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两滴,三滴……
黄豆一般大小的汗珠,不要钱似地滚滚滴下,落到地面,立刻又渗透了进去。
卫云身子因为痛苦而蜷缩在地上,他脸色惨白如纸,艰难地对白绫道:“前辈,我体内……啊!!”
话未说完,他脸色猛地又白了三分,身子狠狠抽了一下,痛苦地扭成一团。
白绫却似对此毫不在意,只是神色慵懒地坐在梳妆台前,摆弄着玉指:“鬼王内丹与鬼气之毒正在融合,痛苦是自然的。”
“融合?”卫云愣了一下,紧咬着牙,问道:“不是相互抵消吗?”
白绫奇怪地盯着他,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想不到卫天雄如此精明的老家伙,也会教出这么笨的孙子,真是笑死人了。”说着,她好像实在忍不住,银铃一般又笑了两声,才道:“鬼王内丹与其鬼气本就是同根同源,又怎地会抵消?”
“你!”卫云被这一番话吓得魂飞魄散,只觉得体内痛楚愈发难忍,连讲话都艰难了起来:“白绫前辈,你为何要害我?”
白绫脸色微变,似乎想辩解什么,但终于只化为一声冷哼,道:“若是妖皇子孙,便不要为这区区小事惊慌,自己想办法挺过难关!”
“可是……”卫云脸色越来越痛苦,浑身冷汗似乎刚从河里捞上来一般,他强忍着道:“我如今一点灵气也无,如何挺得过去?”
“混账!”白绫忽地一声冷斥,吓了卫云一跳,只见她柔美的脸庞逐渐变冷,寒声道:“若连这个都做不到,还谈什么重振妖皇一族?倒不如死在这里算了!”
她平时虽然温柔如水,但此时此刻,语气神态竟都透露出一股不可抗拒的威严,直压得卫云心神动荡,剧震不已。
即使这个女子在发怒时,仍旧有一丝如水的温美散发出来。
不知是被白绫的威势所摄,还是真正由她的话语引起思考,总之卫云瞠目结舌之后,便沉默了下来,他忍着剧痛,咬牙坐起身子,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
见到此景,白绫脸色稍缓,点了点头,看向卫云的目光露出了几分赞许。
汗水在皮肤淌过,顺着脸庞流经脖颈,滑入领口,汇聚到早已湿成一片的衣衫上。卫云蹙眉咬牙,脸色煞白,闭目端坐,努力使灵台保持空明。
在他体内,鬼王的内丹早已散做漫天紫气,与伤口渗进的黑色凉气相互吸引,相互纠缠,如缠绵中的情人一般,温柔中带着激烈,一齐在他体内左突右支,四处翻滚。
每每触碰到奇经八脉,卫云身子便颤抖一次,面上痛苦之色也更浓了一分。
但是慢慢地,卫云开始发现,那两团气体碰过的经脉,便会沾上一丝深青色,而当气体下一次在碰到深青色部分时,便感不到痛楚了。
起初他还以为是自己的心里作用,但渐渐地,当奇经八脉沾上深青色的地方越来越多,体内的痛楚却越来越轻时,卫云便确定了这个想法。
虽然这样不知是好是坏,但眼下既能减轻痛苦,而且也确实没有其他办法,卫云便索性不管不顾,任由胡冲乱撞的气体渐渐把体内经脉深青化。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了下去。
汗珠渐渐稀疏,喘息不再粗重,惨白的脸上也开始有了红润。当体内最后一点经脉也染上深青色之后,卫云深深呼出了一口气,睁开了眼睛。
痛楚,终于完全褪去了。
甚至连肩膀的伤口,竟然也在不知不觉间,结了痂。
白绫此时注视着卫云的目光,也有了一些异样的东西在里面。
卫云神情若有所思,他缓缓睁开眼,由衷地向白绫道:“前辈当头棒喝,多谢了。”
白绫眼中异光不留痕迹地褪去,哼了一声,道:“谢我做什么,我不是要害你吗?”
卫云苦笑一声,道:“方才是晚辈唐突了,这一次白绫前辈的教训,实在是宝贵无比。”
白绫鼻子里出了口气,将脸一偏,道:“你知道就好。”
卫云笑了笑,不再言语,而是又闭上了眼。
这一次的经历,卫云以前从未碰到过。就在充满未知的恐惧,死亡的威胁面前,他本是惊慌失措,不知如何应付,但白绫一声冷喝,逼得他冷静下来,慢慢地度过了难关。
虽然体内气体还未消失,甚至仍然是左冲右突,但卫云整个人的气质,已经有了稍稍改变。那是一种坚毅、强韧的气质!
从此以后,卫云也算得上是经历过死亡考验,他的心志,早已比之前更加坚定。
这也就是卫云对白绫所说的,“宝贵无比”的东西!
