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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烁烁其城

我出生在欢城。一座终日被彩云笼罩的城池。与其说是城池,也许叫做宫殿更为合适,因为这座城池被国王的妃宫占去了一多半的土地。

国王的妃宫便是雾嫣宫,华丽而丰饶,每一砖每一瓦都透出无尽的奢靡。这里不仅集尽天下珍宝,更是汇集了天下的美女娇娘。虽然不是都城,但是却比都城葛斯的王宫更加富丽堂皇。

我的姐姐便住在雾嫣宫。她年长我七岁,人人皆称她为莫邪王国最美的女子,她因常人无法匹敌的容貌而圣宠不衰,而我的家族也因此成为莫邪国显赫的一支——郁氏妃族。

莫邪王国共有五大家族,根据身份和繁盛原因而分为:王族、妃族、士族、文族、仙族。各族又分为贵族和贱民,贱民称为王奴,妃奴、士奴、文奴和仙奴。

身为妃族中人,我一出生,命运就已经被规划好了,只需等待长到十二岁,就要进宫选妃,若是选中,就可留在雾嫣宫,而若是落选,则由王族将我指婚给其他族的首领为妻或妾。但家人皆说这是不可能发生的,因为我刚出生,就有一位仙族术士为我算过命,说我是大贵之身,有王后命相。父母皆以此为傲,将我送进宫与姐姐一起成为最得宠的妃子,是全族人的希望所在。

因为是妃族,家族以女子为尊,因此我的哥哥和弟弟见到我都要恭敬行礼。我的父母共育有五个子女,大姐郁非涟入宫为妃,二哥郁非涉管理家族中大小事宜,三哥郁非沛和四哥郁非漠皆是闲人,而我是最小的妹妹,郁非漪。

各族人的身份非姻亲不能更换,因此妃族中生男只能打理家族产业或是做云游闲人,而生女是家族继续显赫下去的唯一希望。

我便作为这希望而来到这个世界。连续生下三个男孩的母亲喜极而泣,生男孩对士族来说是喜事,但对妃族来说却是大大的悲哀——我扭转了这种悲哀,因此,格外受到家人的宠爱,甚至是一种尊崇。

除了郁氏妃族,还有乌氏、麓氏两大妃族,这三个家族一起生活在欢城中。彼此之间的联系也是盘根错节。三大妃族都将全部的心力投注在培养完美的女儿上,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前提,而对其他几个家族技艺的学习更是一门重要的课程。娶到妃族中的女孩是一种荣耀,所有家族的首领都是优先娶妃族女子,而后才是本族女子,再次才是外族女子。

但也正因为如此,妃族是最为薄弱的一族,一切均靠王族恩典而生存。妃族没有自己的一技之长,而文族善智谋,士族善征战,仙族善法术,王族善统筹,妃族,不过是以色事人的家族。

从小母亲便教育我,不要看不起这“以色事人”,作为妃族中人,只要有“色”,便是武器,便是最最强大的技能,母亲经常看着我的容颜发呆,她说我是完美的,完美的没有一丝一毫的瑕疵。

母亲说这话时我已九岁,虽然还不太明白其中的含义,但是也渐渐地意识到自己是不同于其他人的。姐姐十二岁便离家入宫,在宫中接受两年教习后,仅十四岁,就已成为身份显赫的王妃。而我对姐姐的记忆是那么的模糊,似乎只是一张同样没有丝毫瑕疵的脸,和温婉贤淑的声音。

“漪儿,你很美,你比姐姐更美。”这似乎是她说过的话。

我等待着十二岁,那是决定我命运的一年,或是继续尊享荣华富贵,或是被指婚给未知的部族,命运,于我,只有这样的两个选择而已。

欢城的天空总是堆积着彩色的云朵,绚丽无比却又波云诡谲,每当我仰望天空,就有一种压抑的感觉。欢城像是一座永远也不会打开大门的囚牢,将所有妃族人困在此地——在葛斯,无论是贵族还是奴隶,除非被王族的“准姻官”准许与其他部族联姻,否则决不许到其他部族的城池去,而都城葛斯,在我眼中,更是遥不可及。

听父亲说,都城葛斯住着所有的王族和王奴,其他族人只有被王族女子选为夫婿才能入住都城的王宫。只有王族的人可以自由的出入整个莫邪国,而其他各族的首领只有每年三次朝贡时才能入都城,且只有首领一人可以前往。

虽然郁氏出了姐姐这样的宠妃,但因为家丁稀少,父亲并不是妃族的首领,妃族的首领是乌氏,他们也有一个女儿在雾嫣宫为妃,叫做乌玉沅。

莫邪王国的五座城池分为东、西、南、北、中,东方为文族城池为渊城,西方为仙族城池魄城,南方妃族城池欢城,北方为士族城池风城,中间便是王城葛斯。各部族又按照五行各主金木水火土,文族主木,妃族主水,士族主火,仙族主土,王族主金,因此各族人的名字也多带有自己的五行元素,除了王族,为显示尊贵而将金字旁换为王字旁。

