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锈刀客
城郊一个小村庄被火车道一分为二，绵长的火车道像耸立着的古老的城墙，它分割了城市与乡村，繁华喧闹与田园风光。平凡的乡村东面有条清水潺潺地小河，河里水草茂密，游荡着自由的鱼虾。那里是一座天然的浴场，盛暑夏日，很多人都会在水里嬉戏，游泳，洗掉疲乏劳累，笑的不亦乐乎，不过，那是过去，如今小河虽然受过治理，但它曾经受过的污染还留有痕迹，它与生俱来的宁静自然，早已不如城市之海的波光更吸引人，更魅力璀璨。
一列火车磨面般呼啸而过，汽笛长鸣。
乞丐听傻子说：“今天的火车声比以往的要响。”
乞丐说：“别可笑了！这你还能听出来？”
“能，我很清楚。”
“又装象，又自以为是的搞艺术气息！”
“你不信拉倒。”傻子走了，因为火车驶过时，他在低吟。
火车远去后，沉默中的姐姐吐出了胸中的一口郁气，她说：“你是不是真的不想要上学了？我这是最后一次问你，你只要认真地回答了我，我就再不啰嗦你的上学问题了。我知道你学习不好，但去上技校反正行啊？爸爸虽然死了，但我身为你的姐姐，有能力，也有义务给你提供几年的学费，生活费，如果你不去上学，我是没有任何理由再给你钱了。”
“我可以自谋生路，自己养活自己。”杨初开踢了一脚地下的碎玻璃，那是几个摔坏的玻璃杯，它们是随着火车的咆哮破碎的。火车经过时，姐弟俩的咆哮吼叫同时奏响，然后也随着火车的驶去消失，唯一证明她二人激烈争吵的痕迹就是满地的碎玻璃。杨初开气愤时总会摔东西，这反应了他的性格，他少年傲气地说：“吃别人的饭是长不大的人！而且为什么不在社会上学技术呢？即赚钱还自由，何必花钱去上学？好了，你履行你的言语吧！你已经结婚了，没必要把钱用在我身上，而且我不需要。”
“你的思想意识还不成熟，还需要学校教育培养情志，塑造性格，难道你认为你自己现在适合去工作了吗？”杨慧眼中泛泪地说，“你不懂得控制自己的脾气，总是容易和别人动手打架，哪个工作岗位适合你呢？你今年才十七岁，要先学会控制自己，你才能正常的工作生活啊！否则进入社会你怎么能生存？我替你想想都感到害怕，头痛！我根本放心不下你！”
“在学校里我难道就不会和别人打架吗？他们有些人，我必须要打它们，我是在伸张正义！”杨初开横眉叫道，“学校根本就不是我这种人待得地方，我不想有牢笼，受约束！我不想浪费我的生命，我会自己选择。你走吧！你没听这么说过吗？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们的父母都死了，这里没有人需要你来孝敬，以后你首先顾好你自己的家庭吧！不要纠缠我，否则我们就断绝往来。”
“这是你该说的话吗？”姐姐气喘喘地说，“你怎么就不理解，不明白我的苦心呢？如果你成熟了，懂得了自我控制，我才没工夫管你！不行，长姐如母，从你两岁我就照顾你，难道你这么没心肝，没人性吗？”她有千言万语，只是言语无力。
“你还是走吧！你不去上班吗？”弟弟烦躁地说，“我困了，想睡觉。”
姐姐抹了抹眼角的泪，看看时间，下午1点40分，她又气又恼，无奈地说：“好，你等着我，明天我还要来，你不能这样任性胡乱下去，必须有人管着你。”
“你还不累吗？”弟弟叫道，“我们都不要吵了！好了，好了，我不想说话了，你走吧！”
姐姐又一次伤心无助地离开了，她强忍住泪水。弟弟在她的眼中就是一个魔星，不能受任何委屈，污辱，不然他随时会爆炸，不仅伤人，而且会毁掉自己，她搞不明白，世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他这样的人生存风险多大啊！
