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君,好久不见,你……还好吗?”李绅声音有些颤抖,他往前靠得更近了些,好让文君不被雨水淋着。
文君没有回答,脑中的记忆翻腾的速度太快,让她来不及思考,更无法言语。多少个日夜思念的影子就这样出现在了触手可及的地方,让让她忽然觉得这一切都不真实了,眼前的人比年轻时更加的潇洒帅气,浑身散发着成熟的男性气息,和她记忆中青涩霸道的大男孩的影子时而模糊时而清晰的重叠起来。
天渐渐黑了下来,还伴着阵阵轰隆的雷声,来公交亭避雨的人越来越多,几乎每个人都是遮一半淋一半,就算拥挤成这样,还是不断的有人加入这个小小的避雨亭。文君和李绅因为有伞,已经完全被挤在了遮雨蓬的外面,伞不大,几乎都挡到了文君身上,李绅整个人站在雨中,执着的打着伞。
避雨栏里的人,都奇怪的看着这对男女,李绅看这雨一时半会也不会停了,文君的头发都被淋湿了,李绅不再多想,快速的把她拉上了自己停在旁边的车上。
李绅打开副驾驶的车门把文君送上去坐好后,关好车门,李绅才绕回驾驶位,坐了上来,他全身几乎都淋湿了,李绅掏出一方褐色方格手绢递给文君,让她擦干脸上的雨水,但文君没动,水滴滴答答的从她的头上滴到她的脸上,又滑落的地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文君,我……回来了。”李绅端详着眼前这个让他挂念多年的人。有些抑制不住心里的激动,声音低沉中带点嘶哑。
李绅拿着手帕,想给她擦一擦头上的雨水,文君下意识的避开了。李绅尴尬的手停在了半空,慢慢的收了回来。
“你擦擦吧,不要感冒了”李绅把手绢轻轻放在了中控台上。
文君看着玻璃窗外的瓢泼大雨,不知不觉已是泪流满面。
看着文君不停的流泪,李绅真想紧紧的抱着眼前的女人,再也不放开,但他双手只能紧紧的抓着方向盘,他有很多话要说,想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她,可是张了张嘴,最后只艰难的化成了一句:“对不起。”语气里是无尽的懊悔和无奈。
文君的泪流得更凶了,就像以前一直压在心底的委屈一下子都冲了出来,她恨他的食言,恨他的人间蒸发,更恨他在她已经成为别人的妻子后,还来找她。
李绅知道文君的痛苦,他也恨自己,恨自己让她伤得这么重,看着文君的肩膀因为哭泣而不停的颤抖,他的心也在颤抖。他知道他没有脸再出现在她的面前,他之前辗转打听到她已经结婚了,他知道她不会原谅他,他回来只想远远的看着她,看她幸福,他这辈子就满足了。今天的这场雨,让分开了多年的两个人又遇到了一起。他不想打扰她现在的生活,但是冥冥中,好像一切都是天意,让他在这风雨交加的傍晚碰到她,看她瑟瑟发抖的挤在公交亭里,他再也忍不住,拿了把伞就冲了出去。
两人在车上也不说话,李绅一张一张的给文君递着纸巾,在一包抽纸快见底的时候,文君才停住了泪水。摸着肿得和桃子一样的双眼,她深深的叹了口气,就像叹息再也回不去的过去。一见到李绅,她眼泪就不由自主的往下掉,她想止都止不住,就像要把关于李绅的所有记忆冲刷干净一样。想到自己刚才的失态,文君恨不得马上离开,离开这个她曾经用尽力气爱过的男人。她伸手打开车门,正要下去,李绅眼疾手快,又把车门关了回来,挡住了外面的大雨。
“我要回家,我的丈夫在等着我。”文君带着浓重的鼻音,故意强调自己已为人妇的身份。
李绅呆了一下,慢慢的松开手,转过头,看向窗外大雨磅礴,轻声问道:“等雨小些吧,我送你回去。”
文君没有出声,也是看着窗外。
“这些年,你,过得好吗?”李绅看着文君,语气有些低沉。
沉默了许久,文君渐渐平静了下来,她吸了吸鼻子,努力吧语调调整正常,才慢慢说道:“我嫁了一个很好的丈夫,过得很好,我现在的生活很安稳很平静,我很满意,今晚是我失态了,以后再也不会了,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打扰我的生活了。”
文君的话就像锤子一样,一下又一下狠狠的锤打着李绅的心,闷闷的痛,虽然已经知道她结婚了,但是听她亲口从嘴里说出来,他还是觉得难过,有些默然的把视线从文君身上离开,下意识的慢慢从车里的烟盒中摸出一根,点燃,狠狠吸了两口,想起文君还车上,又迅速把烟灭了,打开车窗换气,雨点也伺机扫了进来。
