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雾起，还在黎明之前。
那来自大地的潮水，涌向天际，便成了雾。连着海边的潮水，绵延着，成了弥漫在天际的水汽。
这是，淡淡的雾。
失去了目力的注视，海潮声也变得模糊起来呢了。听起来，像来自遥远的彼方，来自传说中鬼魅的登场，来自跨越了时空的呼唤。
只要默默聆听，潮起潮落，皆是天地间起伏涌动的呼吸。
一天前。
晨临雾散。
太阳照常升起。
雷德来到了码头，但她没有像前几天一样来。
雷德有些焦急地站在码头上，时不时踱来踱去。嘴里含着的麦茛也不是滋味。
尤利西斯没来，带着另外三个兄弟去赌骰子去了。
实际上，本来云轻遥昨晚上就说过，今天可能来不了了。但雷德却还抱着一丝的希望，说什么也要等着云轻遥，说什么也相信她一定会来的。
太阳升起来了，雷德看见船上空荡荡的。一个水手都没有。奇怪。
按理说，云轻遥她父亲是个商人,应该从早开始就在忙碌他的生意。前几天都一直是这样的，云轻遥一早就来到码头和雷德几个去亚特城里四处闲逛，走走瞧瞧，她父亲就在船边招呼生意。
有时候，她父亲也会走到城里的大户人家门口去拜访。但，从没有这样悠闲的早上。真奇怪。
“卖煎饼了！卖煎饼了！”小贩的吆喝声由远及近，打断了雷德的思绪。
亚特的煎饼不仅是本地人的家头饭桌上的必需品，对于外地人来说也是相当有意思的一个特色小吃。亚特的煎饼是很大的一块，切一小块下来，外焦里嫩。底面焦黄，表面上洒满糖霜。但这都不算什么，这种煎饼的奇特之处就在于，吃了之后有防暑清热的作用。那是因为在煎饼里面加入了亚特特产的黑衫藻的叶粉。最初的人只是把黑衫藻当做苦难时果腹的野菜，但随后发现其有一种奇异的香味，随着与面粉的烘制中散发出来。于是，黑衫藻便成了制面包和煎饼不可或缺的香料。
就这个典故，雷德本来也不知道。这还是云轻遥问来的。
一周前。云轻遥跟着雷德等人在亚特城里逛来逛去。
“诶，我饿了。”云轻遥说。
其实不是饿了，是因为云轻遥对那个，让人很有食欲的胖师傅的煎饼，太感兴趣了。所以她就兴奋地问尤利西斯他们，想不想吃一块煎饼。
尤利西斯说，平常吃惯了，并不感兴趣，要吃你就自己吃。
其实，尤利西斯他们谁也没有吃过热乎的煎饼。他们倒是捡过几回别人吃剩下的，那自然吃上去不怎么样。
倒是雷德木头木脑地，一下就说：“好啊！”并没考虑自己身上分文没有。
这时，尤利西斯等人已经走开了。
然后云轻遥就要了两个煎饼。
然后两个人就一边吃着热乎的香甜的煎饼，听着胖师傅说与云轻遥问的煎饼的来历。
云轻遥听得很认真，雷德也听得很认真。雷德斜着眼角，瞅了瞅云轻遥认真的脸。
他们慢慢地吃完了煎饼，此刻，雷德才想起自己的钱在前天赌骰子的时候输完了。
雷德像是遇到了晴天霹雳一样，脸上马上的表情就抽了。
本来，原来小偷小摸的事雷德也跟着做过不少，但这次他本是想光明正大地和云轻遥吃一次煎饼的。
云轻遥像是看出了雷德的窘境，低声问：“你没有钱么？”不等雷德回答，云轻遥就拍了拍自己腰间的小包，意思就是说：“放心，我有啊！”
胖师傅看到男孩神色慌张，便觉得这两个孩子不对劲，正想发作，那个女孩就递上了两个硬币。
接着，那个女孩跟着男孩先是悠闲地走了两步，不知怎么就一下跑了起来。
胖师傅觉得不对，仔细一看硬币，竟然是石头做的！
“原来你也是个这么有趣的人！”雷德带着云轻遥，熟练地摆脱了愤怒的追来的胖师傅，拐进了一个无人小巷，兴奋地说。
“呵呵，”云轻遥揣着气说，“我可是走过这么多地方了，难道还会是个笨蛋？不懂怎么在街上生活么？”
“哇，好啊，你什么时候来给我们讲讲你的，这么多的故事好吧？”雷德感叹。
“可以啊，从今晚上开始吧，我来给你们讲我的见闻。但你也要给我讲你们这里的风物志才行哦！”
“风物志？”雷德第一次听见这个词。
“哦，那就是关于你们这里的人，这里的房子，这里的过去啊！”
昨天，她就是讲的她家乡的风物志，才会讲的那么入神吧，以致忘了归去的时间。
雷德听到小贩的吆喝声，渐行渐远。吐掉了嘴里的草茎，又抬起头惆怅地望着行人渐渐多起来了的街道。
太阳升高了。
一天前。
雷德抬起疲惫的眼皮，却不经意间发现了云轻遥的父亲，带着水手们急促地往船上赶去。雷德一下睁亮了眼。他们手里都没拿着货物，脸上看上去很是疲惫的样子。他们匆匆从雷德身边走过。
