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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6章

轻幽这边悄然出了内室,等独自面对这满室的太医与丫头下人之时,方才终于反应过来自己的尴尬身份。

满屋的人,或是悲伤惊秫,或是惴惴不安,等见了毫无这些情绪、却眉目间愁绪更甚的这位倾国美人,莫不是一时被那份美惊住了眼神,一时又疑惑于这位绝色美人的身份。

“这位夫人,”片刻之后的沉寂,直到一位有些年纪、看上去也有些见识的老妇领着一人从外面走进时,因不知她的身份而不好行礼,方才上前问道:“恕老奴眼拙,却是不知您是哪一府的夫人?”

哪一府,荣王府,可是,不能说,她也不愿意说。

轻幽心里暗自思忖了片刻,说道:“无需顾及我,我只是做客丞相府上,因不放心丞相夫人的情绪,这才跟着过来的。”

众人听她此言,说的倒是明白,可她的身份却仍旧是与先前一般的不清不楚,正在此时,外面一阵厚重的步子,又走进了两个人来。

其中一个,瞧那样子像是个府中有身份的下人,年纪也不小了,合该也是个管事的,而另一个人,轻幽便是想不认识都难。

不是旁人,正是在这临安城中、宋国境内,第一个称她翁主的宫中之人。

眼见着宗总管便是极有身位的人,包括满室太医在内,见他进门,莫不弯腰垂眉,恭敬的行了礼去,一时不等他说话,都不敢再有其他行动。

宗总管见轻幽在此,心下一阵意外,奈何当着这么写的太医下人的自己也终究不好行大礼,随即对太医的礼节倒是不说什么话,只不过轻挥了拂尘一下便当做了回礼,同时径直走到轻幽面前站定,略略躬身,恭敬非常的行常礼道:“夫人。”

他在这里见到轻幽,也就意味着丞相夫人已然到了,再看四周占得满满的下人,便不难猜出如今在内室里的,究竟是什么人。

他这一个动作一句话,叫满室的人莫不大惊,要知道很多很多年以来,这位安宁宫大总管除了对先帝能有这样的低眉顺目之外,便是对当今帝后,都未曾见到过这样的尽心之态。故此虽不知轻幽身份,一时之间也可断定,她的出身绝不寻常。

轻幽无心去管旁人眼中的情绪,只是不冷不淡的问道:“总管有心前来,不知是奉的皇命,还是径自为之?”

宗总管依旧低着眉目,似乎有种敬意,让他不敢轻易抬头去看轻幽,“回夫人的话,宫中接到太子府上的报信,皇后娘娘便遣了老奴先来探望太子妃殿下,宫中如今正在准备,皇后娘娘说话就到。”

“这个时辰?”轻幽听他说话,心里一惊,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宗总管颔首道:“是,皇后娘娘的意思是,事急从权。”

“事急从权……”轻幽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心里冒出了一个想头,思忖半晌,对宗总管道:“总管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宗总管微微愣了一愣,随即说道:“是。”随后便随着轻幽出了房门说话。

“您说皇后的意思,是事急从权?”她问,宗总管这样听着,却不知道此刻她心里酝酿的,是一个滔天大罪的说辞。

宗总管回道:“是,皇后娘娘的确是这个意思。”

轻幽眼眸一转,带出的不是灵气,只是闷重,轻缓的吐出一句话,却让面前的人听了之后,轻缓不起,“那就请总管回宫请一道圣旨,请帝谕昭告天下,太子妃……薨。”

“翁主……!”出了门,四周并无忌惮之人,他还是下意识的称她一句翁主,时而抬眸大惊失色的看着她,脑子里都是一片空白。

自己在宫中侍候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人敢说这样的话,太子妃那样的身份,在这个时候,明明还是活着,哪里能有人说出这样的话?若是轻幽以往来过宋国,或许宗总管还可以猜测或者她们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可是如今,几乎是毫无缘由的她步轻幽便要往欺君大罪上撞去。

“老奴无状,敢问翁主一句,您与太子妃之间……”宗总管犹疑不决的问道,只是未等话说完,轻幽便平和的打断了他的说话,“此番我初来临安,除了与这座帝都天生的羁绊之外,与任何人事,毫无牵绊,与太子妃,更无私人恩怨可言。”