有关杨初开的性格变化，从小就认识他的人都有目共睹，深有体会，他们每个人也都觉得这个孩子发生了太大的变化，简直像换了个人似得。因为曾经在每个人的印象与对他的评价中都是这么说的，老实害羞，腼腆认真，聪明弱小，沉默听话，俊秀安静，忍气吞声，不过这些标签都属于十六岁前的他，从十六岁后，他的性格几乎完全与人们对他的固有认定发生了反转，腼腆害羞不见了，聪明胆怯消失了，沉默安静也与他无关了，而且目前他仍在发生着转变，唯一不变的可能是他认真的心态以及鲜为人所知的顽强意志。
杨初开脸上还有瘀青，眼眶有些水肿。他打人，自然也会被人打，他不是个打架能手，几乎总是被人打，他身上经常满是红肿，瘀青的伤痕，看起来伤得很严重，事实上打他的人下手也极重，但他的身体却从未受到什么真正的伤害，他现在越长越壮实，并且筋骨刚强，与身体弱小也不沾边了。
杨初开也意识到了自己性格上的巨大转变，他也为之有些苦恼，同时他也清醒的认识到这就是真实的自己，他回想起小时候每当听到人们对他的性格认定时，在他的心中总是排斥与不认同，他从来也不承认自己老实害羞，腼腆弱小，胆小舌钝。小时候他也搞不清楚为何人人对他都这样评价，但他现在想明白了，小时候他之所以给人留下那些印象，主要原因是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大家，所以他只能老老实实，安安静静地做人，被人贴上了那一系列的性格标签，好像每个人都把他看透了，他的人生已定了型一样。进入青春期，他的脑筋豁然开窍了，他未显露的心性完全释放了，他也就彻底推翻了小时候人们对他的认定，不知不觉地换成了这样一个标签：冲动暴躁！
骄阳八月，酷热当时。杨初开汗流浃背地睡着了，他做着朦胧模糊的梦，忽然间，一种恐惧的感觉惊醒了他，他睁着眼，嘲笑自己的恐惧。
现在是午后4点多，杨初开当头淋下一盆凉水，冲洗了身子，洗掉了汗水和烦恼，然后给宋美娜打了电话，与她相约见面。十七岁的少男少女情窦初开，天性吸引，相识就是一种美好。
约会的地点在老地方。心旷神怡的杨初开顺着火车道向南走，途径一个荒弃一年之久的建筑工地。这个外地富商投资修建的工厂占地面积三十余亩，曾经风雷炸响，风风光光的破土动工，但在疯狂聒噪了三个月之后，由于不为人知的资金问题，整个工地忽然风平浪静了。当时各方人员由于出资方的人间蒸发，沸沸扬扬又引起了另一场风浪，最终以一场发生在工地上的哄抢结束了一切闹剧。不过在那之后，一直有传言说工厂建设将要重启，有别的商家相中了这块地皮，打算重新规划，开发利用，只是这些空穴来风的杂言杂语只是人们街头巷尾的谈资，那些拔地而起的楼层不仅被人荒弃，而且正在被风雨剥蚀。
杨初开看见荒草丛生的工地上有几个人走了过来，而工地这里去年此时早已成了青年混混，流浪人员或者一些莫名其妙的人的栖身地。尤其是夏日晚上，这里简直已成了个娱乐广场，有人运来木头在这里燃起一堆堆的篝火，彻夜狂欢，人声鼎沸。场面闹得乌烟瘴气，乱七八糟。
由于扰民，群众与警察覆灭了这种娱乐，当时临近冬天，那些狂欢者也逐渐热情冷却，最终事情不了了之。今年夏日将逝，去年的那种癫狂娱乐并没有像人们以为的那样死灰易燃，这多少令去年还有些乖乖仔心态的想来未敢来的杨初开对今夏的宁静多少心感惋惜，这似乎表明了他有一颗不安分守己的心，而且在像火苗一般跃动。
杨初开被三个冲来的挑衅者拦住了路，他早意识到了麻烦，并且从对方奇特模样上看出了他们的身份。对方三人不过二十岁左右，但全是满头白发，是一伙号称白头会的小混混中的成员。其中有一个人叫宋一龙，一名十八岁的高中生，曾与杨初开有过多次摩擦。
