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凌然冷目一瞪,雏菊立刻低下头,扁着小嘴,蹬蹬跑了出去。
她自己则将之前藏好的值钱东西翻出,一股脑塞在身上。
一会儿,雏菊拿着一叠银票回来了,只是脸色黑的厉害,大概去拿银票时遭了谁的闲气。
不过,蔚凌然可没功夫理会雏菊,她忙着收起银票逃跑呢。
“王妃,你还是赶紧出去吧,管家在催呢。”
雏菊的声音令她一怔,她忘了,她现在是宁王府唯一的、正经八百的主子。
“你先出去应和着,说我一会就到。”蔚凌然轻轻挥手,雏菊默默看了她一眼,便退了出去。
少顷,某个一身小厮打扮,脸上抹得乌七黑八的家伙,提着包袱,蹑手蹑脚绕过前院,直接从后院的小门钻了出去,出门后,她立刻雇了辆马车直奔城效一处雅致宅子前。
宅子是她要求南宫奕送的,那里住着苏婉贞与蔚凌风。
蔚凌然要逃跑,自然得带上他们,她在这时空最亲的人。
半晌,宁王府发现她不在,直接炸开了窝……
而她,跑着进入宅子。
人未见,便已嚷嚷,“娘,凌风,快把银票带上,立刻跟我走。”
“凌然?你怎么来了,今天还未到回门的日子啊?”苏婉贞从主厅走出来,姿态悠闲,神情安祥。
“哎呀,娘,现在没时间跟你解释,你赶紧跟我走吧。”蔚凌然淡淡的声音里透着焦急,眼光朝四下张望了会,不见如玉少年的身影,“娘,凌风呢?”
“他刚才出去买东西,估计快回来了。”苏婉贞看出她神色急切,也微微有些慌乱,“凌然,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娘,南宫奕死了。”凌然皱眉,叹了口气,“我出去找凌风,你赶紧收拾东西。”
“宁王……死了?”苏婉贞脸上突然一片灰白,脚步倒退,说话结巴。
蔚凌然点头,“嗯,死了。”
“怎么会……如此突然?”苏婉贞艰难抬手抹汗。
蔚凌然深深望她一眼,三月天,大滴大滴冷汗,娘被吓坏了。
她心里突然有些揪痛,如果当初不是娘的病急需极贵的药材……,如果她当初不妄图通过南宫奕改变他们的生活,也许……
苏婉贞惊慌的眼神刺痛了她,她猛地甩甩头,这世上唯一没有的,就是后悔药!
“娘,这事我也不知道,我去找凌风了,你等我们。”
“凌然,我们一定要……逃吗?”苏婉贞眼里有着莫名眷恋,“也许皇上不一定会降罪于你……”
蔚凌然顿住脚步,神情严肃,回首,“娘,我不能拿他的不一定来赌我们三人的命,我们一定得逃,而且以最快速度的逃。”
蔚凌然大步流星转身而去,苏婉贞呆立当场,形如木雕。
一刻钟后,蔚凌然悄悄返回,她没有等到凌风,估计他与她错开,先回来了。
然而,推开虚掩的门一看,她整个人立刻僵住,墨玉般婉转清亮的瞳仁针刺般,蓦然收缩。
不大的院子,被百十号手执长矛利戟的皇城禁卫军,塞得满满当当,禁卫军手持的百炼矛戟与他们的面孔一致,皆朝着院子正中,密密匝匝森严的黑,里三层外三层围成铁桶的圈。
圈的中央,寒芒闪闪的利刃下,站着面色惨白的娇小妇人,她旁边紧挨着满瞳惊惶,脸庞涨紫的孱弱少年。
娇小妇人就像枝头瑟瑟的花,饱受狂风摧残,堪堪败落,而少年……惊惶失措间,眉梢有一抹不坠的倔强,想以他弱小的肩膀紧紧护着他的母亲。
少年肩头有一片挑裂的衣衫,星点漫染的鲜红,像冬日盛放的红梅,在无际的雪白中妖艳灼灼,晃花了蔚凌然双眼。
沉黑的瞳仁又是一缩,拳头握得更紧,心里撕痛的愤怒几乎令她窒息。
少年突然感觉到什么,微微抬头,视线飞快掠过门后的她,眼神一刹变得光亮欢喜,却又立即黯淡下去。
他略略偏头,却是默默望向门外延伸的道路,然后低头,再不看她。
蔚凌然心中一紧,她知道,凌风看见了她,她更知道,凌风刚才望向门外那一眼,是叫她快走。
可她怎么能不管他们,独自苟活?
院里,被禁卫军重重包围的,是她至亲至爱的人,尽管他们与她没有半点血缘关系,但他们给予她的温暖,足以令她去到任何地方都不会觉得冰冷……
蔚凌然微笑,昂步而入。
徒手拨开那层层交叉的矛戟,直直走向院中那对瑟缩的母子。
禁卫军被她凛然气势所摄,很自觉让出一条道,让她顺利步近圈中央。
“娘,凌风,我来了。”笑意未减,一手握上了妇人颤抖的掌,一手轻拍在少年羸弱的肩。
“凌然……,你不该来的。”苏婉贞神情安慰,却低低落下一声叹息。
“姐姐,你为什么……不走!”凌风焦急,咬字的声音压得极低。
“娘,对不起。”眼眶泛起雾气濛濛,请原谅她以后不能尽孝了。
“凌风,以后你要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好好照顾娘。”笑容中融半斛哽咽,烫痛了少年沉重的心。
蔚凌然转在禁卫军看不见的角度,悄悄将银票塞入凌风衣襟。
“谁是首领,请站出来说话。”目光流转,优雅转身,从容看着铁面森森的禁卫军。
一名目光精炼的男子站了出来,朝她点点头。
“你们要找的人是我,”目光一顿,凝在首领面上,“放了他们,我跟你们走。”
首领点头,右手举起,打了个手势,矛戟刷刷调转了头。
蔚凌然挣开凌风紧拉的手,走入矛戟编成的铁网。
她从容不迫的气势,几乎让人误以为,她并不知道她回去,是慷慨赴死,而是出席什么盛会。
“凌然,不要……”苏婉贞哀切低唤,唤不回她铮铮决心。
“姐姐,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娘的。”少年青稚的脸,闪着无痕的泪,闪着拳拳怒愤。
蔚凌然微笑,淡定走向大门,她相信,凌风会好好照顾娘的,如果……,她望了望皇城方向,笑得苦涩,那个人愿意他们活着的话。
不管结果如何,她努力过,所以于心无愧。
宁王府惨白的灯笼在残风中飘摇,满眼满目的白帛挂枝垂地,铮铮宣告着南宫奕已亡的事实。
蔚凌然被禁卫军押回王府,接了皇帝的旨意,大意是让她为南宫奕节孝后,皇帝感念他们伉俪情深,准许她入皇陵陪侍左右。
蔚凌然听得直冷笑,不过要她死而已,还费心替她寻了个这么好听的理由。
如果能活着,谁愿意去死!还是莫名其妙的,在青春正好的年华,给一个谈不上感情的男人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