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出,五颗还保持着倾身探视姿势的人头,骨碌碌离开了他们的身体滚落雨地之中。
五颗人头落地,蔚凌然连看也没有看,立即抬腿跨入另一间屋子,正在对着灯光查看金银的一个铁衣听闻外面人头落地的声音,愕然抬头,然而嘴微张话还未问得出口,便觉得眼前光线一暗,然后又亮了过来,亮的时候,他看见他自己脖子喷出来的血洒在了灯罩上。
头颅跌落之前,他看见紫色影子一闪,空气散着浓猩气味,那影子却在一闪中不见了。
他倒下前最后一个意识是……这绝不是人!
蔚凌然这一刻也不想做人,做人太痛苦,不如成魔,成为饮血炼性的狂魔,杀尽这世间无耻,捅破这瞎眼苍天!
她大步踏出,掠奔在张家宅院,见人就杀,见头就砍,铁衣们的血很快也汇聚了一地,闪电寒雨中仍旧冲刷不去人性污浊。
三个小队的铁衣全部集中起来对付她,然而,本就武功跻身高手又吞下云尊半辈子功力凝成的精元,悲愤疼痛之下的蔚凌然,势锐如雷烈如闪电,这些铁衣又如何可以抵抗这样这一刻的少女。
砍脑袋像切豆腐般的利落干脆,看着她这般凶猛,铁衣们有人开始害怕开始后退,开始溃不成军,然而这些也不能为他们保住项上人头,不过死得更快而已。
杀人砍头过程中,蔚凌然看见一只大水缸后躲着一道哆嗦不停的人影,揪出来一看却是那个拒不开门的县官,蔚凌然扬剑便要斩下,那县官哭着直求饶命,声声辩解说就算他开了门,以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想救人也是有心无力。
蔚凌然眼睛一横,剑尖终究没有刺下去。
她拔开县官,转身继续提剑砍头,满腔热血直涌上头,她意识模模糊糊的知道精元已完全散开,此刻她需要静养,然而她却停不下来,只有不断地狂奔飞掠,杀人!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将心底怒涛般的郁愤化尽,用那些狂喷飞溅的鲜血来洗去一身彻骨的淋漓痛楚。
剑起……剑落!
那般凶猛凌厉的狂奔,强悍的斩杀,过程其实很短暂,不知什么时候,身后跟了人,少女只是模糊的知道那是自己人。
凤初式奔过来拉她,被她一巴掌掴出一旁跌倒在地。
她脸色苍白与血红交织相映,颤抖嘴唇里痛苦吼叫,“你为什么不去救?为什么不救啊?”
脆响的声音惊得连绵雨势都停了停,接着听闻那清瘦男子捧着脸嚎哭了起来。
他哭——并不为这一掌重若闷捶掴出他满嘴鲜血的巴掌,却是为人生里那一场无奈的抉择,哭命运安排她承受的铁血森凉。
蔚凌然转头继续乱奔狂窜,人好像已经给她杀完了,徒戈怰默默跟在她身后,看着她浮燥的近乎歇斯底的翻着尸体。
隐约中听见有人齐齐大叫,“拦住她快拦住她!”
距离蔚凌然最近的徒戈怰立即出手,然而……近乎疯狂的少女,神智模糊只知道有股腾腾燃烧的火在身体乱窜,燃尽了她的意识也激起她无限的潜力,即便是武功高绝的徒戈怰出手,仍然被她一沾退甩开。
徒戈怰怔了怔,从来没有表情的脸似乎露出了无奈苦笑的神情,微微带着哭腔的喃喃,“拉不住!”
