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心中有逆，奋而仰止
夜色中，无风儿呼啸，无夏虫低鸣，无树枝颤抖；白石上，有喘声雷鸣，有血汗叮铃，有骨肉擦声。
“呼哧，呼哧····嗒吧，嗒吧····”的声音像风箱抽动和泉水滴洺，自黑暗中的一处光亮处传出，在寂静的夜色中显得格外的清晰。
此夜无月，那种因宁静而导致的恐怖氛围便越发凸显出来。
此时有人，玉楼琼巯之下，白璃阶梯紫竹栏杆之上的雪光突然之间大盛。
巫启汗如雨撒，打湿了他的衣衫，浸湿了脚下的石面，使得头上无数发丝粘连凝结成束状，紧紧地贴在他的额间，颈部。他此时低头不语，白芒刺目使得别人看不出他此时的表情到底是痛苦，还是痛苦。在夜幕降临的一刹那，他就果断的放弃了用两脚走路，因为那种随着夜色降临而突然增加的压力是白天时候的十倍有余，所以，他不得不用四肢强行在阶梯上爬行，这种身体上的痛苦和肉体上的折磨使得他将要接近崩溃的边缘。
连上了二十多层台阶后，突破数层小境界带来的喜悦和成就感早已烟消云散，登上前三十三时出现的新的祖脉血线此时变得黯淡无光，只有隐隐红芒闪烁而出，却也是尽显筋疲力竭之态。
出现的九条祖脉，有六条自身体左侧突显而来，出肩胛骨上方祖天穴，以此为源，向下方腋窝和侧肋蔓延，交叠穿插与腰部的血线连接交合在一起；余下的三条，从腰腹与背部交界处涌现，向右肩祖天穴延伸，尚有余力，却停止不动，无数细小的血丝在末端纠结，等待下一次的晋升。
这九条因为过度用力而显得微突的祖脉血线加起来，在肩下形成了一条循环的纹路，这条纹路和腿部（裸）露出的三刑脉共同契合，使得巫启大半的修为之力得以释放。只是，仔细观察这条由祖脉血线连接而成的神秘纹路，像是少了什么一样，显得有些残缺和不足之感。而每当巫启运用修为时，也有一种滞涩的凝然不通。
巫启知道，这是在突破多个小境界是没有巩固的结果，也是巫蛮之法的特殊之处。巫族的巫蛮之法，讲究根基稳固才能达到更高的境界，如果不认真磨练根基，就会使得以后的境界提升困难缓慢，甚至是停止不前，所以巫族长辈和大能之士在岁月的流逝中不断的寻找解决这一毛病的方法。最终，在第十六位大巫出世一百年后，以自身为药鼎，以各种草药不断试验，在因药力强大导致暴体前，寻到了一种药草，在他研究的秘法之下，可消除这种境界快速提升带来的弊端。在这位大巫死后，巫族之人为了纪念他的伟大，把这种神奇药石以他的名字命名，名叫“神农”。
在荒部中，只有部落祭祀能够掌握和炼制这种“神农”药石，巫启也会，因为他的阿妪就是荒部的最高祭祀，所以在他五岁时，他就会背诵这种药石的炼制方法了，六岁已经能够成功炼制出来，被阿妪称为天才。可是，现在毕竟是在一座外域仙族的洞府中，他又身受重创，且不说他能否成功闯过这四十九台阶，就算他成功闯过，又去何处寻找这种药石炼制所需的药草呢？
巫启低下头，看着身上残缺不全的祖脉血线，唯有苦笑以对。这九条祖脉的尽头，全部都有一种淡淡的紫色印痕，因为被红色血脉本身的颜色掩盖住，所以巫启没有察觉到这种诡异的变化。那数条紫色纹痕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向着巫启全身各处蔓延开来，肉眼不可见，似乎，他的血脉之力受到这种强烈的刺激而发生了让人难以预料的变化，谁也不知道，他的修为会不会受到影响，在祖脉血线补全之后这个印痕缺陷后，他的身体又会有什么惊人的变化。
巫启此时全身如同在水中洗过一样，赤铜色的上半身上汗珠密布，额头、四肢上青筋暴起，远远看去如条条蚯蚓蠕动，模样恐怖骇人。可见，他此时的状态到底有多么糟糕。
