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白想不到林简竟然是这样处理这则消息的。的确这消息的内容不够丰满,来源于市井爱用八卦调解生活情趣的小镇普通居民,得来的方式是道听途说。但她却对古代普通民众的淳朴有着无可置疑的信任,她想:他们或许会被蒙蔽,但苍蝇不叮无缝的鸡蛋,而且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林简并不觉得自己不提此事就是犯了错,但形势比人强,也只好将关于章家人命案的本末一一道来。末了,他感叹一声:“大户人家出类似人命案的事,多了去,只是这次或许有些闹大,章家或许没将此事做圆满,所以衙门的衙役和捕快才封了街。”他的声音里有一丝沧桑。
谷白啼笑皆非地看着林简年轻英俊的面容,心想:他年纪轻轻,语调却老成苍凉,真真是个有个性的男仆。
“毕竟所得消息太少,林简,就罚你去镇上打听消息如何?”徐霞客在朱瑱之前开了口。朱瑱听后,笑容古怪。
“公子——”林简愕然,难道公子对此事有兴趣?“公子,小人下午的确还要去镇里一趟,上午在市集里向一位村民订下了他家自做的干莲子十五斤,约好申时末酉时初在市集口会面。小人到时顺路好好打听打听吧。”
这两主仆真是最佳搭档啊。主子脑袋转得快,仆人特有个性。主人一张冰雕脸,仆人让人如沐春风又印象深刻。谷白越看越觉得他们是模范搭档。
由于林简对消息的处理过于情绪化,谷白和朱瑱互相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提防”二字。朱瑱佯装咳嗽一声,谷白心下幽怨:你不是王爷吗?你怎么孤家寡人在这里,半个手下都无?在皇权大于一切的封建王朝里,本应前呼后拥的王爷做到你这样,也真是悲催。
“英儿,那个,我为杨小姐配的花茶还缺了红糖,你就跟着林简兄弟去镇上帮我买回来吧,”谷白说完,便在心里再次诅咒朱瑱:你说你学竹林七贤,谁也不拦你,但太过孤高,起码的王爷排场也不讲,就太过分了。怪不得像李衙内那样的小鱼虾也敢来挑事。
英儿在旁立即嘟起嘴巴,“小姐,让奴婢明天去吧,奴婢今天上午走了一上午,脚累了,”她虽是丫鬟,但从小也是锦衣玉食,没做过什么重活,并且被病好后的谷白熏陶了近一年的民主思想,也从心底抗拒主子的过分压榨。
“哎,哎,咳,咳,”谷白求救地看向朱瑱。她刚穿到这里时,身患重病,每次英儿服侍她,她都愧疚得想要立即再死一次。在二十一世纪,她是要付高薪给英儿,病好后,得把英儿当救命恩人般尊敬。在这里,英儿服侍她是分内之事,做好是应该的,做不好得挨罚,轻则罚月钱,重则暴打一顿逐出家门。话虽如此,她却依然不适应。如果英儿反对,她决不会勉强。
朱瑱也发愁:又没有别人可用了,兰心是带发修行的人,哪能和青年男子同行去市集啊。即使这男子是她亲兄弟,都保不定会被无聊之人扭曲事实。因为自古以来,尼姑就和寡妇一样,门前是非多啊。如今,他们在清云庵待着,就得为清云庵的清誉着想。何况还都与清云庵情分不浅。
朱瑱板起脸,夹起两条剑眉,一脸不悦,看着英儿。英儿退到谷白身后,眼睛看着自己的鞋面儿,就是不搭理他。
朱瑱看她一脸不配合,把自己当空气,倒也无法,半晌,笑了出来,“这个丫头真真牛性子。”
杨施也撑不住笑了,她倒是第一次见朱瑱被一个丫鬟甩脸子。朱瑱见她笑了,心情更加爽朗起来。
徐霞客听到此,双眼也闪过丝笑意,嘴角有些上翘。
谷白一直留意他,心里吐糟:这个闷骚徐霞客,连笑都压抑住,真个封建枷锁下呼吸沉重的人。
此时的徐霞客是万万想不到谷白会这样看他,他示意林简赶快离去,免得朱瑱又想什么怪招。
晚饭后,林简背个鼓鼓的布袋回来了。他放下布袋,躬身谢罪,口称:“要命有一条,要新的消息没有。章府前的整条街都被封锁了,而且有衙役在镇上巡逻,严禁当街讨论此事。”
朱瑱磨牙一会,终是放过了他。
见这一干人具不得力,景王爷朱瑱靠着桌子撑着脑袋皱眉一会,然后起身诚挚邀请明日就要离开的友人徐霞客夜游清云山。如果来历不明的谷白姑娘将自己的身份讲个一清二楚,便也在欢迎之列。
那谷白姑娘听了,心里一阵恨:什么叫来历不明?
