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凌生站在市郊外的一条河边，河水哗哗地从他身旁流过，黑暗将周围的一切都吞没，只有满天星辰在头顶闪耀。
“凌生。”一个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杭凌生惊讶地回头。
“小丰！”杭凌生紧紧地抱住了赵小丰，激动得全身颤抖。
赵小丰捶着杭凌生的背，叹了口气：“我都知道了。”
“我今天很高兴，走，咱喝一杯去”杭凌生拉着赵小丰就走。赵小丰摇了摇头，跟了上去。
小镇上一间小酒馆里，只坐着杭凌生和赵小丰两个人，此时已经是午夜了。
“来！小丰，干！”此刻杭凌生已经喝了很多了，赵小丰依旧默默陪着他。
突然赵杭凌生放下酒瓶，低下了头。
“凌生，有话想说就说吧，别憋着！”赵小丰望着杭凌生说道。
杭凌生笑了笑：“我没事，只是有些难受，活了二十多年，突然一无所有，前世的事对我来说太遥远，毕竟我是杭凌生，不是方辰。可是突然有一天我被这个世界抛弃了，杭凌生对我没有了意义。爸，妈，妹妹…所有人都不再记得我了…”
“你还有我和芯兰。”赵小丰拍着杭凌生的肩膀。
杭凌生红着眼望着赵小丰，紧紧握住了他的手，点了点头：“没事，这些天我都看开了，如果不是再遇见你我也不会这样，原来这个世界上有认识自己的人竟然是这样值得开心的事。”杭凌生凄然笑着。
“我也找了你很久了，班里的同学都说不认识你了，打电话去你家你妈说没有这个人，我就猜出大半，这个世界关于你的回忆全被人抹去了，只有我和芯兰还记得你。”
杭凌生淡淡道：“我本不该如此执迷不悟的，已经知道了原因，却还如此执着，看来是沉迷太深了。”
赵小丰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刚想说什么却被打断了。
“小丰，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杭凌生正望着他。
赵小丰突然肃然道：“凌生，你想过没有？为什么这世界只有我记得你？”
杭凌生的眼睛睁大了，赵小丰点了点头，苦笑道：“我不知道你发现了什么，但也许你发现的正是我所发现的。”
突然一片土黄色的光芒在他们周围弥漫开来，四周像水面一样波动。
赵小丰和杭凌生猛得站起来，下一刻他们已经出现在一片火红色的沙漠里，四周茫无边际，可以明显地看到如幡布飘扬一般的空气，整个天地就像浆糊一般。
两人相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了然的眼神。
“该来的终于来了！”杭凌生低声道，赵小丰点点头，警惕地看着四周：“小心点！”
突然，浆糊般的空气猛地被搅动了起来，形成了一个可怕的龙卷风，整个天地都变成了混沌一片。
杭凌生和赵小丰被卷进了半空中。龙卷风的速度越来越快，两人都感觉到身体好像要被撕裂了。
“快想办法出去！”赵小丰吼道。
可是两个人都无能为力，这个龙卷风的力量太强大了，就算是杭凌生前世的法力都没有办法摆脱。
完了，难道就这样被抹杀了？不不，绝对不行，我要破开这个囚笼。一种玄妙的感觉在杭凌生心中升起，然后流遍了他全身。
这一刻，杭凌生感觉到自己与空间融为了一体，所有的东西此刻他都看得格外清晰，他浑身仿佛充满了无尽的力量。
杭凌生大喝一声，全身冒出金光，他抬手一张，又猛地一抓，空间就像布一样破开了，然后他又往下一拽。
杭凌生和赵小丰从空中落下，还在刚才的那个酒馆。
酒馆的服务员看到他们坐在地上，奇怪地看了过来，两个人连忙结了账，跑出了酒馆。
来到河边，两个人都大呼出一口气，相视一眼，心中无限感慨。
“凌生，刚才你用的也是你们殷然界的法力？”赵小丰有些疑惑。
杭凌生摇摇头：“小丰，也许我知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了，也许那就是对空间法则的领悟。”
赵小丰若有所思：“我当初只是微微感觉到你的位置，也许正如你所说，是对空间法则的领悟，感觉到空间的形态。这个空间本就是一个游戏，咱们发现了这个秘密，可以说已经不受空间程序控制了，以局外人的眼光来看待，自然容易明白一切。”