午夜暴雨人性的洗礼,似乎也因为这个功力激荡神态疯狂的少女,徒戈怰的世界被注入了人生百味,终于模糊的懂得笑懂得哭懂得无奈懂得了逆心时的痛苦……,这一切的一切皆因眼前黑发张飞散乱狂舞的少女有了滋味,有了不同的色彩,不再是原来一片纸般纯白。
“让她哭吧,哭不出来她会疯的!”南宫谈醒来,一张眼便看见屋外那个化身成魔两眼通红却面容惨白的少女,手起剑落之间带出一线又一线华锦般的鲜血。
他白若透明的脸下一双冷漠眼眸也有了沉痛的颜色,他捂着胸口提起刚刚回转的一点点气力,往少女身边奔去,他想告诉她,就算下地狱他也会陪着她一起……
蔚凌然眼前一片混沌朦胧,天地间只剩铺天盖地的血红……就连雨幕空气里也飘浮着浓浓猩红的血气……,她真的快要疯了,被体内奔腾冲撞的血气逼得快疯了。
南宫谈奔到她身边,眼神里掠过淡淡疼痛浅浅怜惜,他伸手想去抚上她纤瘦的肩,她眸光赤亮如焰眼珠烈红似火,风声呼呼的直直撞了过去,幸好是徒戈怰拉了南宫谈一把,否则被她这一撞,南宫谈性命危矣!
南宫谈之后,姬沅和也醒了过来,几乎也在同时掠了出来。
眼前突然又掠过一道淡淡的带着银河幽静月色的影子。
蔚凌然仿佛什么也没看见,直直迎着那道淡银般的影子燃烧着的火球般撞了过去,她撞得那么猛那么狠,似乎为全身激荡乱窜膨胀的真力找到了宣泄出口,那是直接就可撞死一个人的力道,管你是墙是石是人是鬼,敢拦在她面前的,她照撞不误,撞死了最好!
那淡银色的影子面对她汹汹来势腾腾冲力,竟然迎风接雨定定的站在了那里,等着她的夺命一撞。
蔚凌然红着双眼,抿着唇直接撞了过去,那影子没有动甚至没有避让分毫。
她一撞,“呯”一声低叩般的闷响,她狠狠撞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天地风雨飘摇四周冰冷透骨,唯有这个怀抱依旧温暖如初。
蔚凌然僵了僵,浑身颤了颤抖了抖,此刻她浑身冰冷僵硬如石,内腑却又因那一半精元焚烧似火,唯一没有的就是这种沉静博大包容一切的温暖,这种迥异的暖,瞬间包裹住她狂燥欲焚的热,将她的神智内力皆从她走火入魔边缘挣扎徘徊中拉回。
感觉轻搁在她发上的人轻轻震了震,似乎压抑着咳了一下,随即有点滴温热的液体落在她头顶上,消融在发丝里,蔚凌然混沌的神智微微清醒了些,她下意识想伸手去摸,那人却立即阻止了她,两臂将冰冷的少女抱得更紧了些。
他低声呢喃的声音满满是自责与心疼,他说:“凌然凌然凌然……你这样叫我怎么活!”
他声声低唤她的名字中,轻轻道,“若追论责任与罪过,那是我的错不是你的,你无须独自承担这份沉重的罪过,如果不是我出事在前,也不会有后来的事,如果不是我将暗卫全派出去侦查铁衣,也不会造成后来的憾事!”
他再低低说“凌然,我们都有错,但是无论什么时候,请你不要一个人背着这份错,不要一个人,不要忘记你身边永远有我同在!”
他又温柔说,“哭吧,哭出来吧凌然,没有什么不可以哭,没有什么不可以面对!”
姬沅和轻轻托起她满是血迹雨水一片惨灰的脸,两人湿溚溚的额头贴在一起,蔚凌然迷迷糊糊看着他长睫下布满血丝的眼眸,里面翻滚的疼惜与苦痛瞬间如波涛潮水般淹没了她,他凉而薄的唇轻柔落下,沉重却坚定执着的吻着她,他唇齿温柔缠绵而神情疼痛怜惜,似乎想用他的全部温暖,去化开她此刻结成了冰的壳,去抚平她心底深壑般的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