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人生，有时候真的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有时候你以为你掉进了命运的黑暗漩涡里挣扎得没力了快要死掉了，却在下一秒突然发现一根垂到手边的救命藤条；有时候你以为自己做的事情已经足够耀眼足够占据世界的目光了，却在某一个瞬间发现，当每一个人都那么以为的时候，你所谓的大大世界，就显得那么那么的渺小与苍白了。
2009年8月17号，星期一，空气湿度适中，阳光明媚，微风习习。
古式集团总经理办公室里那原本的一片静谧，突然的一声“砰”的开门声给震碎了。古醴焓抬起头，正对上古钰枫那双燃烧着熊熊怒火的双眼。古醴焓站起身走到桌前，看着古钰枫风驰电掣般地走过来，然后“啪”的一声给了自己一记重重的耳光。“你得意了吧？醴谦死了，你很得意是吧？”
像是蜜蜂的幼仔在自己的耳边嗡嗡的飞，其实也可以认为是无关轻重的人，可是就是那么不被自己重视的存在，当他真的某一天突然消失了的时候，你还是会觉得，打心眼里觉得，不知所措。更何况那个人，还是整个古家少有的几个关心自己的人；更何况那个人，会在小时候每天跟在他屁股后面追着他跑，哪怕被古钰枫打得掉了半颗牙也可以笑着说：“哥，我永远是你的小跟班。”就是这样的一个人，那么单纯，那么无奈，在哥哥和母亲之间难以选择，艰难前行。他义无反顾地去学习赛车并参加各种比赛，最开始也是受古醴焓的鼓励，原因也许并不仅仅是为了让他“跟着兴趣走，努力坐到人生无憾”而已，但当看到他捧回第一个奖杯的时候，他也曾真心地替他感到高兴过。其实如果可以，如果没有那么多牺牲和争斗，也许，他们两会是感情很好很好的兄弟。但是，也只是也许罢了。
“姑，发生了什么？”
“摔车，比赛中摔车......当场死亡你知道吗？......我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古钰枫颤颤巍巍地坐到地上，那种悲伤，那种难过，是古醴焓第一次看到的，在这之前他从来没想过不可一世蛇蝎心肠的古钰枫居然会有今天这样的表情，这样万念俱灰的表情。这不禁让他有些失落，如果自己的母亲还在这个在世界上的话，那么，她也会因为自己而有与常人不一样的喜怒哀乐吗？
“不管你信不信，我很难过。”古醴焓蹲下去，握着古钰枫颤抖的手，想当时在法国的时候他握着奄奄一息的爷爷时那样，那样真心地，想要传给她更多力量。如果是在一个平凡家庭，也许真的可以像家人一样相处吧。
古钰枫看着握着自己手的古醴焓的手，突然之间就仰头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眼角偌大的泪珠也顺着耳际流进发丝，“这就叫报应啊！我那么千方百计地想要把你赶出古家，甚至不惜牺牲掉我自己的亲哥哥。那是我亲哥哥啊，午夜梦回的时候我甚至都能隐约听到他那哀怨的声音。可是，我怎么可以把古家拱手让给你啊？你是个孤儿你知道吗？一个本来不该有家的人，是我们给了你家，可是你却要抢走我们的家，这公平吗？......可是最终，我还是斗不过老天爷啊，醴谦死了，一切希望都没了......你想要古式？行，我给你。你还想要古上么？我都可以给你。全都给你，都给你！给你！”古钰枫看着朦胧泪眼中若隐若现的吊灯，突然想到以前跟着父亲一起起早贪黑的时候，那段只有白开水和饭的日子，曾经是她心中最美的回忆和最珍惜的感动。她曾经一度觉得，如果一家人在一起，哪怕苦点，那么所有的苦也都会是甜。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就变得不一样了？挣脱开古醴焓的手，古钰枫左摇右晃地站起来，然后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去。像所有进过这个办公室然后又离开的人一样，古醴焓看着那个越来越模糊的背影，突然之间就湿了眼眶。
与此同时，莫氏集团董事局会议的会议厅里，一片沉寂，大部分人都沉闷着低着头，想着如何挽救这次莫大的巨变和危机，只有那几个大股东昂着头得意地微笑着，心里盘算着在冲出会议室的下一秒，该如何抢在其他人前面买到联合集团可能售出的股份。莫靖纾站在窗前，被深色窗帘掩护着眼底的惊慌和难过，背影映在一片难以辨认的朦胧中，刺得言锌眼角微痛。言锌站在门口，手里拿着刚刚打印出来的资料，在看到所有人忽然转过头来看着她的时候突然开始犹豫自己要不要进去。可是，是自己把这个事儿搅成这样的，她有义务要善后。
“言小姐难道不应该解释一下么？为什么古式会以比我们低出许多的价位突然抢走联合集团？”以为股东转动着手里的笔，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看着言锌，而是直勾勾地盯着莫靖纾忽然变僵硬的背影，然后得意的笑。如果他可以拿到所有联合集团的股份，那么他将变成莫氏的新任董事，眼前的毛小孩儿必然再也不会在他面前指手画脚了，这是他一直期待着的。