“雨太大,你不用送我了,我自己打车回去。”文君不想再继续和他待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
“这么大的雨,你打不到车的,我送你回去”
“不必了,我自己打车”
“你就听我的吧,我知道你不想见到我,我也知道我没有脸再见你,但下这么大的雨,别说打不到车,就算能打到,一个双眼红肿的单身女人,下雨夜打车也不安全。”
文君摸着一对桃子眼,没有说话,算是答应了。
李绅递给她一副墨镜,“戴上吧。”
文君想了想,接了过来,她实在不想让别人看到她现在的样子,尤其是李绅。戴上墨镜后,车里和车外的光线都暗了许多,躲在黑色的墨镜后面,让她感觉安全了些。文君把脸转向窗外,看着窗外的夜景,路灯都已经全亮了,雨似乎也小了些。记得很多年前,他们也是这样,一起坐在马路边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车流,谈论着对未来的憧憬。
文君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中,一旁的李绅忽然把手伸向她的右脸,文君没反应过来,呆呆的看着他,不知他要干嘛,心里忽然狂跳起来。
“你忘了系安全带”李绅看着一脸惊慌失措的文君轻轻的说道,手越过文君的脸,把安全带的卡扣拉下来,稳稳的扣在座位边上。
文君张了张嘴,脸上有些尴尬,幸好有墨镜给她遮了半边脸,她转过头去,继续看路上来往不息的车流。这些细小的动作李绅都看在眼里,他故意没看到她的慌乱,专心的开起车来,心里有些莫名的开心。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怎么说话,能和文君这样坐在一起,李绅已经很满足了。雨还在下,只是力度有些减弱了,李绅的车开得很慢,如果可以,他想就这样一直开下去。
“前面的十字路口停下就可以了,我自己走吧,雨已经停了。”文君不想让他送到家门口。
“这里没有路灯,路上积水多,我送你到小区门口吧。”李绅把头探出车窗外看了看。
“我想自己走一段,前面就到了,反正我的鞋子也已经湿了。”
“不行,天太晚了,我不放心,我送你到楼下。”李绅坚持。
“不必了!我自己走回去就行,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文君说完直接拉开车门,头也不回的走了。她不想让梁鑫看到李绅,或者说,不想让李绅看到梁鑫。
文君不想和过去纠缠不清,她不想把自己的生活弄得太复杂,她分得清过去现在和将来。既然她已经嫁给了梁鑫,她就不想再和李绅有什么瓜葛,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就像一直珍藏的东西现在要彻底放手了,虽有不舍,但谁都要面对现实,她不想让以前的事情毁了现在的生活。
李绅坐在车上,看着前面孤单行走的背影,忍了很久的泪掉了下来。这个他一直装在心里的女人,他恨自己伤害了她,现在她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他不奢望能求得她的原谅,他答应以后不再去打扰她,可能这就是他现在唯一能为她做的事情了。无论如何,只要她过得幸福,他就满足了。
看她在黑夜中摸索着前行,他打开前面的车灯,照亮文君脚下的路,拉开两米的距离一路开着车,慢慢跟在后面,走了十来分钟,文君也知道他在后面,但她没有回头,径直走进了小区,直到看着她走进小区的拐角消失不见,他才慢慢的开车离开。
与此同时,在小区门口的另一边,停着一辆银色的宝来轿车,车上坐着文君的丈夫梁鑫,他眼神有些复杂的看着扬尘而去的白色宝马越野车,他没看清开车的人的样子,只看到了一个高大健壮的男性轮廓,他经过的时候,刚好清楚的看到了自己的老婆从那辆车里走了下来。开车的人还一路开着车灯跟在后面,这些奇怪的举动不合常理,他为什么不直接送到小区门口?那既然文君下车了,他又为何还要一直着?
