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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无知的爱与被爱

“小羿,你真的要回家吗?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不用了,葵,我自己可以的。”

“可是你现在这个样子……”

“不用担心的,还有……今天,谢谢。”

葵永睿看着羿疲惫但坚定的神情,终究没有再说什么了,只是抬手轻拍了几下羿的头,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羿望着葵逐渐远去至模糊的身影,望着那瘦削却好似足以承载一切风霜的肩,一股感动情不自禁地涌上心头。这个仅大自己五岁的大男孩给了羿太多的关切与爱护,虽说他是羿的老师,但对羿而言,葵更像一个哥哥,总能适时地张开臂膀,尽自己所能的为这个单亲家庭的孩子阻隔一切的流言与冲击。

其实有的时候,羿甚至会想,如果上天让葵当自己的父亲,那么结局一定不会是现在这般模样。可是,老天爷总是不负责任的,总是在玩耍间任意拼凑与推倒命运的积木,转瞬间救赎了一条条生命,也葬送了一个个灵魂。于是,作为配角的羿风就被某场残忍的嬉闹折腾得千疮百孔,而她现在就要去见这场嬉戏的主角之一,羿霖枫,一个真正叫做“父亲”的男人。

“我再也不要回来了!!这不是我的家!!”

已经八年了,不知不觉中,羿已经从一个无知的幼童长成了一个正值花季的少女,可是当初的记忆仍旧是那么的真切。每当羿站在这个所谓“家”的门前,还是仿佛能清楚地看到衣衫破碎、面容憔悴的她破门而出,耳边还是不断回荡着她那歇斯底里的心碎的狂吼,以及漫天的焦急而凌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直至完全消失。

那一夜,她真的没有再回来,也永远不会再回来了,她离开了这里,去了一个遥远的地方。那个地方虽没有她全心全意爱护的小羿,却有着真正永久的安宁……

尽管如此,可在羿的大多数记忆中,她一直都是一个温柔慈爱的母亲,一个善良贤惠的妻子,一直都是……即使后来的她早已被周遭的环境折磨成一个暴躁、懦弱而疯狂的可悲女人。

站在门前,羿深吸了一口气,拿出钥匙,开门……

客厅里还是千篇一律的黑暗,只有书房的灯亮着。至那一夜之后,羿霖枫就开始疯狂地工作,早上去公司,晚上就窝在书房里。董事长尽职尽责、雷厉风行的格调在员工中被传为一桩桩美谈,公司的业绩从此蒸蒸日上,董事长的事业也开始平步青云。只是当他每次工作完,都会来到暗无天日的客厅,喝酒喝得酩酊大醉,继而倒头就睡。

俗话说,每一个成功男人的背后都会有一个女人,而在他那光鲜亮丽的外表所遮掩的阴影里,是一个被怀疑和否定压制,被逼至死的女人。

羿已经有三天没有回过家了,照大部分家庭的样子,孩子应该兴奋地冲到爸爸的怀里,激动地说:“老爸,我回来了!”,而这个爸爸应该先假装气愤地训斥一下孩子怎么可以这么多天不回家,孩子则会冲老爸撒娇:“我再也不敢了嘛!”,然后,孩子和爸爸可能会来一个满溢着思念的扎扎实实的拥抱。可是上天注定了这个家庭永远不会像大部分家庭一样。

羿的归来没有引起那个人丝毫的注意,他甚至并没有发现这片空间里已经不知不觉中多了一个人的存在。羿默默地看了一眼羿霖枫在书房挑灯的身影,讽刺地微微一笑,随即走向自己的卧室,将门紧闭而上。

他难道以为,只要不停地工作就可以消除内心的罪恶感吗?不可能的!所以,他只有选择背负着这种良心的谴责去过一辈子,这是他自找的!!

