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幽的这一句话,对叹纷来说,可是恍若救命稻草一般。
叹纷欠了欠身,回道:“夫人考虑的周全,皇后娘娘也是说呢,夫人偏好清静,虽说今日守岁的俗制要闹得晚些的,怕晚些将长孙殿下送回倾刹宫来再扰了夫人休息,如此那奴婢便回去便照这个意思回了。”
轻幽颔首,“嗯。”却不想自己这边话音落下,那里却还有一个对此事不然之人,开口,便有两分不悦的意思。
“母后近来凤体欠安,连日操劳后宫之事不算,怎么如今还要操心到然儿身上了?”他语气里微微有些薄怒,看上去是在关心自己生身母亲,但实则,人人都听得出其中的嗔怪之意。
叹纷面上有两分难色,战战兢兢回道:“娘娘也是为夫人与长孙殿下考虑,自然要两边周全。”
宇文垂斜了面前妇人一眼,轻哼出声,本是疑问的话,却充满了陈述的语气,“怕是母后放心不下轻幽妹妹罢。”
“殿下说的哪里话,娘娘……”叹纷听他如此讲话挑明,倒是前所未有的不给皇后娘娘面子,自己连忙便欲解释,却不想还是轻幽将话头挡了下来,“怕是适才那女贞酒性子太烈,表哥现在还有些魂不附体罢?”说着睨了他一眼,将他本欲脱口而出的话挡了回去,轻幽方又转身和颜悦色的与叹纷道:“姑姑只管回去复命罢,还要请您好生帮着刘嬷嬷照看然儿才好。”
叹纷听了她的话,心里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谨慎的看了宇文垂一眼,见他的意思也只是默许的不去管顾而已,这才终于安下心来,又对轻幽道:“谢夫人体谅。对了,”她挥手吩咐身后跟着的宫人将手中捧着的食盒呈上来,“这些都是皇后娘娘特意吩咐御膳房里为夫人备下的茶点、娇耳等吃食,莫不是上好的,且请夫人留之享用。”说话,便要吩咐宫人将东西送进殿中去。
“且慢。”轻幽一句话让他们皆停了脚步,一时不敢擅动,宇文垂与斐龄也一旁安静的看着她的处置,只听她颜色温和不失礼节向叹纷道:“烦请姑姑回去代为禀告皇后娘娘,娘娘心意,我这里恭敬领下,只是这东西便用不着进我的门了。”轻幽一句话下来,虽是轻柔极了的说话,但个中坚韧却是有两分骇人的,“瞧着夜近子刻,若是这时候我收了娘娘的东西,难免惹上宫中闲话,说是娘娘有意刻薄,不然亦不会到了这时候才赐上我的门,未免娘娘声名有损,这东西我实在是无福消受了,还望姑姑如实禀告。”
这话说的,明知她是有意给皇后添堵难堪,但是句句在理,哪来的让人反驳的地方?
叹纷既是无言以对,自然三两句场面话下去,便灰灰退场了。
目送着不速之客离去了倾刹宫中,宇文垂暗自猜测着,只看轻幽适才的说话语气,少不得该是责难自己两句的,于是心里也早早的做好了准备,只等着她开口,只是不想,轻幽却只恍若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安稳无虞的提步往偏殿方向走,不言只言片语。
宇文垂有些意料之外,与斐龄对视一眼,见他只是轻笑,却无意多话,旋即自己还是忍不住向轻幽道:“轻幽妹妹,你没话问我?”
轻幽微微垂了垂眸,说话已步至台阶,“有是有,只是大都是些不好听的话,大过节的,便不说也罢。”
虽然,这些日子以来,轻幽多少也知道些这安宁宫中事情,比如因着皇后娘娘从来都严于律人律己,便是对自己亲生儿子从小都甚少亲近,故此太子一向与生母皇后娘娘走的不近,而这些在今日宇文垂对待皇后娘娘身边尚宫的态度上也看得出来些许端倪,只是既然说了也都是无力改变的事,又何必多提一句,惹得大家心里不痛快?
