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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血祭(2)

不多时飞到千篁峰绝壁,定睛一看,洞前禁制果然已被破除。老尼急忙按落飞剑,抢入洞中。奔过两间石房,冲入供佛的石堂,平日里打坐用的三个蒲团上横卧着一人,两眼圆睁,已然毙命,可不是大弟子玄静?!只见她全身上下蓝幽幽、青阴阴的,正是中了蛇毒而亡。

老尼心中一痛。不遑多想,祭起长剑,瞬间已把剩余三间石屋奔查了个遍,哪里有玄月的身影?她心似油煎,暗暗叫苦,却是彷徨无计。

便在这时,脑海里又是一声“师父!救我……”隐隐传来。老尼急忙循声奔出洞去,眺远一望,半空中一团蓝黑烟雾,正破空远去。烟雾中伸出一条粗大光滑的蓝纹蛇尾,尾尖卷着一个少女,缁衣芒鞋,眉目如画,不是玄月又是谁?

老尼身子一晃,差点没摔将在地。

正跳上飞剑要追,忽然耳后风来,右手衣袖被人微微一扯:“师太,千万不要轻举妄动!”来人不过是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老尼却顿觉右手如坠千斤坠,不由自主下了剑来。

她又惊又怒、又急又怕,不及转身,反手便是一掌。那人叫道:“山闲师太,贫道并无恶意!”

老尼听来人叫出自己的法号,这一掌便悬定空中,并未落下。急冲冲回头一瞧,一个中年道人立在身后,削瘦身材,长脸薄唇,颇有儒意。从右眼皮到眼角,有一道短短的剑痕,浅浅白白,显然年深日久,是很久以前留下的伤疤。

山闲见他黄色道袍的前襟上用黑线绣着七枚天星,连成北斗七星的式样,不禁把满腔惊怒霎时化作欢喜,连忙收起掌势,转身问道:“可是昆仑山七星门的道友么?”

其时中原九州大地一分为东、西、南、北、中五境,每境由一个仙门统领,分管境内所属山系及所有降妖门派。五个首领仙门又自成一个联盟,称为“浮玉剑盟”,定期从五门中推举一位盟主,统领天下。而七星门正是掌管西境的首领仙门。相传始建于“昆仑山大战”时期,距今已经四千余年。门下才人辈出,昌盛非凡。“浮玉剑盟”从建立至今历六代盟主,竟有三位出自七星门。其威其势,可想而知!

所以山闲虽然长日隐居深山,对七星门却是久闻盛名、不胜仰慕,一见他道袍上的北斗七星图,登时化惊为喜。只是听说当今盟主、七星门掌门天权真人座下有五男二女七名弟子,分管贪狼、巨门、禄存、廉贞、文曲、武曲、破军七剑宗,每剑宗下又有好些弟子,却不知此人姓甚名谁,身在何宗?

那道人作揖道:“贫道风入松,乃故去恩师天权真人座下三弟子,拜见山闲师太。”山闲大吃一惊:“天权盟主仙逝了?”风入松面露凄容:“正是,此事说来一言难尽——师太,那碧眼蟒王卷去的可是你的爱徒?”

山闲跌足道:“可不是么!那蛇妖端的厉害,贫尼不是它的对手,还请风宗主援手相助!”风入松既然是天权真人第三个徒弟,自然就是七星门禄存剑宗宗主了,山闲便自改口。

风入松道:“贫道正为此事而来。只是那蛇妖已有一千三百年道行,虽说邪不胜正,终究不是你我的对手,但要一招半式就拿下妖物来,却也不能,只恐误了相救令徒的时机,要有个什么好歹,那可真叫咱们悔恨终生了!”他看着山闲道:“此事要速成,还需师太一件法宝。”山闲急道:“请讲!”风入松道:“便是令先师白术师太的‘天雄地黄珠’。”

山闲“唉哟”一声,转身飞奔入洞。俄顷回转,手里拿着一串暗沉沉的念珠。除了每颗珠子比寻常念珠大上一倍外,看起来并无甚奇处。

山闲暗道:“七星门闻名遐迩,果然不是幸致。我咸阴山不过是南境三条山系四十座大山中的其中一座,与西境昆仑相隔十万八千里,他门下之人不光知晓我先师法名,连她历劫兵解时遗留下来的法宝都一清二楚!我一时慌乱,竟然忘了此珠正是蛇蟒的克星!”