“我不知道。”言锌走到莫靖纾的位置前，轻轻放下资料，然后抬头，淡淡地看着那老头犀利的双眼，“如果我知道的话，那么我现在也不会在这儿了。”
“不是她。”作为韩式股份代言人的韩黎突然站起来，冷冷地看着言锌，“她的电脑昨天中病毒了，是我找人帮她处理的。因为她没把资料转出来，所以也不排除资料被盗的嫌疑。”该怎么解释他的这份解释呢，言锌看着他，眼神里充满感激。其实本来并没有想惊动韩黎，可是她自己的力量太小，她害怕自己根本没有留下来帮莫靖纾扭转局面的能力的时间，所以，她必须找一个人作为自己的后盾。而这个人，最适合的就是韩黎。他是莫靖纾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也是整个集团里面对莫靖纾最忠心的人，如果莫靖纾面临危难，那么他一定是冲在最前面的人。不过，这一切都是有代价的，代价就是，她把些许原委都告诉了他，包括，是她把资料给的古醴焓。当然，韩黎当然也会怀疑她哭着要求留下来的原因，但是当了解到莫靖纾的处境时，一切就变成了一句“如果我发现你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那么我一定会努力毁掉你的下半辈子”可以解决的事了。
“韩董事怎么就那么确定她没有把资料转出去呢？难道......有一些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那个“老姜”继续不依不饶着，一句话，问得言锌和韩黎同时都有点傻眼。该怎么解释呢？该怎么解释呢？
“告诉我你现在还站在这里的原因。”莫靖纾突然转过身，眼神里已然失去了所有的光辉，言锌愣愣地看着，莫名地觉得心痛。是怀疑么？这样的问句，是他对他的怀疑吗？如果真的伤害了你，那么对不起，我只是，有我自己的想法和方式而已。请你，不要由此失去你灿烂的笑颜。
“因为......我想要帮你，走出困境。”湿湿的眼角，是因为你语气里难以隐藏的怀疑吗？其实我多想告诉你，是我泄的密，是我害你走到这般迷离的地步，可是请你相信，无论怎样我都一定会陪在你身边，陪你一起面对。
“怎么帮？”怎么帮？已经变成这样了？是要去撕掉联合集团跟古式的合约，还是牵着我的手一起从楼顶跳下去。之前你说过，你有你自己的梦想要完成，我那么相信你的相信，可是现在你让我还能怎么相信，你跟这件事一点关系都没有？如果可以，我多希望有人一巴掌扇醒我，告诉我路该怎么走？怎么样，才能保住爸妈辛辛苦苦奋斗下来的产业？
“这一组联合集团失去了，我们还可以创造下一组。期待跟莫氏合作的企业很多，要组成一个更有实力的联合集团并不是没有可能。”言锌拿起已经放在桌上的资料，走到莫靖纾面前，伸手把资料递到他眼前，“这是我已经整理出来的实力相对较强有比较有可能跟我们合作的企业名单以及他们的资料。”
“合作是可以再创造，那么......股份呢？”莫靖纾的眼神绕过言锌，那种一泻千里的忧伤倒影在言锌的眸底，像一把刀，狠狠地扎在言锌的心上。
“我......放心，我已经找过联合集团的董事了，他们在三天内不会出手股份。如果我们在三天之内......”
“你已经谈过了？距离他们签约不到二十四小时，你怎么会有那么快的速度？”还是怀疑，还是怀疑，赤裸裸的怀疑，像沙滩里的仙人掌，那些刺啊，就那么明晃晃地摊开来曝露在似火的阳光下。“还有，你凭什么觉得我们可以在三天内组成另一组联合集团？”
“我相信，只要我们努力，就一切都有可能。”我没有确定，我只是相信而已，可是我相信，只要相信只要努力，一切都可能成为现实。对不起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太多，如果你真的怀疑，那么就保留你的那份感觉吧，我知道我根本没有权利要求你完全相信我。可是我求你，求你把我留在身边，求你再一次强大起来。
言锌那种含着眼泪的微笑烂漫开来，散在资料后面的阳光里，突然间就让莫靖纾的心里有了些许感动。爸爸以前也说过：“相信和努力，是成功的基础。”那么这一次，也应该相信吗？伸手接过言锌手里的资料，疾步走到位置上坐下来，“那么现在就开始分析讨论吧。言锌你把资料再复印几份，传到每个股东手里。”忽然又把头从资料里抽出来，盯着那个表情木讷得有些滑稽的老头说：“还有，我现在还在这个位置上，所以请你们务必保持整体的团结。”
言锌看着他的后脑勺，突然就笑了，真好，又回到这个状态了，那么就一起加油吧。抬头想要走出去的时候撞到韩黎那双千年寒冰般的眼，可是她知道她没有看错，那眼神里莫名有了一种东西叫：相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