其实，在成功登上第三十层台阶时，巫启就已经力竭，支撑他的，不过是心中的一种对力量的渴望，和一种对天对命运的逆罢了。然而这股对信念的考验的力量也只是支持他手脚并用的爬到这层时便消失不见，可见，信念终归是信念，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支撑你前进的理想和信仰都会在不支之下崩塌消溃。可，就是这剩下的三层，巫启便已经用命去拼了，他的手指和膝盖血肉模糊，隐约间有白骨微露。从第三十到第三十三层的白玉石阶上，两道深红色的血痕刺目惊心，在白石本身的反衬下，血腥、醒目。
殊不知，这三层的压力，已经超过了前面所有台阶压力的总和。
巫启费力的反转过身体，面无表情的看着手脚上的恐怖伤口，用手背擦了擦嘴角边溢出的血丝，枕着手臂，看着这神奇的洞府中没有巫月的漆黑天空，喃喃自语。
“咳咳！巫魂境么？呵！就连这外域仙族设下的四十九层台阶都闯不不过，还谈什么去救阿妪？巫启，你只不过是个人见人唾的废物罢了！”
微咳声再次响起，巫启面色苍白，眼神里尽是不屑和冷漠，嘴角上又流下了一道鲜艳至极的的血丝，配上他自嘲般的笑，没有小丑般的滑稽，只有一种透入骨中的冷然和孤寂从他身上向着同样静默的夜色中延伸而去，没有终点。
脸上是麻木，心中却是绝望，武器默默想着：狠过了，爆发过了，信念没了，但自己也只是登上第三十三层，还有十六层的距离，这对自己来说，无疑是道拦在身旁的天堑，可望而不可触摸。虽然修为在巨大的压力下突破到伏气境第七层后期，离第八层也只有一线之隔，可这玉梯的压力可并不是水涨船高那么简单，自己以全身修为之力也只是能够在这第三十三层上艰难挪步，向后的的压力可想而知。
虽然有些气馁的想着自己此时的的处境并不是那么乐观，巫启却还是没有彻底放弃，还有什么底牌他没有亮出，谁也无法猜出。
这世间冷暖颇多，他都品尝过，每念及所思所想，有些困苦和磨难总要自己一个人度过时，他便会自在的释然，所以，他慢慢低下了头，收拢了半跪在石板上的伤腿，费力但并不有力地支撑起身体，望着脖颈之间的斑驳祖脉，缄默不语。
半响，他似乎想通了某种对他来说极为重要的事情，轻抚着血丝不在缄默，轻声细语的对着这片天地道：“虽然我巫启并不明白巫的道到底是什么道，我也不知晓我这要做到底有什么后果，原先没用，是因为我几乎没有想到此处如此凶险，现在用它并不是我心中所想而是形势所迫。放弃这一切，不是我的性格，而做没把握的事，也不是我的性格，今天便以你之所想，依我心中道之雏形来看一看，我的道是不是巫族的大道，是不是我自己的道！”
平静的声音中夹杂着几分清冷，巫启说完后又陷入低头沉思不语。只有那些气势凌然的狂话在这片小天地中回荡，原本细微的声音不知为何在回荡中越来越嘹亮，刹那间，所有的声音全部化为一个个相同的音节，这个音节有些模糊不清，听不出到底是巫，还是悟，抑或，两者都有。
“悟··巫···”宏大浑厚的声音在这片小天地中滚雷一般炸响，静坐不语，沉思淡定的巫启便在此刻霍然间抬起了头颅，双眼中的一片通红触目惊心，哪里还有半分颓废和不甘？他望向白玉石阶的尽头，双目神光湛放，似乎穿过了那扇雕有百兽洪荒图的木质大门，看到了里边的一切，但只是一瞬间，他的目光便被木门中的神秘力量打断，里面的东西他到底有没有看见，无人可以肯定。也是在那一刻，他明悟了一种道理，在遥远的外域仙族，它被叫做自信。
阿妪说过，冥冥之中的上苍总有一股任何人也无法理解的规则，这种超脱大自然的五行规则的力量是人专有的，或许，人族能够成为这片大地上的主宰，就是因为人族拥有它，这就是妖魔精怪，魑魅魍魉，蛇虫傀儡无法凌驾于人族之上的主要原因。它叫做情绪。启儿，你要记得，学会驾驭它，不要被它所控制。