雷德看到了跟在他们身后的云轻遥。也是神色惊慌。她的眼睛从来没有这么没有光彩。
云轻遥也看到了雷德。
她转变了愁容，恢复了以往的淡淡的微笑，快步走到雷德面前。
“我们明天就要走了耶！我父亲已经把货物卖完了，准备赶去下一个港口了！”
“喔，是这样的啊……”雷德用自己也听不见的声音说，
“明天早上，可能我就直接走了。诶，再也看不到你了，好想多呆一阵的。可惜啊！”云轻遥叹道，皱了皱眉。
“我们也会想你啊！唉，没关系的，世界很小，我们会再见的。”
雷德不知道是在为她开解，还是在为自己开解。
然后，她就追上她父亲的脚步，离开了。只剩雷德望着她的背影出神。
几分钟前。
“喂，你们说，今天她会不会来啊？这种天气……”尤利西斯懒洋洋地躺在马车的谷子货堆上，嘴里咬着一根稻草杆，望着面前湛蓝的大海。
大海上风平浪静，几艘远方来的商船停泊在港口上，轻轻地摆动着。
“应该不会来了吧！”欧斯坦利说。
……
“约普女神号……”雷德把这个名字念出了声。
“喂，是谁不准我们叫她‘约普女神’的？”欧斯坦利瞥了雷德一眼。
“你！”雷德瞪着四哥，而欧斯坦利只是把头转了过去，面向街口，不对上雷德的眼神。
欧斯坦利私底下把云轻遥叫做“约普女神”，觉得这名字即代表了她的家乡，又表现了她与众不同。欧斯坦利本来，还对自己想出这样一个绰号沾沾自喜，觉得自己挺聪明的。想不到发现雷德正用野兽一样的目光狠狠地看着自己，不禁又好笑又生气，每次看到雷德发呆的时候都要拿这个来说事。
“喂，有大人物来了耶！”欧斯坦利指了指街头，回过头来说。顺便岔开了话题。
一辆四匹马拉着的黑色马车正疾驰过来，吓得街上的人们赶快逃命，有动作慢的人竟然就被活生生撞到了一旁去。虽然这样，马车也不停一下。这辆装饰考究的马车，直直地开到码头边。车夫用力拉了一下缰绳，四匹马一起长嘶，顿时把车停了下来。
一个穿着华服的年轻男子走了下车，满头大汗，显然这个天气不适合穿这种衣服。
“那些警察呢？”男子不耐烦地吼道。
“应该马上就到。”车夫恭敬地答道。
“太啰嗦了，”男子皱眉，“这么热的天，还要我在这里晒着吗！”
“算了吧，你先去把这艘船的人，喊下来，告诉他们，他们的船已经被扣了，会按法律没收这艘走私船的全部货物。叫他们自觉点，免得受皮肉之苦！”男子对车夫命令道。
“是这艘么，少爷？”他指了指“约普女神号”。
男子看也没看，就直接摆了摆手，说：“对对对，就从这艘开始，管这么多干嘛？”
十几个拿着棍棒的警察费力地从街口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过来向年轻男子报道。
同时，云轻遥父亲带着三个水手面色沉重地走下了船。云轻遥站在船舷边急切地看着下面。
男子看到了云轻遥，转了下脖子，厉声说：“看来你们不仅走私，还贩卖人口，无恶不作啊！来人啊，给我把那个女的带下来！”
“不是啊，大人！”她的父亲慌了起来，扯住男子的华服，喊道，“那是我的女儿啊！”
男子一把弹开他的手，冷笑：“狡辩，来人啊，给我打！”
几个警察控制住了三个水手，另外三个，提起棍子就往她父亲身上招呼。
他抱着头倒在地上，大喊：“真的是我的女儿啊！”
“打！”
“啊，爸爸啊！”云轻遥看见父亲被打倒在地，被又踢又踹，痛苦地流下了泪来。
“把这个女人也给我抓走，先放到我的马车里去。”男子吩咐道。
“女儿……”她父亲躺在地上绝望地喊道。
“再打！”
“喝，我说你们这些人啊，竟然戴着法律的帽子欺负人啊！”欧斯坦利走近了那个男子说。
“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欧斯坦利甩了他一句。
“你是什么东西？”男子恶狠狠地盯着欧斯坦利，“我，就是王法！给我打！”
警察一棒击中欧斯坦利的肩膀，把他打出老远。趁第二棍还没跟来的时候，尤利西斯和雷德一把拖开欧斯坦利，把他夹在两人之间，拼命地逃跑。安德鲁和马克也早先跑了。
看着这几个街头孩子抱头鼠窜的样子，那男子好像得到了很强的成就感一样，哈哈大笑。
……
“吁，不跑了！”
“那好……我们，杀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