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季节,街上已经有不少老的少的穿上了薄棉夹衣。小孩子们穿着肥肥的裤腿在街上撒着欢,拄着拐杖的老者在旁笑眯眯地看着。
今日是潞州府的大集市。每旬逢二、五、八的日子都是大集市,今天是十二。
潞州府的地形属于丘陵地带,本身没有什么名扬全国特产,不像南方的鱼米之乡有各种各样新鲜又独特的水产和田产,也不像北方那样有巍峨的高山和各种野物。
潞州府的特点在于其独特的地理位置,它是帝国的南北交通枢纽。南下广州府,北上京城和关外,此地都是必经之处。
正因如此,尽管潞州府没什么特产,却有来自各地的南北物产,可以说,只要数得到的南北珍品,这里都有。
所以,帝国许多的行商世家看上此地四通八达的特点,从前朝开始便在此地安家落户,繁衍生息。
此地的市场竞争想必是异常激烈的——
谷白如此这般想着,登上了春熙楼潞州府分店的二楼。这是临街的店面,外面是车水马龙的潞州大街,酒旗招风,人头涌涌。
坐在窗边的谷英儿正望眼欲穿,一见到她,忙站起来招手。她今天一早就到了酒楼,就是为了占个好位子。因她主仆二人对潞州府来说,不过是路人甲,一点也不熟悉这里,遇事如要占个先的话,自然还是要考虑周到,勤快早起,才会万无一失。
小丫头今天换上了女装,一身粉色衣裙,头上扎着两个包包,耳边是小小的珍珠粒,显得活泼可爱又机敏。她占的是靠窗风景绝佳的位子,站起来招手时,窗外金色的阳光斜斜地照到她的脸上身上,整个人越发显得甜美可人。周围的座客全都看向她,脸上露出笑容。
活泼可爱的少女在哪一朝都受人喜爱,谷白见状心想,这个似是而非的古代时空也不例外。她模仿着男人们沉稳的步子,神态矜持地走到谷英儿的身边。
周围客人中有那晓事的不免心中好笑:这女娃子打量大家都是傻子哪,就这细皮嫩肉的,穿身青色男子长衫,再来个邯郸学步,就以为大家都看不出来了?不过,这与他们无关,而且听说那些爱女扮男装的,都是大户人家被长辈宠坏了的小姐,真惹上了,剥层皮都是小事。
谷白坐定,谷英儿就忙碌起来,又是要热水,又是倒茶,又是喊伙计,不一会儿,就弄妥当了。
待摆上了谷白的早餐后,谷英儿小声道:“小姐,我已经拜托了这间酒楼的小二哥刘小丁,小丁说会让他三哥刘小丙帮咱们忙,等会就去同林简谈。很热心的兄弟俩啊,还说不要钱,不过,我还是给了一两银子的辛苦费。”
谷白“哦”的一声,夹起一个灌汤包,赞道:“这个省不得,你做得对。”
谷英儿见她吃得高兴,忍不住道:“这里的灌汤包做的很地道,而且卖相精致,不过,小姐,再好吃也不能多吃的。”她自小同谷白一起长大,那大户人家关于养生的一套,也耳濡目染地懂得不少。
谷白闻言便放下筷子,拿起勺子开始喝红枣糯米粥,粥里面放了山药茨实砂糖等物,喝起来软滑香甜,不由得就喝完了。
谷英儿在旁看了,满意地笑了,唤来小二收拾,自己则和谷白靠着窗子往外看。
潞州大街此时热闹非凡,两旁的店铺人来人往,街上人流如织。
谷白十分感兴趣地四处打量,而谷英儿却只关注斜对面的那家牛记南北干货店。
不一会儿,她兴奋地摇摇谷白的手道:“林简来了。”
谷白忙把眼去瞧,果然是的,一身杏黄长衫的林简进了牛记南北干货店。
不多久,林简便出来了,一脸愠怒和无奈。
他正迈开大步要走,后面一个青年喊住了他,“这位兄台,在下刚刚也在店里,听了事情的始末,对你那批货十分感兴趣。”
林简听了,心中便有“柳暗花明又一村”之感,顿时松快了不少,英俊的脸上自然而然地浮起招牌笑容。
昨日,他和公子从佛相寺回到落脚的三和客栈,便有一自称牛记南北干货店伙计的人等在门口,见面后礼数周到,口里称知晓他们有武和府的好干货,特意替东家等在这里,想先看看货,再报东家做决定。
公子听说后,就说交给他处理。
他欢喜不已,忙带着那伙计去验看。当时那伙计可是说货的卖相好,又是今年的新货,他们东家肯定要买下的,还央告他让他不要先卖了,明天去他们店里和东家谈,肯定能一次用个好价全买下这批货。
他当时听了十分欢喜,一次卖了,多省事,便立即答应了。
可今天刚刚到了这店里,掌柜却说绝对没有这事,也根本没派什么伙计去验货,还让他查看店里的伙计。
他细看后,竟然真没有昨天和他商谈的人。
可真是郁闷。
看着店里掌柜和伙计们的笑脸,他只觉万分憋屈,哎,竟然一不小心,中了那伙计的道。只是,那伙计是什么图谋啊。
此时,他仔细看那喊住他的青年,约二十五六的样子,中等个儿,干黄的脸,五官平常,眉间有深深的竖纹,一身七成新青色长布衫,双脚上的鞋子是用麻布做的,鞋边都磨破了。
这不像是个能一口气收下十五两银子干货的人呢。刚刚在店里,他就压根没注意这个人。
“多谢这位兄台的赏识,可这批货是要付现款的。”林简抱抱拳,心中刚刚浮起的喜悦消去了大半。
“这个,在下知道,有呢。”这青年诚恳地道,并告诉林简他叫刘小丙。
林简皱眉。
不过,既然这个刘小丙号称有钱,又有诚意,外表看起来也是个老实人,还是带去看看吧。
在堆着货物的客栈仓库里,林简敏锐地发现刘小丙压根就不知道怎么验货,他只是草草地看了看,又抓起一把干黄花菜随便闻了闻,便说全部买下。不过,钱给的很爽快,十五两雪花花的银子,转眼就送到自己手里。
此次买卖顺利得不像是真的,林简站在货仓门口一阵恍惚,不过,如假包换的真金白银稳稳地卧在自己的荷包里,摸起来冰凉坚硬,的确是真的。
这真是鸿运当头啊,林简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刘小丙很快就走了,却并没有把刚买的货物带走,而是将之仍放在租用的三和客栈货仓里。
林简则满肚子疑惑地回到客房,“咚”的一声一屁股坐到床上。
徐霞客正在书桌旁写信,见了他这副样子,不由得诧异,忙问他怎么了。
林简见他忙碌,倒不忍心打扰他,不过心中的不安像春天的野草般,不可遏制地往外伸展,“公子,的确碰到了怪事呢。”
接着,他便把这两日的卖货经历细细讲了一遍。
还未讲完,就见徐霞客眉毛夹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