莫邪国各城池都终日被不同颜色的云彩笼罩,听说只有王城葛斯的天空没有密密的云彩,且四季如春,风调雨顺。

王城,一个多么美好的地方,我总是禁不住这样想,虽然欢城有雾嫣宫,但是那又如何,天地那么大,一个雾嫣宫算什么,一个欢城算什么,一个莫邪王国又算什么。然而这些想法我只能自己憋在心里,每当看到父母亲那殷切的目光,我便知道,进入雾嫣宫,便是最好的唯一的归宿。

“我想落选,我想远嫁,哪怕是嫁给陌生的部族也好,我想离开欢城,看到外面的世界”我九岁的时候曾对四哥漠这样说,漠只比我大一岁,是所有兄弟姐妹中与我最亲近的,而二哥三哥则守着规矩,对我保持着尊敬的神情,我能说话的,也只有漠了。

漠只是淡淡的笑,“远嫁又怎样,去了其他的城,你等于是进了另一个笼子,而且你就变成了其他族的人,这样,你想回欢城,都不可能了。”

“如果我是王族的人就好了,我就可以去所有地方了。”

“我们妃族嫁给王族仍然是妃族,除非……”漠忽然不说了。

“除非什么?”我的眼中闪过一丝希望。

“除非你成为莫邪的王后,而不是普通的妃子。”漠的语气有些担忧。

“王后?”我不禁默然,虽然母亲也曾经将仙族术士的预测告诉过我,说我有王后之相,然而举国只有一个王后,且早已经有了人选,是麓氏家族的麓远湖,我又怎么会有机会呢。

“漪儿,我相信你可以成为王后,但是,我不想你成为王后,我只想你做一个平凡快乐的人。”漠认真的道。

平凡,快乐,我又何尝不想,可是想到那终日燃着香料和烛火的雾嫣宫,我便感到彻骨的绝望。

九岁之前,我每一天都按照父母的安排学习着琴棋书画和其他几族的历史和基本的技艺,他们总是赞我聪慧,什么事情只需教一遍,即可学成。而我知道,越多的称赞便意味着越多的期冀,母亲已经四十岁了,已不能再生育子女,我便是巩固家族荣宠的最关键之人。

那一年,姐姐十六岁,自她十二岁离家,我便再也没见到她,只是她每月都会派人给家中送来各样新奇宝物,均是价值不菲,父母每次都安慰的笑着收起来,藏宝室满了就再新建一座,我的家族足足有十间藏宝室,母亲说这可以供家族享用百年。

然而即便已经有了这么多的财富,我仍然避免不了要去博这份荣宠,因为家族女孩少,比起乌氏等其他妃族,我们想要成为首领一族是十分艰难的。

我就这样在父母的欣喜和叹息中逐渐的长大,直到十二岁那一年的到来。

十二岁那年的春天,我收到了入宫选妃的王令,而地点定在了雾嫣宫的宣阳殿。

那一天唯一的喜悦是我可以见到姐姐了,姐姐也派人送信来,说她会着一身紫衣在宣阳殿门口接我。

对于姐姐,我虽然记忆不多,但是却有着莫名的惦念和憧憬,她的身影就像是一道完美的彩虹,没有一丝一毫的迷离委顿,那么的鲜艳,那么的明丽。

那日,我在二哥的护送下来到了雾嫣宫。虽然经常远远看着雾嫣宫,但我从来没有站在过它的脚下,直到我真的来到了这里,才知道雾嫣宫是多么的奢华富丽,所有的台阶均是白玉制成,整个宫殿呈现出紫红的颜色,与天空中的彩云相互映衬,更显出一种奇异之美。

来到宣阳殿,门前已有不少的候选者,而殿门口依依站着一个紫色的身影。

“姐姐!”我不禁唤了一声,而二哥也发现了,立刻携着我的手向那个身影走去。

涟姐姐见我们过来,也没有动,只是保持着雍容的笑意,嘴角和眼角都满载着一种淡然的神色。而我走近她,却感觉到那种淡然的神色之下更多的是一种担忧。

“姐姐!”我轻轻的唤。

“涉儿拜见长姐!”二哥深深的拜了一拜。

“来了就好。”涟姐姐的声音非常轻,如呓语一般。

“长姐近年来可过的好吗?”二哥问道。

“好!”姐姐说着,目光直直的看向我,眼中的神色似乎一凛。

“漪儿很美,必然可以中选的。”她悠然道。

“可是漪儿不想中选。”我低低的说。

她的眉毛轻轻挑了一下,似乎被我的话刺伤了一般,转而又换上了笑意:“真的?”

“嗯!”我重重的点头。却听见二哥说:“漪妹不该这样想,进宫为妃自然有长姐照应,不要害怕。”

“害怕?我才不是害怕!”我不由怒视了二哥一眼,在我眼中,二哥总是那样唯唯诺诺谨小慎微。

“我只是不想被困在雾嫣宫而已。涟姐姐可知道怎么才能不中选吗?”我直直的回视姐姐。

她的嘴角噙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漪妹的心愿,倒是很怪呢,不过既然你这么笃定,那就随我来吧。”

说罢,她向我柔柔的招手,而把二哥硬生生晾在了一边。

二哥也不敢说什么,只是嘱咐一句:“快去快回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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