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10个小时，600分钟，36000秒，一滴一答地划过言锌的心脏，她像个丢了魂的小孩儿一样，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看着手腕上的表默默倒数。如果可以重来，一切都不该是这样的，哪怕再多给她十个小时，那么一切也是有回转的余地的。可是偏偏，一切都发生得那么突然。要接受古醴焓的帮助吗？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允许他再度进入自己的生命。那么，该怎么办呢？难道真的一点退路都没有了吗？
“叮叮”的，电话突然响了，突兀得像一束阳光突然刺破漫长的黑夜那般。言锌有气无力地握起电话，“喂，爸。”
股东大会已经开始10分钟了，那已经谈妥了的三家企业的董事按照协议准时出席了会议，可是偏偏，言锌带着那还没落实的百分之五的股份迟迟不见踪影。办公室里一阵骚动，大家都尽自己最大的想象力揣测着各种可能。莫靖纾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既没有理会那些董事的职责和盘问，也没有理会韩黎的安慰和鼓励，只是静静地坐着，哪儿没看，什么都没想。就在一些董事愤怒得想要拂袖而去的时候，办公室的门“啪”的一声就开了。言锌穿着一套精致的修身的职业西装，直挺挺地站在门口，“对不起，我来晚了。”董事席上，莫靖纾扬起嘴角微微一笑。韩黎站在莫靖纾的旁边，看了看迟到的言锌，又看了看莫靖纾嘴角的笑容，一直憋着的那口气终于吐了出来。
一位股东怒气冲冲地走到言锌面前，伸手就想给言锌一巴掌，却不料言锌轻轻一偏头，完美地躲开了。韩黎立马走过去护在言锌面前，可是却又被言锌轻轻地推开，她转过头来对着那位股东，微笑着说：“如果我现在还只是莫靖纾的助理，那么你可以扇我一巴掌来惩罚我的失职。可是抱歉，我现在的身份跟您是一样的，所以您没有权利在我面前指手画脚。”说完，言锌绕过那位一脸错愕的董事，径直走到办公桌旁坐下，然后淡淡地看着莫靖纾：“可以开会了吗？”这下，在场的所有人，包括莫靖纾和韩黎，全部都懵了。
“看来我有必要解释一下。”言锌站起来，将手里的资料递给莫靖纾，然后回到座位上双手撑着桌角冷静地扫视着全场，“我是H市言氏珠宝集团的二千金，现在，我代表我的父亲接手莫氏那百分之五的股份，并将以股东的身份长期留在公司任职。虽然我已经在莫总身边干过些时候了，可是对于公司的一些事情还是不很了解的，日后还希望大家能够多多指教。”她的这番话像一排炮，直接轰倒了整个会场。所有人都惊住了，愣住了，找不到话来接下去了，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样的转变了。莫靖纾冷冰冰的看着言锌，说不出怀疑，也说不出感激，她的身份，她的背景，其实之前已经调查过了的。可是她这么突然的公布一切，还在这个时候突然拿住公司百分之五的股份，这一切，未免变化得有些太快了。为什么会有一种被人当猴儿耍了的感觉呢？从联合集团的流失，到姐姐的事故，再到此刻的股东变动，她从来没有跟自己解释过，是觉得没有必要解释，还是害怕解释？可是，明明些许排斥她这样的做法的，却没有能力站起来反驳，因为这个时候，他需要她来稳住公司，稳住一切。
韩黎看着言锌那尖锐的目光顿时也有些呆了，昨天下午在季氏那儿碰了壁以后，她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直到会议开始前十分钟才给了自己一个短信，说一切已经搞定了。那么，这就是她搞定的方法吗？可是，明明已经打算离开了的，为什么又突然要留下呢？这些问号沉重地撞击着韩黎的脑袋，搅得他头脑昏昏的，还是昨天他走了以后又发生了什么其他的事情，迫使言锌不得不做出这样的决定？如果是，那么她该是多么无奈啊，否则怎么会选择这样一条让自己毫无退路的退路呢？
会后，言锌被莫靖纾叫到办公室，两人隔着办公桌静默地坐着，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可以解释一下了吗？”莫靖纾微启双唇，打破了沉默。
“解释什么？今天的事情，还是......”如果要解释，该从哪儿开始呢？
“之前发生的......全部。”莫靖纾冷冷地看着言锌，那眼神带着期许，也有惶恐，从一开始就多么期待你能给我个满意的解释的啊，可是又好怕，怕那解释不是我想要的。我没有想要不信任你，相反，此刻我还允许你坐在我办公室里等你给我解释就是我百分之百信任你最好的证明。可是，一切都太奇怪，太出人意料了不是吗？有时候我甚至觉得，我们两之间永远都有一道鸿沟，难以跨越。
“关于联合集团内部资料的流失，我没有任何解释，因为我不知道。对于你姐姐的事故，我很抱歉，也许说出来你不会相信，可是的确是她拿着硫酸来找我想伤害我而我不小心意外伤到她的。而......今天的事，我很抱歉事先没有给你任何信息，因为知道今天早上我都没有找到合适的企业可以联系，请相信我，这个选择真的是我穷途末路的选择。”对不起莫靖纾，三个解释，两个掺假。可是，你要我怎么说得出来资料是我给古醴焓的？你要我怎么告诉你你姐姐是在伤害我的时候被古醴焓伤到的？是，我很爱你。可是古醴焓依旧是我生命里举足轻重的存在。我恨他，因为他把我当棋子一样摆布。可是我又很感激他，没有他，我走不到这一步。我不停地在设想，假若有一天你离开我的世界了，那么他，将是我唯一的依靠。所以我要保护他，像保护你一样。
“............”