听了他就更不明白了,脸上的表情都复杂起来,问道:“那您此举……您应该明白,这可是大不敬之罪。”

“我很清楚。”她垂眸颔首,神情却是不可置疑,“太医的话,都已经说到‘不好了’这一句上了,总管应该也明白太子妃当下的状况,不过是时候多少、能挺过去几日的功夫罢了。我这么说自有我的道理,您只管回去请命,只说是我的想法,甘宁皇帝陛下若是当真对昙阳公主之事耿耿于怀,我想……他会明白的。”

她说了这话,直言昙阳公主,让宗总管愣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到最后,终于还是万般为难的回道:“既是翁主殿下的话,那老奴便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且等老奴问过太医,再探视过太子妃殿下之后便回宫去办。”

“多谢。”轻幽微一颔首,略带感激的说道。

“只是太医那边……又要如何做?”宗总管想了想,这中间需要周全的事情,实在太多。

轻幽也早想到了这一层,只道:“这些事且不必着急,只要有了圣谕,我自然周全得了。”

听她这么说,他也便不再多问。宗总管既领此命,也不再耽搁,告了礼之后便往房里进去。

就在他刚踏上步阶说话便要进门之时,轻幽还是叫住了他,“总管大人。”

他闻声恭敬回身,却只见轻幽背影而已,“是。”

轻幽当下即是无意回头,只背对着他,想了想,还是说道:“若总管不弃,还是称我夫人罢,翁主之称,我实在担受不起。”

闻听此语,身后的宗总管本想辩驳,然后头一想,却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只是留下一句话,坚决,不容置疑,“昙阳公主的女儿,什么都担受得起。”

说罢,在轻幽看不见的地方又行一礼,继而,转身入屋。

昙阳公主的女儿。

想着自己身上的这些身份,昙阳公主、六军元帅之女,荣王殿下之妻,千面王侯之徒,西齐太子、无极相国师妹,长安王师姐,宋帝甥女,这一切,带给她的却原来只是不能做自己而已,从小不能,到如今,仍是不能。

当步轻幽这个名字上被冠以太多的身份时,她的心力交瘁,已是无人能懂的了。

等宗总管进到内室探望太子妃时,虽未见其容颜如何行状,但只听那说话的语气,已是千万不行的了。

“太子妃且请好生将养,皇后娘娘那里说话便要亲自过府探望,瞧着天色,约莫着天亮透了娘娘也便到了。”宗总管言道,言辞温和,却不像对轻幽那般的恭敬有加。

说来也是,时至今日,除了步轻幽一人之外,他还真就未对任何人如此恭敬过。

床帐之中的太子妃面色苍白如纸,绒幻看着她多说句话都是心疼,只听她还不忘道:“不说这样的时辰,怎好让母后为本宫奔波?何况宫中本就是忙事多,母后成日家的操心不够,哪里能在分一番心思给我?”

强说下来的一段话,听着她的喘息,宗总管都听得出她身子是有多不好。

他也只能道:“殿下不必操心,宫中事虽忙,但陛下那里自有丞相大人帮衬,后宫中各妃嫔娘娘也都安守本分,皇后娘娘若是不来探望您一眼,是断然不会放心的。”

太子妃轻叹一口气,自责般道:“若是劳累了娘娘,可不是让本宫走的不安生,心里也不舒坦……”

“殿下!”听她这么说,绒幻脱口喊了一声,哭音依旧尚未消散。

宗总管听了,心里说不上的辛酸,从这位太子妃与太子殿下成婚以来,德言工容莫不做的无可挑剔,可是奈何,太子的一颗心,却并未因为她太子妃的身份而被收服。他这位安宁宫总管从小看到大的太子殿下,心里,就只有那一个安沁公主而已,对于这人世上的其他女子,不说视而不见,也是全无心意。

可是安沁公主呢?青梅竹马的情分,却全部付在了另一个男人身上,这位大总管看着宇文垂为了她付出的一切,到头来又得到的一切,最后若说不怪她,那就真是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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