就在卫云闭眼之后,白绫神色欣慰,忽然开口道:“你现在运功试试。”
卫云怔了一下,但现在他对白绫生了敬畏之心,闻言也没多想,闭目照做。
天机九转,在他的体内缓缓启动。
“吼吼!”
两股混合的气体仿佛受到刺激,似两条突然陷入暴怒的龙蛇,陡然间疯狂起来,狠狠在卫云的体内四处冲撞,动作至剧烈比刚才强了十倍不止。
卫云脸色青了一下,虽然深青色的经脉已感受不到痛楚,但那两股气体力道太大,将五脏六腑撞得变形扭曲,实在是难受无比。
这时,白绫却突然开口道:“将气体引入丹田,然后尽力紧缩!”
卫云双眉紧皱,两手迅速在小腹前虚画圆圈,运起天机九转的基础功法,体内丹田骤然张开,猛地向两股气体吸去。
那两道气体哪肯就范,拼命着想要挣脱吸力范围,怒龙撕云一般在他体内乱冲。卫云闷哼一声,只觉体内翻江倒海,好不难受,差点便要放弃。
但经过刚才一幕,他的心志已坚定得多,猛地睁开双眼,大喝一声,将全身精神汇聚到了丹田之中。
“呜呜——”
丹田似吃了一记大补,隐隐亮了一下,释放出的吸力顷刻间暴涨数倍。
这下,两股气流再也抵挡不住,只挣扎了片刻,终于呼啸着被尽数卷入丹田。
卫云面色一喜,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紧闭丹田,并且运转全身力气,向丹田狠狠压下。
原本还在丹田内疯狂窜动的气体,随着丹田变小,可动的空间也越来越少,渐渐地竟被强逼着安静了下来。
卫云心头大喜,刚想收功,耳边白绫的声音突然道:“用尽全力,继续收缩。”
卫云眉间闪过一丝疑惑,但他此时对白绫的话深信不疑,略一停滞后,便继续运气向丹田压下。
丹田如一个充气的皮囊一般,慢慢向内挤压,缩小。
里面的两股气体,也在一阵不甘地涌动之后,缓缓收紧。
如此压了半晌,卫云突然感到丹田内一阵刺痛,急忙察看,原来两股气体已被压缩到了极致,简直如固体一般,再也无法收紧半分。
他征询的目光向白绫看去,得到的却仍旧是银铃般的两个字:“继续。”
“好吧,拼了!”
稍微犹豫了一下,卫云立刻咬牙,在心里这么叫了一句,奋力压缩丹田。
刺痛四起!
细细冷汗,再一次沁出额头,淌了下来。
在卫云的坚持下,丹田继续收缩,里面那两股气体在一阵涌动之后,竟然在近乎固体的状态再次压缩,而且渐渐有了融合的趋势。
这确实是融合,一黑一紫两股气体,慢慢混合在了一起,并且在不断收缩的丹田内,疾速旋转,渐渐形成了一个漩涡。
一个深青色的漩涡!
两气开始相融,一下子腾出了不少空间,卫云浑身一松,奋力压缩,那气旋越转越急,深青的色泽也愈发浓重了。
时间飞逝。
当两股气体完全融合,并呈现出纯正的深青色,而白绫也终于发出停下的指令后,卫云终于收了功。此时他气喘如牛,浑身早被汗水湿透,精神一松下来,立刻就脱力似地瘫在了地上。
白绫终于从梳妆台边站起了身,轻挪玉足,走到卫云旁边,笑盈盈地看着他道:“好后生,果然有妖皇大哥的血性。”
那语气,欣慰中,透着些许伤感。
卫云喘息良久,方有了些力气,坐起来道:“前辈谬赞了,不知接下来应该如何?”
白绫笑了一下,但她接下来的话,却让卫云大吃一惊:“让丹田内的气体,扩散至全身。”
卫云吓了一跳,失声道:“这如何使得?那气体对我的身体百害无益!”
白绫温柔的眼神盯着他,轻笑道:“是啊,那你是敢还是不敢呢?”
敢。
还是不敢呢?
卫云一时哑然,盯着白绫看了好久,那张美到让人心疼的脸上,除了盈盈笑意,却再也看不出丝毫端倪。他甩了甩头,下意识地,又朝石壁看了过去。
黑暗幽幽,尽管石壁完全隐没在阴暗中,但卫云分明清晰地感受到了,来自先祖那张狂桀骜的气魄!
瞬间,热血沸腾!!
“前辈!”卫云豪气地转回了头,眼中闪烁的光芒,竟让白绫也一时愣住。
“好一个妖皇后人!”白绫心中这么暗暗低呼了一句:“这眼神,简直与妖皇大哥年少时一模一样。”
就在她心神牵动之时,卫云的声音,已然坚定道:“那晚辈便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