巫启脑中涌现出的阿妪的话使得他此时的处境变得非常可怕，其实，任何人都会被情绪控制，所谓愤怒，所谓失去理智，便是这种证明的最好体现。巫启没有愤怒，没有失去最基本的理智，所以他开始体会，体会深处与情绪崩溃边缘的滋味，虽然这种滋味想让他张口吐血，但是他知道，这是一种机会，他开始证道的机会。慢慢的，在情绪的漩涡中苦苦挣扎濒临崩溃的巫启逐渐收敛了狰狞扭曲的面目，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通透的顺然和祥。
巫启的精神世界中，
呲的一声，一口鲜血从巫启口中喷出，想到脑中奇异的场景，巫启面无血色，只觉得一种阴谋的气味从中散发出来，直冲的他双瞳涣散，神智迷离。也就只在这时，一道白影从他的眉心蓦然钻出，刹那间涌进他的识海中，隐约间，那道身影仿佛和他有七分相似。
巫启的身子在白影钻入他的识海时，猛然一颤，嘴唇轻启，似乎有什么话想要说出口，但随着四肢一阵麻木，又恢复后，此时的巫启，有了一丝不同。
冷然的气息比从地狱九幽中逃出的厉鬼还要浓烈，阴翳的鬼魅，没有一丝感情的白色眸子看着这片小天地若有所思，然后，他缓缓起身，然后，一层白霜从他脚下蔓延，瞬间时刻便已覆盖了数层阶梯，一时三刻不到，整个生机盎然的仙谷便变成了一座死气沉沉的冰雪山谷。毁灭依旧在蔓延，可是在通往长有满山桃花的狭壑处停止了扩散，原来，一多鲜艳欲滴的桃花飞到碎石小道中央，散发出粉色的光，阻挡住了冰层蔓延。
小花旋转，如同一个婀娜多姿的仙女，清新脱俗；
巫启不动，如同一座亘古不变的冰山，冷寂默然。
最终，巫启开口：“念你当年随我数年时间，不在计较你阻我毁阁之事，虽然跟随羲王一段时间你的法力又增加了许多，可，你应该知道，我不是他能比的，他，只是一个已经陨落的废物。你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在我事成归来时，你变好好保护我的这缕分身，好了，退下吧。”
巫启语气平缓，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威严。小花瑟瑟发抖，似乎巫启的身份让它感到害怕，它微微一晃，消失于桃花山间。
巫启转过头来，看着楼阁中的大门，尽是不屑，然后，他不急不缓的迈出了一步，血迹斑斑却异常平稳的踏在了第三十四层，地动山摇，风云突变。一股浓郁到实质的的血红色煞气突然从他的身上喷薄而出，霎时间充满了他的身旁，紧接着，无穷无尽的血精之气在识海里溢出，猛然收缩，化为一团艳红色的雾笼罩在他身边三尺范围内，使得其身影，有了模糊。
第二步随之而起，带动身上的汗渍和血迹化为冰晶掉落在白玉石板上，发出悦耳的轻鸣，坚硬似铁的的洁白玉面蓦然下沉半寸，仿佛承受不了巫启的力量。那刚才对他来说堪比抗天的重压也仿佛消失不见，轻描淡写间，一种叫做霸气的东西，在巫启身上散发而出。
十五步，没有丝毫停顿，巫启笼罩在血雾中朦胧的身影停在了第四十八层，最后一层，近在咫尺，可巫启站了一柱香的时间后，再也没有踏出那最后一步。身外的血雾不住的翻腾，巫启轻笑，如自语一般：“呵呵，等不住了吗？也好，就让你磨练一下吧，主体居然堕落成这幅摸样，还真是让人不敢相信。羲王，多谢你让我找到本体，哈哈哈···这个第四十八层还有些趣味，让本体尝尝，也不错哦！“
说完，血色煞气又恢复正常，而失去了那神秘力量的支撑，巫启轰然倒地，无烟尘激起，无碰撞声响，等围拢在巫启身上的血色煞气悄然消散时，巫启的身体，却诡异的消失在了玉梯第四十八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