“小丰，芯兰是不是回殷然界了？”杭凌生问道。
赵小丰点点头：“嗯，她想去殷然界找人帮忙，让她重生。”
“我记得族里好像还没有这样强大的法术，整个殷然界宇宙可能有，不过那肯定会危险重重的，况且就算成功，她也不能回来，和我们在一起更危险。”
赵小丰顿时不知所措。
“已经没办法了！”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
“芯兰！”赵小丰惊道。
纪芯兰从后面走上来，此时天已经快亮了，晨光映在她的身上，显得不那么真实。
赵小丰牵住了纪芯兰的手，可是纪芯兰却趴在赵小丰肩上抽泣了起来。
赵小丰忙拍着她的背：“怎么了？”纪芯兰却只是抽泣着。
杭凌生走到一边，一个人默默地望着河水在缓缓地流动。
“凌生，”纪芯兰停止了哭泣，走了上来，她轻轻说道：“殷然界毁灭了！”
杭凌生的身体一震，虽然那个地方是他前世的家乡，可是并不能说没有感情，特别是这人世间已经跟他撇开关系的情况下，他更向往前世那个如梦一般的家乡，可是今天这个梦又被打碎，他依稀记得殷然界的那些族人，如果没有意外他们可以活上千年万年的，还有他孤独的父亲…
“凌生，”赵小丰拍了拍杭凌生的肩膀，嘴张了张却终究没有说什么。
“芯兰，你知道怎么回事吗？”杭凌生低声道。
“我不知道，我一从南海之门进入殷然界，就感觉到不对劲，我走遍了咱们所在的星球，都没发现一个人，好像经历了什么可怕的灾难，一点痕迹也没留下。”纪芯兰强忍着眼泪，没有哭出来，赵小丰的另一只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空间毁灭！”杭凌生低喝道。
赵小丰看了他一眼，然后点点头：“没错，也只有操纵空间法则的人才能把事情做得这么不留一点痕迹，而且你们殷然界又是修仙的空间，那里的人不可能那么容易被毁灭，除了那些存在。”
“你们在说什么？”纪芯兰疑惑道。
“芯兰，其实我好了之后一直没有告诉你，在那半年中，我的心里一直活在自己虚构的世界里，虚构到幻灭，再虚构，到现在我对那段日子还是模模糊糊的，就像做梦一样，在不知道多少次幻灭之后，我一下子进入了一个奇异的地方，在那里我感觉到了，无数的空间以一种非常奇特的方式组合在一起，一个空间可以通往其他任意的空间，可以说一个空间里包含了无数的空间，但是它们彼此又是不同的个体，这种感觉非常奇妙，我突然明白所有的空间，所有的一切都不是真实的，它们都是虚幻的，就像我自己虚构的世界一样，只是形式不同罢了。而生活在空间中的生命只是意识的形态体，也是虚拟的，我们都是。”
纪芯兰惊住了，这一下子颠覆了她所有的观念。
“对，”杭凌生也说道，“咱们所在的空间，是一个游戏空间，我们每个人都只是游戏虚拟出来的，而不是真实存在的。人是什么？记忆是谁赋予的？人因为被赋予了记忆所以才产生感情，而人死之后所有的记忆和感情都消失了，再被赋予新的记忆开始另一个人生，也就是下辈子，所以我们所有人都是被程序在操纵着，这是天机，所有接触到它的人都会遭到天谴，所以我才会被删除所有存在于别人记忆中的痕迹，只有同样接触到这一点的小丰和去殷然界且没有肉身的你还记得。”
赵小丰沉声道：“刚才我们遇到了非常奇怪的追杀，我们估计应该也是天谴！”
这时，杭凌生突然很痛苦地捂住头叫了起来。
“凌生你怎么了？”赵小丰和纪芯兰同时惊道。
“我头好痛，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往里钻，啊…”赵小丰和纪芯兰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能扶住杭凌生干着急。
杭凌生挣开赵小丰的双手，痛苦地滚倒在地上，赵小丰连忙冲上去按住他，可是无济于事，赵小丰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一遍一遍呼唤着杭凌生的名字。
终于杭凌生平静了下来，赵小丰松了一口气。“凌生，怎么样了？”
