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温存，待到晨露溅到脸庞，小明才悠悠醒转来。“昨夜的，是梦吗？”
天边的星还未完全退去，三月的夜风冷得刺骨。如果不是身边淡淡的，女儿家天生的体香，小明会将昨晚发生的一切，都当成是一个梦而已。
他手上的带子滑落下来，上面刻着三个字，“莫与之”。这，或许是他的名字，或许不是，但是已经无从考证了。
因为名字的谐音很像墨鱼汁，所以小明从小就被那些同是奴隶的孩子们取笑。那时，他们都叫他“小黑”，因为他总是脏兮兮的，一头头发都是乌腻腻的。
他因为不喜欢小黑这个名字，总是非要逼着那些孩子叫他“小明”。久而久之，大家都忘记了他叫做莫与之，只知道这个如同人间炼狱的地方，有个叫做小明的孩子。
抚摸着手臂上，那刻入肌肤的文字，小明有些出神。大树上，滚落一滴露珠，打在他的鼻尖。“糟了，今天她会被送走！”
他爬起身来，慌乱的穿好破烂的乞丐衣，立刻就是飞奔起来。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救下她。”
在一个比较大的柴房里，这里是这群小乞丐平时住的地方。如果那些稻草没有被潮湿的天气弄湿，那他们就可以享受一个舒服而温暖的美梦，这或许就是他们一天中唯一幸福的时刻。
天刚蒙蒙亮，小明冲到了柴房门前，一脚踹开了门。内里的孩子大多都起了“床”，躺在柴火堆上看着漏洞的屋顶外，射入的阳光。“小华呢？小华在哪里？”
小强比小明小两岁，他懒洋洋看着一脸慌张的小明，露出那种，早就知道他和小华有苟且之事的表情。“她今天要被送走了，正在‘打扮’呢。怎么？你们平日关系这么好，她却没有告诉你吗？”
小明转身就跑出门去，却是在大院门口，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小华，浑身都弄得干干净净的，身穿绫罗绸缎，头戴金簪，手带玉镯。淡施胭脂粉黛妆，和往日那个乞丐女子，哪里有丁点儿的相似。
“傻瓜，你都看得呆了，认不出来了吗？”语气还是那个语气，人也还是那人。可是发生了昨晚的事，小明居然有些不敢直视小华的眼睛，这多少让离别，更添了一丝的悲伤。
一个粗莽的大汉从院门外走来，只是踏了这么几步，就把屋檐上的尘土都抖落了一些。
一个膀大腰圆的超级巨汗，站在小华的身后，这人，正是清河帮的三当家。据闻，已经是将外家硬功修炼到了后天大圆满的境界，可以徒手扼毙一只猛虎。这群小乞丐，平日里的体罚，可都是交给了这个莽汉，所以，小明心底，莫名的就升起了一丝的恐惧。
那莽汉三当家粗着嗓子催促。“算你运气好，被选作天玑国皇宫里的侍婢，快些上路吧，莫要磨蹭了。”
小华用手指指了指近处的水缸，然后淡淡一笑，转身走了。
小明发了疯似的冲上前去，想要拽住小华的衣角。却是被一个如同钵盂一般巨大的拳头，给砸得倒飞开去。直在地面上铲出了一道浅浅的坑，还和着烂肉与血水。
小明勉强爬起，嘴角带着血丝，“我愿意做任何事情，求求你了三当家，放过小华吧。我可以去当豪门大户的看门狗，可以去当杀手，可以去做龟公，我什么都可以去做。”
听到这些话，背过身去的小华，身子不自觉的颤抖起来。
三当家冷哼一声，“像你资质这么差的人，我一辈子都没见到。奇经八脉，七百二十穴位，居然是几乎都被一种奇怪的力量焚烧得焦灼，导致血脉不通。能正常行走已经是难能可贵，多活个一年半载或许就已经是极限了。就你这种资质，给豪门富户当看门狗的资格都没有，却还想保护女人？”
从此以后，小明再也没有见过小华。而他生命的意义，好像就这样消失了一般。
虽然，他早就将三月十日当作是自己的生日，但是他却是是比小华要小上半岁多。就在九月中旬的某一天，清河帮似乎开始了某些准备。所有去沿街乞讨的小叫花，都要进行这最后的测试，而不通过的话，或许就要被弄成残废，用来博取同情。
或许，自从小华离开的那一天，小明已经是一个残废了。
大殿之上，坐着一个中年光头的男子，身旁更是坐着两人，一个正是当日接走小华的粗壮莽汉。
那莽汉神情谦恭的对着为首的那个中年汉子说道：“大哥，今年这些废物，都是经脉萎缩的垃圾货色，我估计嘛，这次筛选，最多也就能够再找出三两个可以习武的。”
坐在帮主另一侧的，是一个师爷打扮的白胡子老头，此人正是清河帮的二当家。“老大的意思你还不明白吗？枉你也跟随老大这么多年了，迎来送往了多少批的‘货物’。一个奴仆家丁的卖价，可是远远高于一个废人可以得到的利益啊，这不是正要榨干他们的最后价值吗？”