斐龄听罢,到对轻幽有些许放心,笑道:“你现在的心思,可是越来越慧灵了。”
轻幽但笑不语,立至门前,伸手去开那厚重的殿门,却不想意外,总是在意想不到之时发生。
前一刻虽是送走了不速之客,心里也多少有些扫兴,只是比起后一刻,三人尚未进到殿里,便被那十几二十个从天而降的黑衣夜行之人扰乱了阵脚的事情来看,那不速之客,也就算不得什么大事了。
若箭矢齐发一般,轻幽刚刚抬起手触门,尚未碰到朱门的冰凉,却听身后一阵阴风冷肃啸狂,三人下意识的心中一紧,倏尔回身后望,只见须臾之间,黑衣人个个持刀携剑,稀疏的落了满庭之中莫不是面露凶光。
斐龄与宇文垂挪步上前,挡在轻幽前面,却因是在宫闱之中,二人却并未随身携着什么武器,宇文垂高声凌厉,大喝一声:“你们是什么人?”
“奉命,请荣王妃回京。”来人的首领话说得实在利索,一句话将其目的来路说得明白。只是其行止,却完全付符不上一个‘请’字。
“奉命?”轻幽听着他话中直指自己,心中立时便警惕起来,脚下上前一步,本欲越过前面的两位哥哥去,直上前面质问,却不想那二人丝毫不让的护着她,硬是将她护在身后,百毒不侵一般的所在,她无奈,眼中亦是凌厉几分,狠狠的望着前面黑衣人的首领,道:“奉谁人之命?”
“自然奉荣王殿下之命。”黑衣人语气不弱,说的理所应当,只是这一句话,明显在场之人都无偏分相信。
“哼,”宇文垂冷哼一声,“北夏七王未免太小看我宋国,本宫在此,看你们谁敢!”
说罢,宇文垂没有给来人继续说话的机会,来人亦是无意再多做言语上的纠缠,下一刻便利落如风般交起手来。
都说双拳难敌四手,如今这倾刹宫中,更是四手难敌刀剑,斐龄与宇文垂为护着轻幽,来回移步打斗都是在其左右范围移动。轻幽在那里来回看着他们的打斗,只见那些黑衣人莫不是武艺了得,且不说刀剑的优势在那里,一面心里担心他们受伤,另一方也埋怨自己成了负担,一时眉头紧蹙,实在好不着急。
“这样不是办法,”轻幽看着他们二人渐渐被逼的越加紧了,俨然便要撑不住了,心中着急,“我出去叫侍卫过来!”她说道,语罢,便欲往宫门方向过去。
那些黑衣人的训练有素绝不是一日两日的功夫,眼见着有可乘之机,便有二人翻身一跃去挟持轻幽,宇文垂眼疾手快,下意识的伸手一挡,又匆忙之中与来人一交手,那人手中软剑一挥直直的在宇文垂手臂上留下一道极深的剑伤,瞬时鲜血便湿透了衣衫。
“表哥!”轻幽眼见此,大惊失色的上前扶住他,只是他手中动作却仍未停下,始终断不得打斗。
斐龄见宇文垂受伤,又看来人逼得越来越紧,心里急忙的思寻着对策,直到目光不经意的落到庭中石桌石凳,方才灵光一现,轻功一展落至石凳旁侧,一只手搪着来人的打斗,另一边徒手举起石凳,狠狠的往宫门上砸去。
这一砸,终于将爆竹之中疏于防范的侍卫砸了过来,浩浩荡荡的队伍进了倾刹宫中,见了此等情景,自然忙不迭上前助太子、丞相退敌,黑衣人众见来人渐多,只好收受作罢,一阵犀利寒风之中,向外逃去。
一众侍卫自然不敢怠慢,连忙追了出去,轻幽因关心宇文垂伤势,当下也没有心思追究此事,只是一面匆忙急切的命人宣太医,另一面与斐龄一同将宇文垂扶到南偏殿去,一时之间,倾刹宫遇袭、太子受伤的消息便在宫中传开,未等他们这边处置好什么,太医与帝后边都匆匆从各处赶来。
“垂儿!”帝后方一进门,未等众人礼毕,见了靠在榻上、手臂还隐约渗出鲜血的太子宇文垂,皇后便疾步走到榻前,连一边诊治的太医都连忙退出一条路来。皇后上前执起太子的手臂,眸中一片关切疼惜,旁人看着,实在是一个很疼儿子的娘亲,“怎么伤的这样深?可疼不疼?”
对于皇后的急切,宇文垂却显得并不买账,他收回手臂,此间面色虽有些许苍白,但到底平日里身子底子就好,加上太医处置的及时,倒也算不得什么大伤,“母后不必担心,不过是个小口子,要不找这么惊师动众,还是妹妹和丞相不放心,非要选了这么多太医过来。”
宇文垂话中似有责怪他二人之意,但说到底也都是彼此知道的心思,实则都是心疼而已,可皇后接下来的话,却是没有一丝一毫的顽意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