那阴煞飞去。
那阴煞似无知无觉,紫色电光来的犀利,它也不避开。待到那掌心雷快要击中它的时候,突然伸手一挡,不可思议的将射至的掌心雷握于手中,然后轻轻一捏,先前百试不爽的掌心雷便应声而灭,而它的手掌却依旧苍白如纸,根本就未遭受到一丝伤害。
松云眉头一跳,口中冷哼:“果然有些门道。”话虽如此,他的神情不禁又凝重了些。
那阴煞接过松云的掌心雷,身躯却开始微微的颤抖,尔后,于七人惊诧的目光下,一分为三,三分为六。
六只不辨真假的阴煞倏一成形便向七人扑来,去势之快,连松云所发的掌心雷都一一避过。
眼看着那阴煞就要扑至,卓不凡这时把手中的朱雀壶递给松云,疾声道:“师叔,用壶。”
松云会意的接过朱雀壶,眼下情形万分危及,他也顾不上说些什么,运转真元,手中的朱雀壶轻轻的晃动,随着一声低促的声响,一道比方才更庞大炽烈的火柱从壶口中喷涌而出。
唳。。。。。。
九只赤炎鸟身上燃烧着炽热绚丽的火焰,从火柱中盘旋飞出。
松云毕竟不是卓不凡,他的功力境界之高,乃是卓不凡比之不上的。先前卓不凡只召出三只赤炎鸟真气就几近枯竭,而松云轻轻松松就把朱雀壶的威能发挥至最大。看来法宝的厉害与否,事关掌控者的境界高深。
赤炎鸟一出现,便被松云操纵着向那阴煞扑击而去。赤炎鸟声势浩荡,转眼间就与那阴煞交战起来。
只见那阴煞果然极其诡异厉害,面对夹势扑击的赤炎鸟尚似游刃有余,几次看似必要败亡的攻击都被它躲避过去。只是,赤炎鸟始终在天性上是克制它的,加上它分化出来的不知是真是假的分身数量尚不够多,数息之后,就有三个分身被赤炎鸟焚化。
那阴煞的神情却并无什么变化,依旧的无情冷漠。剩下的三个分身又轻轻的颤动,一刹之间,六只一模一样的阴煞又再度出现。看样子,方才被赤炎鸟焚灭的三个分身中,并不是其本体。
六只阴煞在九只赤炎鸟的包围中左冲右突,身形愈加的诡异莫测,在再度被赤炎鸟焚灭三个分身后,终于窥得一丝空档,带着森冷的气息,突围而出。三只一模一样的阴煞顿分左右,分散向七人扑去。
松云顾得这头却失了那头,他唯恐七人聚在一起让那阴煞混水摸鱼得了手,顿时高喝:“散开。”
六人会意,皆散开。那阴煞如影随形,除了松云外,它向着散开的六人掠去。
就是这样,三只阴煞分开追扑六人,而同时那阴煞又被松云操控的赤炎鸟扑杀。幸得六人皆是修真之人,身手比之凡人肉躯就是敏捷,虽然屡屡险象环生,但最后亦能化险为夷。
那阴煞终究是敌不过九只赤炎鸟,一会儿之后,松云操控着赤炎鸟终于将一只阴煞杀灭。而在他再度将剩下的两只阴煞杀至一只的时候,意外却发生了。
这个半圆石台实在是不大,六人在此间腾移之时,已渐渐被那阴煞逼到了裂缝边缘。而六人中的殷琪虽然道行尚可,但终究是个女儿家,在进此洞前心里就已经万分紧张。但她性子要强,不甘于人前示弱,故以强忍着。
此时被那可怖的阴煞追逐,一时不察,脚竟然踩了个空,身形一错,就要向那万丈深渊掉去。
“啊!”
她不由的惊恐出声。
与她相近的秦慕容听得她的叫声,又看到此等情形,心中一抽,脑海中一片空白,什么都来不及想,一个纵身,扑至石台边,手就向她伸去。
而几乎是同时的,另一只手与他一同抓住了殷琪伸出的晧腕。他看去,只见得一张清俊如玉的脸庞,是卓不凡。
殷琪两手被秦卓二人各握一只,身躯顿时止住坠势。她不经意的望了下方一眼,只觉一阵庞大的黑暗似要从下方冲上来将她吞没,她心中惊恐,眼中泛红,泪水差点就掉了下来。她声音凄清,面容无限惊弱,对着卓不凡道:“卓师兄,救我!”