那么多年过去了,尽管自己的卧室早已消散了她的气息,那种清新而淡雅的百合花香已不复存在了,但羿仍能清楚地记得她端坐在自己的床头微笑着注视自己的样子,那是一种能轻易地感染乃至融入别人心底的笑意,还有她替自己拉上被子、折好被角的样子,她将额前的秀发扶拢到耳后的样子,她在自己耳边轻声呓语的样子,她的期待,她的柔美,她的一切的一切。她曾说过,希望小羿可以快快长大,可以成长为她所希望的样子,可是,如今的自己已经长大了,但她却再也看不到了……

躺在床上,仰头望着天花板,一切还和自己三天前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羿翻了个身,却没有盖上被子,她大概是在内心深处期待着,在夜深人静之时,会有一个人来到她的床前替她拉好被子,并宠溺地轻说一句:“小羿睡觉怎么总是这么不安分呢!”,转身离去后,留下一室令人难以忘怀的百合花香……

夜,越来越静谧,越来越深沉了……

如果没有夜半的惊醒,那么羿会一直这样睡下去,和着对她的思念,知道第二天的天明。而打扰了这份宁静的,是啤酒瓶间断碰撞的声音。

羿皱着眉从床上爬了起来,抑制着满腔的怒火,拉开自己卧室的房门,佯装平淡地说:“小声一点好吗……”,从头至尾,甚至都不愿去看这个喝得大醉的男人一眼。

已经被酒精麻痹得意识模糊的男人,摇摇晃晃地抓着半瓶啤酒,听见声响,就抬起朦胧的醉眼,一片狼藉的脸上逐渐浮现起一个异常扭曲的笑容:“羿风,在……家啊,”说完便打了一个响亮的酒嗝,眼中的醉意更浓了,“过……来陪我喝……一杯!”

羿的步伐停顿了一下,停在门把上的手不禁暗暗地一紧,脑海中她无措而茫然的笑不断地显现,如此轻易地就融化了自己心中不停泛起的怨气。羿大步地走了过去,一把夺下男人手中的啤酒,仰头一口气喝了个精光,随即一甩手,啤酒瓶失去支撑,“哗”地一声摔在了地上,四分五裂。

男人醉醺醺地看着羿,慢慢意识到自己手中的啤酒瓶没了,便晃悠悠地从桌下又捞了一瓶出来,正打算抬手打开瓶盖的时候,一只手突然盖在了自己的手上,沿着纤细的手向上望去,在街道路灯映照的微弱光线下,男人看到的是一张带泪的脸,漆黑的瞳仁不住地晃动着,晶莹的目光中满含着无奈与忧伤,眼角的泪不断地从面颊上滑下,汇聚到下巴,再点点滴落在自己的手背上,连空气中仿佛透着隐约的微咸气息。

男人的醉意顿时消了一大半,嘴角泛着些许苦涩:“你也会为我而哭吗?不值得……”,说完仍执意想要去开下一瓶啤酒。

羿压在男人手背上的手因为逐渐加重的力度而变得颤抖不已,羿的全身也不禁微微抽搐了起来,一道略带哽咽的声音在男人的耳边响起:“一直以为你虽不是一个好丈夫,但至少是一个好父亲,可我现在才知道……”羿咬牙沉下了心中的阵痛,“原来——你什么都不是!”

男人一把抽出了被羿按压着的大手,拿起一旁的起子打开瓶盖:“你不是恨我吗?”男人举起啤酒瓶猛灌了一口,“何必来管我……”

“我是恨你……”羿梦呓般的声音缓缓地流入男人的耳中,令他的身躯不禁猛地一震,羿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说:“可是,她爱你……既然她爱你,那我又能去抱怨什么呢?”声音中萦绕着淡淡的忧伤,“曾经的你用怀疑和否定伤过她数次,就算如此,可我知道她还是深爱着你的,”羿静静地吸了一口气,“尽管有时的她被逼急了,话也说得重了点,可你是否知道,她的心……在滴血啊……”羿终于泣不成声了。