老大满意的搓着他的大光头，搓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正是了，今年这批货的成色不好，我也是知道的。哪叫每年都抽选一批，如今，当年被抓来的这一届，只剩下这些歪瓜裂枣的东西了。最后再筛选一次吧，看看他们谁比较好命，能够逃过这一劫。”
三当家击了击掌，门外立刻就带进来一个瘦弱的小孩。说他仅仅只有十二岁，也没有人会怀疑。
大当家将一本书丢到他的面前，“这是《舒经活络诀要》，算是练武之人必修的基础吐纳法门。你们这群废物，体质都是下下之选，唯独考验一下悟性如何，如果尚可，那就留你们去做那看家护院。若是连这丁点悟性都没有，干脆就生挖活剖了，拿来喂猪也好过浪费粮食。”
那瘦弱少年，双手发颤，拿起那本书来，缓缓的翻开。却哪里知道，那书本里全是经脉真气的运行图像，随处可见经脉名称的术语。从未接触过这个神秘的领域，这已经跟悟性无关了，或许只是纯粹的作弄而已。
那少年看着看着，居然是发起癫了，边笑着，边将书本丢到一旁。直直向着殿内的大柱撞过去，一脑袋就撞开了花来，将一腔热血撒了一地。只是为了避开之后那惨淡的人生而已。
大当家冷冷的叫了一声，“来人，打扫一下，下一位。”
二当家一脸的遗憾，“可惜了，可惜了。至少当个搏取人同情的人柱，也好过当一块死透了的烂肉吧。真是的，有那么想不开吗？”
终于，走进大殿的人，越来越多。走出去的人，越来越少。
小明双眼无神的看着，看着自己手中的那张小小的纸条。内里，就是当日小华走之前，留下来的话语。“我知道你这个傻瓜爱冲动，不过，你可不是这群魔头的对手。这啊，或许是我们的命，你只要好好活下去，我一定会想办法找到你的。所以，你要爱惜你自己的生命，千万不要做傻事。”
说来，自己所有认得的字，都还是小华教会的。看着这熟悉的字迹，小明觉得心头很难受很难受。可是，更让他难受的，却是那朵小小的黄色花朵。这么多年了，最初的那朵花，却至今都未曾枯萎。见证着这个残酷的世界，对这两人无情的迫害。
当叫到“莫与之”这个名字的时候，小明拖着沉重的步伐，握着那张充满了重量的小纸条，迈入大殿里。
“这是《舒经活络诀要》，你看着练吧。若是练得好了，就留你狗命，去做豪门大户的看家狗。”三当家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粗声粗气的笑了起来。很显然，他还记得当时小明说过的那番话。
小明拿起地上的书卷，却是看到上面有着许多的血迹。没有多想，随即就翻看了那本关于吐纳的武功秘籍。
当然，小明并没有学过什么经络穴道，就连文字，也认得七七八八，整个就不能通畅的阅读。可是，那些带着线条的经络图，看到眼中，就莫名的牵动了体内的一股子力量运转。那种感觉，非常的舒适，几乎让得小明都快要呻吟了出来。
二当家拍案而起，“好家伙，居然差点走漏了这么一个悟性奇高的东西。虽然体质是差了些，修炼也晚了些，但是只是看看经络图就可以练出真气，来日也必然是一个高手啊。”
三当家却是不以为然，“老二从来只专于外务，这些内务却是没我清楚的。这小鬼往日我也曾关注过，可是他的经脉就像被烈焰焚烧过一样，我给他灌输过真气，那运转极不流畅，能有什么大作为？”
三当家和二当家，平日就互不咬弦，这当然也是大当家用来分化统治的一个手段。所以，只要不闹得太大，他从不做二人的和事佬。
突然，那股子真气在小腹的位置居然是散发了出来。三当家差点没有笑断了气，“好家伙，居然已经不是童子之身！哈哈哈，这么差的资质，还失了童子之身，二当家可有什么看法啊？”
白胡子老头满脸的臊红，一跃而下，来到小明身前，一脚就踢到了他的气门上。把他踢得口吐鲜血飞退，撞到了大殿的一根粗大的立柱之上。“老子亲手毙了这小垃圾。”
小明眼神迷离，似乎在等待着理应在十二年前就到来的死亡。可是，他的涣散的视线，却突然集中在眼前的一朵小小的黄花之上。那是小华留下来的花，那是他收在衣袖里的花。
突然，那白胡子老头走了过来，一只脚已经几乎是踏在了花朵之上。
事情就这样发生了！
莫与之的背后，突然升起一团漆黑的旋风，内里是一张，张狂狰狞的魔脸。
魔脸狂笑，笑众生痴狂。
他缓缓站起身来，抬手就是一扫，整个大殿就少了一半。三位当家更是已经消失了踪影，只是留下了半捋雪白的胡须。
伴随着张狂的笑声，那股子遮天蔽日的黑暗气息，瞬间吞噬了整个清河帮分舵的地址。无数的生命都在发狂的祈祷着，祈祷着有天神下来救他们脱困。
可是，他们忘记了，他们几乎整个人生中，都在进行着这种毫无意义的祈祷。
只是一炷香的时间之后，莫与之坐在一片废墟之中，四周，只剩了无尽的焦土。他的手上，抓着一张纸条，和一朵黄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