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人异士
1·雪人消灭泥狗人
黎明时分，小镇派出所接到一则报警讯息，当事人是个卖菜老农，60岁，他在电话里咋咋呼呼地声称停放在家门口的摩托三轮车不知被什么人骑走了，他那嘶哑颤抖的声线清晰生动的描述着他的气愤，他一再声称他卖了二十年的菜，从蹬脚踏三轮车，到开电动三轮车，直至失踪的摩托三轮车，二十年换了九辆车，从来也没发生过丢车之事，他激动的一直在说话，又说到他曾经少了头猪，三天三夜跑破了鞋也把它从野地里赶了出来，他一个劲地强调他这辈子就没丢过东西，他说他若非老了，跑不动了，不然他还会像追猪一样能把三轮车找回来。
接电话的民警根本插不进话去对他进行有效的问话，心里几乎要怀疑他是在打扰警电话了，他一再强调，追问对方的名字，以及事发地点，但二人却各说各话。
派出所所长林向荣疲倦的双眼云开雾散，他听着电话两端的声音如鲠在喉，终于忍不住大声插话道：“先告诉我你在哪儿？你的位置，不要满嘴跑话！”
宛如兽王一吼山林静，电话那头话声终止，几秒钟的喘息声后，电话里传声道：“我在派出所门口，你们在哪？”
林向荣一咬舌头，说：“不要乱动，不要说话，我去找你。”
这时正是伏天，凌晨4点，万物尚未完全苏醒。林向荣内心之中隐隐不安的躁动，他不可理解地发觉自己似乎有些紧张，就比如他遭到了电击，庞大的电流余量还未完全从他的身体里消逝，他十分讨厌这种感觉，也讨厌这种不着调的形容，就如同讨厌鬼神迷信。
林向荣看到了派出所门外一动不动的人影，大门口昏黄的灯光照在那人身上，产生出舞台般的印象，在那人背后的空间从未显得这么迷雾黑暗，这场景使林向荣分神联想，他竟又想起昨晚女警高欣欣问他的话：'你难道丝毫都不相信世上有鬼吗？“
昨晚在场的四个民警中，三个人点头相信世上有鬼，还口如悬河地谈起在乡野闲谈中广为流传，内容相似的鬼故事，尤其是又谈到了神婆神汉治病的事实，这令作为新时代共产党员的林向荣尤为愤怒，为了压慑警所里的迷信思想，他愤怒的当场拍案，说要整治乡容乡貌，打击鬼神迷信，创建科学文明乡村生活，有病治病，无病养身，并义正言辞地说要在全镇展开一场抓捕，管教神婆神汉的行动，并三日后执行。
林向荣受家庭熏陶，从小不信鬼神之说，幼时他有个绰号叫林大胆，百邪不侵，三更半夜，来去坟场，悠然无惧。他和很多人有过赌赛，半夜12点去林场拿东西作记号，每次都以他的胆大胜利告终。人们都说他阳刚正气，禀性纯良，鬼怪难侵，但是今天他恍惚做了个恶梦，梦见一团模模糊糊的影怪，它袭击伤害了无数生灵，在梦中，他看不清它是什么，无能为力的看到它在追逐人们，人们惊惶地逃散，莫名其妙地就丧命了，他感到前所未有地压抑与痛苦，甚至恐惧。
林向荣似乎找到了自己紧张的源头，他摇了摇头，敲响警卫室的门，示意开大门。站在派出所门外的报警老人喘息未定，他汗流浃背地看着林向荣靠近，电话里激动的他，现在看起来一脸茫然，不说话也不动。
林向荣招呼老人走进派出所，老人刚坐下，猛然回神，一跃而起道：“我的车被偷了，哪里有时间坐着，赶紧去追，你领我来坐着干什么？”林向荣感觉报案人有些老糊涂了，和气地对他说：“我需要知道事发情形，对案件要有初步的了解、判断和定性，你是当事人，是目击者吗？我们必须对你进行详细的询问，筛查出有价值的信息。”
“那我们边跑边谈啊，”老人提议道，“没必要在这里询问，而且不及时行动，会耽误追踪，兵贵神速啊！”