“你不相信我的解释？”面对莫靖纾的沉默，言锌有些心寒，虽然自己的理由的确不真实，可是还是很受不了这种被人怀疑的感觉。如果以后真的要一起共事，如果两颗心都不信任了，那么还有什么前途可言呢？与其这样，不如我离开，一切留给你自己重来。“我知道了......”微微苦笑，言锌提起包转身往门口走去。那落寞的身影刻画在莫靖纾的瞳孔里，被无限放大，突然好怕会这样永远失去她。既然爱了，那么就应该相信。莫靖纾飞快地起身绕过桌子，冲过去从后面紧紧抱着言锌，感受到从那温暖的身体里传来的阵阵伤悲，莫靖纾突然觉得自己很蠢很混蛋，贴近言锌的耳际，莫靖纾轻轻地说：“对不起，对不起。留下来好吗？我需要你。”突然“啪嗒”一声，一滴泪赫然滴落在莫靖纾的手背上，顺着他手背的纹路一直滑到地面。“对不起。”莫靖纾握住言锌的肩头将她转过来面向自己，低头浅浅地吻了一下她的眉梢，然后又紧紧地紧紧地抱住她，像抱住一件稀世的珍宝一样。两颗心脏，同节奏的跳动，言锌微笑着闭上眼，享受这天赐的幸福。
晚饭过后，莫靖纾想要送言锌回家，却被言锌婉言拒绝。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就好像对于一件失而复得的宝物，偶尔你会莫名地想要离它稍微远一点，以免下一次再分离的时候再那么难过。莫靖纾站在饭店门口，直到真真切切地看着言锌的车疾驰而去才低着头看着地上隐约的自己的倒影微微一笑，感叹这一切来得那么突然而又真实。突然饭店的经理走出来，站在莫靖纾的身后等他重新昂起头来，才怔怔地张口叫了莫靖纾的名字。他的手里，是言锌落在餐桌上的手机。
车库电梯门口，言锌看着那两扇紧闭的门傻傻的笑。一直以为自己不会这么容易打开心扉的，一直以为自己不会像腐烂的偶像剧里那些花痴的女生一样傻兮兮的笑的，可是这一刻她才真正明白了什么才叫做“恋爱中的少女智商低”。无奈地摇了摇头，言锌渐渐收回了那副傻傻的笑，换上了以往的冷漠。突然被人敲了一下肩，言锌回头，撞上一张陌生的愤怒的扭曲的妖娆的脸，下意识往后退了退，才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有事吗？”不料这句话像是更加激怒了那女生似的，她没好气地伸手推了言锌一把，然后恶狠狠地吼道：“害怕啦？怕莫弦来找你复仇啊？有本事你别怕啊？还以为你有多大胆呢！告诉你，迟早有一天我会把你老底儿掀了的，迟早有一天莫靖纾会知道是你亲手把资料给古醴焓的！迟早！”一番话震得言锌耳膜有些嗡嗡作响，所以，这个女生是在替莫弦出气吗？也是，害得莫弦锯掉半截手臂，她是有责任的。如果这样被人骂骂可以让别人觉得比较好受的话，那也没什么损失。这么一想，言锌倒是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女生有些可爱了，会替朋友出面的女生，在她眼里都是可爱的。
面对言锌的沉默，那女生多少有些无奈，本来准备了一大堆词来骂言锌的，这会儿却突然全然排不上用场了。想到莫弦那么痛苦的躺在病床上受罪，内心的怨气夹杂着这股“壮志未酬”的愤懑感不停地荡漾在心底，搅得她越发难过，越发暴躁，一出手“啪”的一声一拳打在墙壁上，指关节那儿渐渐渗出了些血来。言锌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紧紧闭上了双眼，等到在睁开眼时却只看到那女生离开的背影了。有些风吹过，不大，却足以撩起眉角的头发迷乱言锌的双眼。一时间很多情绪涌向胸口，害怕，难过，罪恶，抱歉，还有，些许感动和幸福。就像有很多个恶魔在撕扯你的心脏，而每一个都想把你的心脏据为己有那般矛盾和难受。言锌狠狠地拍了拍快要爆炸的脑袋，想要摆脱这些复杂的想法，身体却在下一秒僵硬得无法动弹了。视野里，莫靖纾的身影若隐若现，像一朵在风中飘零的斜枝，哪怕外表很粗壮，背心却依然飘摇得那么脆弱。言锌眨眨眼，觉得泪珠刺得眼角有些发痛。所以，他听到了吗？哪怕自己那么拼命地遮掩，那样努力的补过，他还是，知道了吗？眼中莫靖纾的身影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没有话语，没有声音，只看见他静静地抬起那只拿着言锌手机的右手来，那么地，面无表情。
突然觉得喉咙紧得难受，明明有那么多要解释的，明明有好多话想要对他说的，可是偏偏，一个字都讲不出来。任由眼泪顺着眼角滑下去，言锌伸手，接过自己的手机。下一秒，莫靖纾的身影就开始在言锌的瞳孔中愈见缩小。已经，不需要她的解释了吗？言锌怔在原地，连背后的电梯门“哐”的一声打开了都没有听到。等了一会儿没人进去，电梯又缓缓地合上了它的门，载着无限的悲哀和空旷，向着某一层略含等待的人儿升去。
言锌拿起手机翻了翻，有一条语音和一通短信，都来自古醴焓，可是都被人先看过听过了。言锌听完看完以后突然就哭了，那么无奈而又无助地，像个被抛弃在这个世界以外的小孩儿，事实上，倘若莫靖纾是她的世界，那么她可能真的被抛弃了。因为那条语音和那条短信的内容是一样，都是：
“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站在你这边的，要知道，我和你是一边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