这些都不像是一般的同事或者朋友会干的事情,想要掩人耳目却是欲盖弥彰吗?他眼神有些复杂的看着文君的背影,心里隐隐有些醋意,他希望文君回去后,能主动和他说起这件事情。
文君打开家门,幸好梁鑫还没回来,她把包包挂在玄关的架子上后,赶紧冲进厨房,打开冰箱一边拿起冰块敷眼,一边放水洗澡。
梁鑫停好车,慢慢走上电梯,他在回忆文君的那些朋友,想从中找到今晚看到的那个高大的影子,但是一无所获。
打开门,客厅的电视在开着,但不见文君,估计正在洗澡。梁鑫弯腰拿拖鞋,屁股碰到了文君挂在架子上的包包,一个黑色的硬东西掉了下来,吓了他一跳。
梁鑫从地上捡起来一看,是一副暴龙的男式太阳眼镜,看样价格不菲。他马上又想到了今晚白色宝马车上的男人,这一定是他的东西。梁鑫有些恼怒的把眼镜拍在了鞋柜上,走到客厅给自己倒了杯水,他要在这里等着文君给他一个解释。
等文君洗完澡出来,看到梁鑫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电视也关了。
“发什么呆呢?今晚怎么回来这么晚?”文君边说边擦干自己的头发。
“今晚公司临时加班”梁鑫一脸倦容的看着她说道。
“吃饭了吗?”
“吃过了,你呢,今晚在哪里吃的?”梁鑫盯着文君的脸问道,想从她的表情上看出蛛丝马迹。
“在我妈家吃的啊”
“哦,吃完饭就回来了”梁鑫故意提高了音量,话语中的质疑清晰明了。
“是啊,那还能去哪?大晚上的”文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扭头看电视,不再理会他。
“这么晚,你打的回来的?”梁鑫又改变问题。
文君顿了一下,想了想说道:“我坐公车回来的”。
梁鑫听出了她话中的迟疑,她没有和他说实话,梁鑫眼中有些失望,他不明白文君为什么要对他隐瞒。
“是吗?”,他还是不死心,想要再给她一次机会。
“是啊,你赶快进去洗澡吧,一身臭汗”文君不给她再提问的机会,直接把他推进浴室。
梁鑫想了想,转身抓住文君的手,认真的说:“老婆,以后如果晚了,你就给我打电话,让我去接你,别再一个人坐公车了好吗”
“你今天怎么了?忽然说这些,你上班的地方和我家是两个方向,油钱都比打车费贵,再说你要加班,也没空啊”文君奇怪的看着梁鑫。
“以后别打车了,也别坐公车了,我去接你,不管多晚多远,我都去接你。”梁鑫严肃的看着老婆,他真希望她能告诉他今晚发生的事情,他不想两人之间有秘密。文君的隐瞒让他心里有些怨气,自己的老婆大晚上的和一个男人出去,而且还对他隐瞒,就算他再相信她,但这事放在任何一个男人身上,心里都不会觉得舒服。
看着梁鑫一脸闷闷不乐的去洗澡,文君觉得很奇怪,再想到刚才他问的问题,心里莫名惊慌了一下,难道他看到了李绅?不可能,她当时没看到旁边有人和车子,再说梁鑫也不是和她同一时间到家的,所以应该没有看到,其实,就算看到了也没有什么,因为他们是清白的,而且以后不会再见。
文君觉得既然已经和李绅不再有任何的瓜葛,她就不想再把他们的过去告诉梁鑫,梁鑫是个在感情上有些小心而多疑的人,她知道就算全部告诉他,他也会心存芥蒂的,还不如直接不说。现在的她只想和梁鑫好好的过平静的生活,不想让过去的事情打扰到现在,所以干脆对梁鑫只字不提今晚的事情。梁鑫也没再说什么,他不是一个感情大方的人,但他不想逼问她,他想等着文君能自己告诉他,逼问和自首,这在他心里完全是两个相反的概念,这件事对他很重要,关系到他们这些年的感情和婚姻,两人就这样各怀心事,背身睡去。
梁雯把车停在了小学门口,坐在车里,等着学校放学。自从和李绅告白后,梁雯就一直在四处打听有关他的一起消息,包括他的女儿李贝贝。校门旁边的车越来越多,都是来接孩子的,梁雯把车里的音乐打开,对着车前面的后视镜涂起了口红。她今天主要是来看看哪个是李绅的女儿李贝贝的,梁雯知道女儿是李绅最在意的软肋,认清人了以后,她就要制造机会和贝贝多亲近,只要贝贝喜欢她,那她的胜算就又多了一层。
家长把校门围得水泄不通,学校总算放学了,家长们领着自己的孩子一波波的散去,梁雯总算看到了李绅的白色越野车。李绅下车走进学校,过了一会,领着一个扎着两条冲天辫的小女孩走了出来,后面还跟着个短头发穿制服的女老师,梁雯一眨不眨的盯着这个女老师,总觉得十分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绞尽脑汁回忆,脑中忽然强光一闪,她想起来了,是在二哥的婚礼上见过的,当时就站在新娘的旁边,她好像就是遥文君的妹妹遥文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