杭凌生轻呼出一口气：“没想到记忆侵占他的身体这么困难。”
赵小丰大惊，连忙起身后退，挡在纪芯兰的身前，因为他听到这个声音不是杭凌生的，他已经预感到了什么：“你是谁？”
杭凌生露出一个陌生的冷笑：“我叫卫青云。”
赵小丰睁大眼睛，随即眼中射出凌厉的光芒：“你认识骆雪晴吗？”
卫青云眉头一皱，眼神中闪过一丝痛苦：“你怎么知道雪晴的名字？”
“哈哈哈，果然是你！”赵小丰怒极反笑。
纪芯兰默默地站在赵小丰后面，这时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她抬头看见赵小丰的眼睛，露出微笑道：“我懂！”
“原来你就是那个赵小丰。”卫青云沉声道。
“住口！你这个害死雪晴的家伙！我让你偿命！”说着赵小丰冲了上去，速度快如闪电，可是他快，卫青云更快，一道残影划过，卫青云已经在他身后了。
“对不起，为了我和雪晴，你们都得死！”说着一挥手，空间顿时波动起来。一股强大的能量击在赵小丰背后，狠狠地把他砸落在地。
“别反抗了，在这个世界我就是上帝！”卫青云一步步走向赵小丰。
“凌生，快醒来！”赵小丰吐了一口鲜血，低喝道。
卫青云摇了摇头：“他不可能抵抗我！”
一道影子挟着一个光球击向卫青云，卫青云转身一挥手，把纪芯兰击飞出去，纪芯兰落在地上，灵魂一片震荡，似乎就要消散了。
“芯兰！”赵小丰的眼睛红了。
“小丰！”纪芯兰挣扎了几下终究没站起来。
卫青云愣愣地站着，赵小丰的拳头已经疯狂地袭了过来，空间都产生了强烈的波动，可是卫青云却云淡风轻地抓住了他的拳头。迟疑了一秒钟，卫青云的另一只手幻化出一把光剑，直接插进了赵小丰的心脏。
纪芯兰的灵魂猛地一阵震颤，一时间泪流满面，她凄厉地想要呼喊，却呼喊不出来。
赵小丰的血喷了出来，他盯着卫青云的眼睛，不，应该是杭凌生的眼睛。
“凌生，当全世界都没人记得你的时候，我还记得，现在我依然记得，这是你不是他，保护芯兰！”说着他望向纪芯兰，轻笑道：“芯兰，我一直没有说过，其实，我爱你！”
纪芯兰突然间平静了，呆呆地望着那双眼睛。
卫青云的心痛得很难受，他看着赵小丰的眼神暗淡下去。
“为了雪晴？为了我？…”卫青云喃喃着。
“啊！”杭凌生的声音从喉咙里吼了出来，卫青云的意识一下子被轰了出去，最后一刻他竟然看到赵小丰的嘴唇动了动：“十二月二十六号…”后来就听不到了。
杭凌生一手握着赵小丰的拳头，另一只手仍然握着插进赵小丰的光剑的剑柄，眼泪不知不觉已经滴落。他松开双手，接住了赵小丰，此时的赵小丰已经没有了一丝气息。
杭凌生想大喉，可是声音卡在喉咙，发出了怪异的声响。他透过朦胧的泪眼望向纪芯兰，纪芯兰只是呆呆坐着，眼神没有焦点。她的灵魂变得越来越模糊。
杭凌生跌跌撞撞来到面前，深深地跪下来，可是却不知说什么，他抬手升起一片光芒正要罩住纪芯兰。
“不用了。”纪芯兰淡淡道。
“芯兰，让我为你治疗吧。”杭凌生哽声道。
“不，你把小丰抱过来！”
“芯兰，对不起，你不要这样，小丰他也不希望看到你这样。”
纪芯兰笑了笑，看着杭凌生的眼睛：“凌生，不怪你，真的，我和小丰都懂，我明白他就像他明白我，他希望我好好活下去，可是他也应该明白我不会，我和他已经不用再多说什么，这辈子有他，我也知足了，我没有遗憾了，现在我只想抱着他，度过生命中的最后时光。”
杭凌生默默地看着她，然后站起身，把赵小丰抱了过来。
纪芯兰轻轻地把赵小丰抱在怀里，淡淡地笑着把脸靠在杭凌生的脸上。她的灵魂此刻已经模糊地如空气一般了。
杭凌生静静地走开了，远远传来纪芯兰的声音：“凌生，对不起，以后就剩你一个人了，你要好好对自己。”
三月的郊外春意已经很浓了，树木的绿芽都冒了出来，绿油油的草地上点缀着各种各样的野花。杭凌生看着这一切，脑海里响起了一个个声音。
“凌生，我还记得你…”
“上辈子我爱的是你…”
…
杭凌生轻轻地笑了：“我也记得你。。。其实我也没告诉你。。。”
杭凌生踏着沉沉的脚步默默走远了。
在一片鲜花绿叶中，孤独地卧着一个没有墓碑的新坟。
春雨开始飘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