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凌然眼眸一转,对这种门第森严的凤轩皇室又增一分厌恶。
“因为我凤轩规定,皇子不得与三品官吏以下人家儿女结亲,当初是我宁死坚持非要娶她不可,又因着我母亲身份不高,我坚持娶了我妻,越发的不被父皇与皇后待见,其他皇子妃每月不过按例进宫请三次安,我的妻子却须每天入宫做些太监宫女之类服侍人的杂役,我原来并不知情……”
凤初式絮絮说着,脸上表情已痛苦得有些扭曲,只听他吸了吸气,又语带哽咽的道,“是我没用,娶了她回来,从未给过她一天好日子,而她……每回从宫里回来,都是笑吟吟的说皇后对她如何好又赏了什么东西给她……别的妯娌也待她如同亲姐妹……,我居然心盲眼瞎的一直信以为真,若不是有一次无意撞见,我根本就不知道她每日被皇后唤进宫……居然、居然是被皇后指定要她洗凤袍!”
蔚凌然微微垂了眼睛,心底叹息一声,对凤轩皇室的讨厌又深了几分,尤其那善妒恶女皇后……想上一想便恨得有些牙痒痒。
“我妻子是个极通透贤惠的人。”凤初式眯眼镇静了一会,又语气沉痛难抑的道,“她自嫁我之后,深知皇子皇女皆可继位是把无形要命的刀,她总规劝我不要卷入皇位之争的漩涡,只管做好自己的闲散皇子便好,荣华富贵不外过眼云烟,况且那样一个高处不胜寒的位置就算坐得上去,也未必坐得牢享得久……”
他脸上露出淡淡讥嘲,眼底痛苦与不屑交织在一起,越发显得他眼神惨淡无色。
“她还时常道,既然是拿命去争去夺的东西,又不知将来是否有命去保,又何必去做那些无谓伤神还要命的事,我觉着她说得有理,也从无心于那众人高捧的皇位,每日不过到职应个卯,闲余时光便与她在家中吟诗或烧菜,我喜欢厨艺,更喜欢那种美食佳肴带来的口腹满足。”
凤初式陷入回想,神态映一抹温暖的凄凉,又缓缓道,“其他兄弟见我此好,常常嘲笑我堂堂一个皇子操此贱役有失皇族身份,我妻常对我道,宁可活着被人轻视,也胜过死后被人敬仰,仿佛为了印证她的通慧一般,那些瞧不起我这个操贱役的其他兄弟们,多半已经在逐鹿皇位中早死!”
蔚凌然心下微微泛起悲戚,心想这个女子确实通透****心怀卓见,有些事旁观者看得通彻,当局者却往往因为身在局中而迷失本真,何况这个女子常常受皇后与其他皇子妃欺侮,换成别人,八成会本心拾掇着自己丈夫去争那权力通天的大位,以期有朝一日能够在这些欺侮过她的人面前吐气扬眉,难得这出身不高的女子却眼光透彻心怀大度,荣辱不惊。
凤初式当真好眼光,选了这么一女子做妻子,只可惜……打破了门第之见却打不破高深门第吃人的魔怔!
也难怪凤初式,炒个菜还念念不忘考验各人夫妻情怀,大抵是常日怀念昔日夫妻恩爱时光,想着能看见除他以外的世人夫妻幸福恩爱,心里多少也能落些安慰吧。
“嗯,那你妻子到底知道了些什么,……才会招至此祸?”蔚凌然心下沉吟,抬眸便直捣中心问凤初式。
“说实话,我并不知道……那晚她回来神态惊惶焦急,只一味催促我收拾又殷殷叮咛我快走,我再三追问,她却坚持说,有些事我不知道比知道要好……直至第二天,她进宫前对我欲言又止却最终匆匆而去……而这一别竟成了永远!”凤初式说着,两眼泪水如两道小溪一样哗哗的流,他捂着双眼双肩轻颤语声哽咽不成调。
抽搐半晌,他渐渐止住悲痛激动缓缓又道,“我怎么那么笨呢,其实当初应该坚持让她当晚与我一同走的,偏偏我还想不到她在为我争取时间,第二天她仍旧进宫不过是明知山有虎,还送羊入虎口为我争一丝生机……”
光线微弱的内舱通道幽窄,苍白清瘦男子掩脸倚壁,在痛苦自责中泪流满面。
蔚凌然突然觉得心情沉沉落落有如无形大石压在胸口,舒缓不得,清眸星光暗沉,她缓缓开口问道,“所以你在金沙江大谈食经,寓政于美食,用以钓我们这些大鱼?”想了想,她语态困惑的又道,“可是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又怎知我们一定会为你美食所引,到这条船上来?”
“说实话,起初我并没有这打算。”凤初式自身上抽出条不算干净的帕子擦了擦鼻涕,蔚凌然不忍卒睹的掉转头,一会听得凤初式又道,“我当时等不到我妻自知是皇位争斗祸及才造成她的不幸,我心丧欲死几乎想当即追随她而去,后来想起受故人所托有一事未完成才断了此念,便辗转流落各地隐姓埋名的靠着烧菜舒缓心中的痛闷。”
“后来我得知你们在城关给十弟九妹那一出特别的下马威,我才留意起你们的动向,再加上司实与我素有交情,当时我便想蔚王与司实素未昧面平生不识根本没有交情可言,竟然也可为了他一人而得罪十弟……综合各国对蔚王的传闻,我深信蔚王风骨高尚大义凛然绝非助纣为虐的奸佞之徒,为了我凤轩数百万计的无辜百姓,为了我无辜含恨香消玉陨的妻,我只好……”
蔚凌然摸了摸鼻子,对着姬沅和尴尬地带出一丝苦笑,她没想到她的名声那么响,响到这个凤轩名不见经传的闲散六皇子都为了引她而扣上高帽,他这顶高帽戴上,是想令她不得不出手助他吗?
“我深知蔚王公然与十弟作对,十弟不会善罢甘休其他人也会对蔚王你们虎视眈眈欲将凤轩的水搅得更浑更浊……,我便想十弟的势力在南境,而大哥与大姐的势力多集中在凤轩中心,若蔚王几位想顺利避过他们伏击,多会选择不受十弟大姐他们控制的水路漕运……我这才想出寓政于食的法子,吸引你们前来……”
“然后呢?”一直安静我姬沅和笑意微微,眸光变幻的开口,“然后就以这个实际对我们没有多少帮助的所谓通风报信的情份,请我们帮你枉死的妻子报仇?”
凤初式略略怔了怔,眼神一黯,神色微微尴尬的低下了头,算是对姬沅和的话默认了。
蔚凌然看看他,默默叹了口气,似笑非笑的瞟了姬沅和一眼,淡淡道,“嗯,你看,这位六殿下好歹还做了几道好菜给我们吃还给了些云遮雾罩类似有用的消息,那位司实郡王相比之下,态度忒差了点,什么都没说,带着一身要命的伤一头就撞到我家门前去了,我不但要发扬医者父母心的古道热肠舍钱舍药给他治伤救命还要舍命为他得罪凤轩牛逼哄哄的十皇子,唉!我真命苦!”
姬沅和突然微微一笑,抚了抚她头发拍拍她肩头,似安慰小狗般的语气,淡淡道,“谁叫你爱管闲事,还管出了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