她敬慕七星门声望才学,又觉得自己甚是缺乏临机应变的能力,拿出念珠后,顺其自然便递给风入松,一并道出催动口诀。

风入松恭敬接过。两人立刻祭起法宝,径往血幡祭坛而去。

山闲师太见风入松所驾的是一管尺许长的狼毫紫竹笔,并非仙剑,心道:“七星门之所以分成七个剑宗,听说是因为门下有七柄绝世宝剑,各剑宗镇守一柄。风宗主是禄存剑宗之首,剑术自然了得,他却以小小一管毛笔代步,果然是多才多艺、文武双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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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剑飞行中,山闲三言两语,已将先前所见所闻讲了一遍,道:“观其阵势,碧眼蟒王虽邪,比起它血祭之物,只怕相差不啻千倍万倍。若被那嗜血魔王破土重生,还不知怎样为祸人间!还请风宗主筹划一计,咱们好把那血魔一同除掉!”

风入松闻言忽地脸色微变,略一沉吟,说道:“事已至此,贫道也不相瞒,那蛇妖所祭之物,不是别个,正是我七星门的镇门之宝,青莹玉。若是在贫道手上毁去,贫道怎对得起故去的恩师和本门的列祖列宗?”

山闲瞠目结舌:“上古神器青莹玉?五千年前炎黄二帝交战夺天下时,黄帝战胜炎帝的神器青莹玉?”她连续念了两遍“青莹玉”,脑海里陡然闪现出一个传说:“听说里面封印了血族的......”想到那个名字,不由机伶伶打了一个冷战,再说不下去。

风入松点了点头。山闲惊异至极,问道:“怎么会落入凡尘?不是说一直封压在贵山山顶的不冻泉下?”

风入松叹了一口气,怅然道:“此事说来惭愧。本门自建派以来,虽然各路妖魔鬼怪觊觎青莹玉中所封魔王邪力,数千年来频到昆仑山滋扰生事,明抢暗夺,但在本门前辈宗师的仙禁法制下,青莹玉一直安然无恙。但俗话说外敌易制、内鬼难防,二十多年前,我门下廉贞剑宗的一名女弟子受妖魔诱惑,开启了禁制,盗出青莹玉给了她的妖魔情郎,不久竟连孩子也生下了。”他连连摇头道:“自此青莹玉辗转下界,被各路人马鬼怪争来夺去,唉,不知怎么,今日又出现在了这里。”

山闲见风入松光明至诚,连本门隐晦之秘也毫不隐瞒告知自己,不由对其为人更增敬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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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飞剑势疾,这几句话功夫,已到目的地。山闲心中一直紧挂着徒儿安危,眼见脚下就是血幡祭坛,念起法决,就要催剑冲下。风入松连忙低声阻止:“师太,休要着忙,打草惊了蛇!”

山闲心想有道理,跟随着风入松收了剑光,落入林中。两人穿过两排大树,便见祭坛,连忙在祭坛旁边的林荫下伏起。

此时祭坛中又是另外一番景象。但见八面血幡不再静止不动,占定乾、坤、坎、离、震、艮、巽、兑八个方位,飞速自转,血雾大盛,似八团冒烟的血球。祭坛中央凌空横卧着一名年轻女尼,双手垂下,手腕上各一道血口,鲜血顺着手指流下,落入下面的地洞中。碧眼蟒王已变幻成人形,正盘腿坐在法台前,双手做着各式结印,嘴里念念有词。

山闲见玄月悬在空中,身子虽不能动,但胸口尚在起伏、眼珠兀自转动,显然蛇妖是活体取血,并没有直接要了她的性命,总算稍微松了一口气。正欲转头向风入松询问如何诛妖救徒,风入松突然眉头一皱,低声道:“噤声!有人来!”一语甫完,头顶上空几道透骨冷风卷过,祭坛上空已凌空站定三个人。