翻开史书上的历代国家及个人事务的外交部分,凡是被冠上“来历不明”四字的人或事物,均是让人不能一见如故的人,均是一脸奸邪或者长相凶恶的样子,均是奇形怪状且不属于正常人类的现象等等。
本姑娘如果真把自己的来历告诉你们,包管你们三佛出窍,七佛升天。本姑娘慈悲为怀,为免你们脑袋发生宇宙大爆破,才不将二十一世纪几个字说出来。
再说,本姑娘提过自己乃江南人士,又生就一副善良的模样,绝对不会是打家劫舍的料子,更不可能是笑里藏刀之辈,不就够了,你个破王爷还想怎么样?
何况,谁稀罕和你们同行了,本姑娘自己也能夜游清云山。
谷白气鼓鼓地拉杨施走了,严重怀疑朱瑱是否配得上杨施。她一张精致的小脸垮着,徐霞客在旁看了,心下失笑。
夜晚。听说朱瑱和徐霞客从南面的小路上山,谷白便决定从西面的小路上山。
“旅游,喔,就是游山玩水,就得和志趣相投的人在一起,和那话不投机半句多的人在一起,是一种折磨,”谷白谆谆教导英儿。
“可是,就咱俩,奴婢有点害怕,山上会不会有磨牙吮血、杀人如麻的猛虎长蛇?”
“孺子可教,你现在成语诗句越用越顺溜了。”
“你还不就是想让我夸你教的好,不要转移话题。”
“你是我谷白谷青莲的丫鬟,勇敢点嘛。”
其实,在晚秋,长蛇正积极备战冬眠,不再轻易惹事。至于猛虎,据可靠消息,清云山是没有的。
打听到这些,英儿便放下心来,兴高采烈跟着谷白往山上爬。
两人爬到山顶,坐在山顶的亭子里,感受了一下深秋的气息,又笑呵呵地从这个山头爬到另一个山头,连爬了几个山头,都没有碰到徐霞客和朱瑱。
感觉到夜很深了,两人便决定下山,此时却“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找不到来时的路了。
谷白此时的应急理论是:反正都是清云山,从哪里下山都一样。于是,两人便从最近的山路下山。
山路没有其他人,唯有山月伴人行走。
走了好一会,两人的脚步渐渐沉重,人也越走越沉默。
突然,前面出现了火光。在这样的深夜,在这无人的深山,前面一片火光横空出世,两人互看一眼,都害怕起来。
英儿颤抖着声音问,“小姐,你说,那会是什么人啊?会不会是徐公子景王爷他们?”
谷白故作镇定,“不知道,我们悄悄地过去看看,是他们的话,就过去和他们一起下山。”
两人轻手轻脚地向火光走去。走近了一看,两人立即无声地抱紧对方,一起颤抖起来。
她们看到的情形实在很诡异。
火光发出的地方是一处山坳,七、八个戴着面具、穿着白色丧服的人站在几个坟墓前,其中有个坟墓特别大。
谷白颤抖一会,定下心来,心里啐了自己一口:不管怎样,那也还是人啊,有什么好怕的。
她示意英儿在那里别动,自己则往火光处悄悄地靠过去。英儿央求她不要丢下自己,不得已,只好让英儿背对火光,和她一起靠过去。
尽管因为有面具,看不到相貌,但谷白发现,这些人里有老有少,有男有女。这些人一个个轮流向那几个坟墓跪拜,然后拿起一把放在旁边盘子里的剑,向坟墓前用纸扎的假人刺过去。
没有人在坟前说话,也没有人在坟前痛哭,一切都像染了淡淡色彩的默片,画面像是被风吹起,飘到眼前。
谷白只觉的头皮一阵阵发麻。这难道是什么神秘教派的神秘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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