值班民警笑问:“怎么找啊？老大爷，您是跑着来报的警，还是追踪到了派出所?“
林向荣喝斥道：“去！身为警察，必须要严肃对待案情，你看你那是什么态度！”
老人很激动的说：“不要以为做警察的才能追踪东西，告诉你们，抓贼抓盗，我很有经验。跟你们说，要不是现在的柏油路，水泥路，我凭着车痕脚印，也能把我的车找到，我这一生追索回来的东西，比你追回的东西多得多！”
林向荣瞪了年轻民警一眼，示意他不要多说话，不要激发老人的情绪。他又平声静气地问老人道：“老叔，你先说清楚你是谁，家在哪里，如何发现丢车的？”
“我不是电话里都已经说清楚了吗？”老人此时汗流愈多，“难道你们还没听明白？”
“清楚明白什么?”年轻民警习惯性地表达，“在电话里，你只说你的猪跑了，你追了三天三夜把它追了回来，这和你丢车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老人急气道，“丢车的是我，丢猪的也是我，我能把猪追回来，自然也能把车追回来！”
林向荣点头说道：“好，这种心态值得我们学习。这样吧，老叔，我们开车去追，在车上你对我描述你所知的丢车情况。”
林向荣驾车驶出派出所，对一旁的老人问道：“老叔怎么称呼，是哪个村子的？我看你有些眼熟，在菜市场好像见过你，”
老人根本不和他寒暄客套，干脆地回答说：“李洪福，双李村的。”双李村是个偏僻乡村，距小镇有十几里路，林向荣当警察十几年，去过双李村的次数屈指可数。
林向荣说：“车子是在你家门口丢的?有没有目击者？”
老人拍着膝盖说：“我把车推到了门口，蹲了会茅坑，抽了几根烟，就听到隔街有个摩托车发动的声音，我当时就感到奇怪，心跳发滚的，右眼直跳，我就赶紧提上裤子，跑到门口就发现坏了，那摩托发动的声音果然是我家的，我跑到隔街路口，车子早不见了，我那车上还有几捆菜，能卖好几十呢，我当时那个气啊，顺着路就追，跟你说，一是我年纪太老了，二是路上没车印子，要不我早顺着车印子追到它了，根本用不着你。”
林向荣问道：“你车上插着钥匙吗，还是没有钥匙？”
“有钥匙，”老人说，“好些年前，我老婆子还常说我不拔钥匙呢，我急了就说没人偷，偏不拔，被人偷了我也能找回来。”
林向荣问道：“开走你摩托车的人是谁你一点也没看到，是吧？连他穿什么衣服也没看到？”
“没有，”老人说，“你这是凭什么感觉走的这条路，这不是去双李村吗？”
林向荣回答说：“是，我要走访群众，实地侦查，也许有人看到了偷车贼，能提供给我们一些关键的信息，总之，正如你所说，路上没有车印子了，我们不能盲目去追，毕竟没有方向。”
“我们村里没多少人了，”老人说，“哪里会有人看到偷车贼？你问人是不可能了，除非是问鬼。”
林向荣感觉最近身边的人老是经常说到鬼，对此心里感到厌烦，于是随口问道：“难道你见过鬼吗？能向它们问话？”
“我就是，”老人说道，“你早晚也是，生死轮回嘛。”
林向荣看着老人黝黑的面庞，幽默地说：“那你丢的是什么车？还用报警？”他想起如今乡人死后发丧时会烧纸扎的轿车电视。
老人说：“不用怕，鸡鸣天亮，人鬼殊途，我现在还是活人，我是和你说着玩的。”
路上突然出现了一些蔬菜，有土豆、茄子、豆角、芹菜等，老人望着这些菜，像看到逝去的亲人一样激动，他拍着车窗叫道：“这是我的菜，他走的这条路，把我的菜全丢了，停车，掉头，拐回去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