秦慕容听罢心中莫名一痛,明明是两人救她,她却只唤卓不凡。他又想起昨夜卓不凡殷琪两人紧紧相拥的情景,心底有酸涩一划而过。
他苦,他痛,手中却握的更紧。
就在两人要合力将殷琪救起之时,那阴煞却突然扑至,看到三人此时状况,眼中残忍神色浮现,它伸出血色全无的双手,向着卧伏着身的秦慕容与卓不凡拍去。
“妖孽,敢尔?!九赤为朱,焚炎是雀,合!”
松云惊怒交加,他一声大喝,手中的朱雀壶突然大放光芒,小巧的壶身焦红赤腾,看上去竟有一种要燃烧起来的感觉。
正是这时,九只赤炎鸟忽然高声共鸣,然后以极快的速度飞缠绞行,亦是这眨眼之间,一个赤红的近乎紫黑的火团出现在众人眼中。
那火团温度极高,众人只觉有一种由身躯发肤之外到肌体灵魂之内都被焚烧的错觉,仿佛他们此刻对着的不是一个普通的火团,而是坠入凡世的太阳。
然后,只听一声清越傲骄的脆鸣,那火团便化作一只身披赤紫黄三色羽衣,头生九色火冠,八爪黄喙,尾缀九条七彩凤翎的巨鸟。
巨鸟一出,便以迅疾的不可思议的速度朝那阴煞扑去。那阴煞冷漠的神情此刻终于首度出现惊骇之色。如果说先前的九只赤炎鸟仅仅只能让它忌惮,那么这只巨鸟的降临则是让它感觉到了久违的,非常浓郁的死亡阴影——尽管,它曾是由死亡而得生。
它低嚎一声,放弃了对秦慕容卓不凡及殷琪三人的攻击,一个闪身,欲以它诡魅的身法躲过巨鸟的扑击。而就在它闪身的瞬间,却无意间看见了松云挂于唇边的冷笑。在它的心间,有短暂的迷惘一闪而过——他到底在笑些什么?
只见那巨鸟扑击的速度越来越快,它绚丽的翅膀在空中划过一道黑痕,带着剧烈燃烧的火焰,以不可避躲避之势一头扎进了那阴煞的体内。
那阴煞身躯一僵,神情尚且不能置信。然后,一道道火柱从它五官七窍中冒出,接着,一声巨响,它的身躯便化为一个火团,蓦然向四周炸开。
见得那阴煞身死,松云却并未有一分欣喜之色,反而脸色一变,急道:“糟了。”
而回应他的则是一声折裂之响,只见石洞顶上的岩土纷纷剥落,向下方的众人坠去。原来,方才那阴煞炸身而死的声势太烈,卷起的气浪竟震的洞顶的土石一阵松晃,加之此洞本来就经过地震,其身不隐,一切自然而然,岩土纷纷掉了下来。
季少白、纪晓月几人见得秦慕容三人的险境,欲助援手,但碍于洞顶不断脱落的岩石,几次前进,但又被逼了回来。
伏于裂缝边缘的秦慕容未能幸免于难,掉下来的细碎石子砸得他生疼,但他似无知无觉般,牙关紧咬,眼睛只定定的望着他手中抓着的这个惶恐无助的女子。
突然,一块巨大的碎石坠下,险而又险的砸在秦慕容的脚旁,接着,一声土裂闷响,秦慕容三人所处的裂缝边崖一阵剧烈起荡,然后,三人所卧之地蓦然倾斜,竟向着裂缝之下掉落。
秦慕容三人连惊叫都未能发出一声,便随着无数碎石一起,落入那黑暗的,不知深浅的裂缝中。
松云看的心胆欲裂,欲救,怎知洞顶又坠下几块巨石,挡住了去路。他又看季少白几人于碎石中躲避险象环生的景况,念及此洞恐怕就快塌陷,他眼中悲痛之色盈眶,牙关却狠咬,对季少白几人喝道:“快快出去,此洞就要塌陷。”
季少白三人听罢脸上一阵的犹疑,纪晓月望向那裂缝,张口欲言,但却被一阵岩石磨裂之声堵了回来。此时洞中脱落的石块愈来愈多,照此之势,恐怕不用多久,便会完全塌落,而身在其中的众人,也必将遭受活埋之厄。
四人一惊,重重的望向那裂缝一眼,才狠下心来,于如雨般坠落的岩土沙尘中,闪身掠入石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