男人握着酒瓶的手还是支撑不住了,“咚”地一声将酒瓶按在了桌子上,继而疯狂地仰头大笑了起来,笑得直到整张脸都浸透着泪水:“笑话!她爱我?哈哈哈……她爱我爱得不知在背地里给我戴了多少绿帽子,哈哈哈……”男人仿佛瞬间回了神,不笑了,随即一股滔天的怒火不可抑制地从眼中翻涌而出,他突然大吼道:“她凭什么背叛我!她凭什么背着我和别的男人搞在一起!我憎恨一切背叛我的人!!”男人吼到最后,吼得嗓音都嘶哑了。

“背叛你?”羿不觉闭着眼摇了摇头,嘴角携着一抹讽刺的笑容,“你怎么知道她背叛你?就凭别人的屁话,还是那不经意收到的短信?”羿突然哭笑不得起来,原来她爱上的只是一个如此愚蠢之人,“我问你,你口口声声说她背叛你,那你见到那个男人了没有?”

“我为什么要去见那个奸夫,没见过又怎样!他一定会躲得我远远的!!”男人痛苦地捂住了头,“别说了,是她先对不起我的,是她!是她!!”吼声中夹杂着止不住的哭腔。

羿脸颊上的泪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干涸了,她默默地看着眼前之人,这个悲痛与愤恨交加的男人,他已经不是过去的那个自信满满、风华正茂的羿霖枫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在愈发光芒的外衣保护下的半个废人。他已经……无可救药了。

当羿恍恍惚惚地走出了这座冰窖,在街上游荡了一阵,又恍恍惚惚地来到了一户人家门前的时候,已经将近午夜了。秋天的夜晚很凉很冷,羿伸出了早已被冻得发抖的手,敲响了这户人家的房门。

过了好一会儿,房里的灯亮了起来,明亮的光线透过玻璃窗照射在羿的脸上,很温暖……紧接着,开锁的声音细细地传来,“咔哒”一声,门开了。

望着这个开门之人与屋内温馨的光线,羿终于有了一种可以依靠与停泊的感觉,她微微地对着眼前之人扯起了一个虚弱的笑容:“你这个夜猫子,还真没睡啊……”,勉强支撑的意识这才慢慢地散去,有了些许归属感的羿,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在羿晕倒的前一秒,看到的,是零星焦急而担忧的面庞。

零星猛然一步跨上去,接住了羿不断下坠的身躯,也赫然发现羿的全身都滚烫得可怕……

悠悠梦境。缕缕愁丝。

年幼的小羿气喘吁吁地看着母亲站立江边的身影,一股莫名的感伤漫无目的地涌了上来,挤压得心脏想要挣脱束缚般地“咚咚”狂跳,她伸出小小的手喊“妈妈”,希望妈妈可以像往常一样欣喜地跑过来,将小小的自己一把搂入怀中,用带着百合花香的脸颊轻蹭自己的小脸,说:“小羿,妈妈爱你!”

可是今天的妈妈很奇怪,她没有笑,也没有抱起她最爱的小羿。她回过头,深深地看着小羿,自己的孩子,眼眸中满溢着无尽的牵挂与忧伤:“小羿,妈妈走了,不要想妈妈……”女人的声音开始哽咽不休。

小羿看着妈妈脸颊上泛滥的泪水,突然大声地哭了起来:“妈妈不要小羿了吗……”小小的孩童仿佛已经隐约意识到了即将到来的一切,她没有任何办法去阻止,只能不断地用哭声去宣泄,“是小羿不乖吗?妈妈,如果小羿做错了,小羿一定改!只求妈妈不要丢下小羿……”小小的脸蛋上,鼻涕和泪水交错蔓延着,小羿哭得撕心裂肺、一塌糊涂。