左边一个魁梧男人,猿背蜂腰,白惨惨一张脸,手拿一根三头火焰叉。右边是个少妇,婀娜多姿,很有几分颜色,只是脸色阴青怕人,背上背着一副长弓。两人中间立着个三四岁小儿,雪白白肥手肥脚的,模样甚是可爱,但一双大眼睛却是空洞无光、死气沉沉。他身上只裹着一块“连年有余”图案的金丝红肚兜。双手各握一柄双刃金刚斧,杵在身旁,比他自己还要高大。

那白脸男人朝蛇妖叫道:“老碧,结拜一场,有了好东西也不通知兄弟一声,想独吞么?”碧眼蟒王闭目不答,只是加紧催动咒语,双手十指飞速翻转结印。

那少妇见了,阴测测一笑,尖着嗓子叫道:“儿子,把这老蟒蛇的臭阵劈他个稀巴烂罢!”那小儿面无表情,慢吞吞地“哦”了一声,摇晃着脑袋凌空往下走了几步。举起双斧,“喀嚓”一声往下砍去。瞬时风动树摇,林莽四周呼啦啦响成一片。

只见祭坛上空,那小儿落斧之处,“嗤嗤嗤”成千上万条红丝闪电,从半空“咻咻咻”直窜到八面血幡上,结成一个电网,正好把整个祭坛罩住。显然是碧眼蟒王早就设好的禁制。

那小儿见状,毫无生气的眼睛里忽地闪过一丝杀气,显然大为恼怒。他把双斧朝空中一抛,两手各捏一个法决,慢吞吞叫道:“阴魂不散——尸气漫天——”口里虽在念着咒语,但他垂头含胸,两臂软塌塌垂在胸前,似一具行尸走肉的死人一般,真是说不出的诡异可怕。

那小儿咒语刚出,祭坛四外顿时阴风惨惨,一片凄厉鬼哭之声响了起来。与此同时,林中滚起上百道暗幽幽的冷雾,每道冷雾中依稀一张死人脸,飞速朝小儿双斧扑去,转眼没入斧中不见。两柄金刚斧刹那间长大了不知多少倍,冰冷的斧面犹如一壁屋墙,上面浮出无数张狰狞人脸、骷髅鬼骨,可怖至极。

只听小儿道一声:“去!”双斧朝后一仰,旋即往下劈去。鬼哭狼嚎中,“轰、轰”两声巨响。血幡电网禁不住一个颤动。西南方向的一处林莽更是断枝横飞、尘土翻涌。原来这一击之下,祭坛禁制虽未破开,斧头对面的树林却已被迸出的斧气劈出了两道宽约丈许、长约十丈的空地来。

山闲脸上变色,心道:“难道他三人就是擅长驭魂术的阴氏三鬼?”

阴氏三鬼各称阴父、阴母、阴子,到底是人是鬼,向来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但观其行为、法术,便不是鬼怪,也是左道旁门、妖邪一类。

山闲见他一家三人分明也是为青莹玉而来,更是愁急难安。转头看向风入松,要叫他赶紧拿个主意。却不料风入松两眼并不在那小儿身上,他直直盯着祭坛中央方向,双眉紧锁,神情甚是紧张。山闲随着他眼光瞧去,一颗心顿时也不自禁提到了嗓子眼儿。

但见玄月身下的地洞口,随着鲜血滴入,血光大盛。光中隐有一玉器,色泽青而光洁,约三寸宽、一尺长,正随着血光缓缓往上升起。那玉器形制古雅,玉面上弯弯拐拐刻着一道朱红符箓,想是封印玉中血魔所用。

青莹玉!

注一:本文中的世界是一个虚构的世界,没有具体的时代。

五境及山系的划分是根据《山海经》改编而来。(《山海经》中山经便按照方位,分为东西南北中五部分)

注二:咸阴山、会稽山出自于《南次二经》。

注三:关于黄帝、炎帝等上古传说,在本文中由于情节需要,并不一定会按照史记而写。

注四:关于青莹玉,《龙鱼和图》中云:“帝伐蚩尤,乃睡梦西王母,遣道人,被玄狐之裘,以符授之......广三寸,袤一尺。于是黄帝佩之以征,即日禽蚩尤。”说的是黄帝蚩尤之战。本文中微做变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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