妈妈用充满着欣慰的哀痛眼神望着小羿:“不是的,小羿很乖,小羿永远是妈妈的骄傲……”女人逐渐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她竭力压制着内心的悲痛,用强装美好的嗓音说,“小羿,妈妈真的爱你……可是,这样的生活,我实在是再也过不下去了……”女人说到后来,声音逐渐转低,掺杂着夜晚狂风的呼啸,渐渐地辨不出音来。

妈妈说爱我了,可是小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是高兴不起来,小小的内心里的不安逐渐扩大膨胀着,使她喘不过气来。

女人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她最爱的孩子,最后注视了一下这个本应十分美好与幸福的世界,她深吸了一口气,浑身颤抖地挪动了步伐,纵身跃入江中。

风夹杂着尘土吹得更加猛烈了……

黑夜里,小羿突然惊恐地发现妈妈不见了,她奋力地迈开小腿,狂奔到江边,但是眼前只有滔滔汹涌的江水,最爱的妈妈早已不见了踪影。年幼的心猛然知晓了,妈妈抛弃我了,妈妈真的不要我了,以后再也见不到妈妈了,再也不会有人温柔地抱着自己说“妈妈爱你”了,再也不会了……

“妈妈!妈妈!!……”小羿就这样在江边歇斯底里地大哭着,仿佛就算用尽全身的力气,也要把最爱的妈妈唤回来。哭声在夜的包裹下缓缓地飘向了遥远的地方,那是一个有妈妈的地方。

小羿在江边哭着睡着了,泪痕还残留在脸上,这一觉她睡得很沉,她大概是真的盼望着,当自己再次醒来的时候,妈妈已经回到了自己的身边,她用携带着百合花香的手指轻抚自己的脸颊,温柔的笑容灿烂地在眼前绽放,她对自己说:“小羿,跟妈妈回家了。”……

风吹得愈发狂乱,愈发哀痛了……

“妈妈!”羿猛地从睡梦中惊醒,慌乱的眼毫无目的地四下望了望,泪水在不经意间滑落眼角。

一双大手替她把不小心滑下的被子拉了上来,羿抬眼,越过朦胧的泪光,她看到了一张满怀关切的脸,逃离的意识终于一点点地回到了体内:“葵,你怎么来了……”

“你这个孩子,不是说好只是回趟家吗?”葵无奈地摇了摇头,眼中的担忧更甚了,“怎么又把自己弄成了这幅摸样?”

“是啊,羿,”一旁的零星也按捺不住了,“到底发生了什么啊,你到我家的时候还发着高烧呢!葵听说你病了,就立刻赶来了,你可知道,现在可是凌晨两点钟了!”零星抱怨地嘟囔着,“整天就知道让别人担心你,说什么都听不进去!”

羿的烧已经退了,浑身也感觉异常的轻松,梦里的自己借着回忆将心中的悲痛一股脑地全部发泄了出来,真实的自己也该回到原点了吧……羿对着零星轻笑:“什么时候轮到你这小子教训我了!”单纯而无所顾忌的笑不禁令她身边的两人都有些微微失神了。

零星刚想反驳,却被葵拉了一下手制止了。葵走近了几步,轻抚着羿的长发,笑道:“有什么打算吗?”

还是葵最了解自己啊,不像那小子。羿调皮地瞪了一眼零星,悠悠地说:“我要重新开始我的生活!那个家……我一段时间之内是不回去了。”随即注视着气嘟嘟的零星,摆出了一副无辜的可怜样,“你可要收留我啊!”

零星的脸霎时间通红了一片。羿乐呵呵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小子,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得连眼眶都浮起了一阵阵的酸涩。

是啊,我是该回去了,回到最初的自己……那些过去了的,深埋于记忆中的无知的爱与被爱,就让它们随风而逝吧,希望永远也不要再被提起……

——————题外话——————

做一个小广告:之后的羿将会度过一段平淡与温馨的日子,而我们的男主也会在这段时间露面,他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呢?让我们一起期待,后续的内容更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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