当时是因为宋一龙殴打一男同学被杨初开撞上，面对校园暴力事件，杨初开忍不住伸手阻拦，结果二人厮打起来，各有损伤。宋一龙曾多次率众对杨初开围堵殴打，可他从未占过什么便宜，虽然他纠合了众多帮手，但杨初开打人时只抓住他一人打，他宁愿捱别人十拳，也会拼死把他打得求饶，因为他这种性格以及行事作风，宋一龙对他是深恶恶绝，时时想着要出气。今日之厄，也正是因他而起。
“宋一龙，”杨初开说道，“我现在不想和你纠缠，而且我从来也不想和人打架，希望你别惹我！”
宋一龙对杨初开是多少有些惧怕的，但见到他这个人时，内心更多的还是自以为辱的气愤，而且如今他染白了头，有了硬靠山，最想做的事就是收拾杨初开，给他污辱，折磨，他趾高气昂地笑道：“你知道惹上事了吧？这就是惹上事的后果！只要我不死，你永远都会有麻烦，想要我饶了你，不纠缠你，那要分三步走，第一步就是你要给我下跪，第二步就是你要当着天下人的面给我下跪，第三步就是不论何时，不论何地，你凡见着我的面，就必须给我下跪！”
他话还没说完，脸上就挨了一拳。杨初开看到他那趾高气昂的表情就感觉正遭受极大的污辱，他根本无法自控地将宋一龙打倒在地，同时很迅捷地扭住他的脖子，一边扭他的耳朵，一边喝问：“你敢不敢再胡说你的话？我一直打到你说不敢为止！”他眼中只有宋一龙，任凭那两个白发男子打他。他有很强的抗击打性，如果没人打到他的脸，或重击了他的后脑，他几乎根本感受不到被打的痛苦。
宋一龙被杨初开压在身下，他双手使劲掐着杨初开的胳膊，而杨初开不敢重击他，只使劲地扭着他的耳朵，扭着他的脸，他俩之间终有一个人会先受不了对方的攻击，而钢铁一般的杨初开绝不会是那个人，他会一直以最强大的忍耐力，和更强大的力量迫使对方告饶。
宋一龙深知杨初开的秉性，他肿胀火热的脸，耳朵，已使他的意志瓦解，他全力摆着头，大叫道：“放了我，放了我！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惹你了！”
“你说的话到底真不真？为什么总像放屁一样？”杨初开无奈地松开了自己的手，“你说话还不如放屁呢，屁还臭一会呢？”这不是宋一龙第一次说这种话了，杨初开都不知道该怎么相信他了，正当他无奈之际，他的脸突然被人踢了一脚，他的身子倒下，鼻子流血，他坐在地上时，发现又多了一个人，正是这个人踢了他的脸。
“起来！”来人叫道，他有高又胖，年纪二十三四上下，圆脸浓眉，凶神恶煞地瞪着杨初开与宋一龙，眼神中流露出反感与愤气，“宋一龙！你是个什么玩意？这么该死！”
杨初开看来人心宽体胖，身高1米90多，体重也得有200余近，心里发梗地问道：“你是谁呀？要干嘛？”
“要干嘛？我是谁？”来人说，“儿嘞！爷们叫张虎猛，今天就是来揍你这玩意的！站起来！”
杨初开站起来，受其气势所逼，不可谓不忐忑地问道：“我怎么得罪你了，干嘛要打我？”
“我就是要揍你，”张虎猛盛气凌人地说，“看你好狠啊？你来揍我啊！看看你还有狠劲吗？”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杨初开说，“我从来不胡乱动手打人！”
“胡乱打人怎么了？”张虎猛踢中了杨初开的肚子，险将他踢倒，“我犯着你怎么了？你长着一张欠揍的脸你不知道啊？你欠揍我能不揍你吗？”
“没胆子了吧！害怕了吧！”一个白头男说，“还横吗？还敢动手吗？”他狐假虎威地抓住杨初开的衣领，挥拳打了杨初开的脸。
杨初开绝不容忍别人打他的脸，他情绪爆炸，一拳击在了对方的脸上，把他打倒，然后猛地踢向他，一连数脚，直至张虎猛又一脚把他踢倒，才使他回过神来。
张虎猛骂了一声，甩手抽打了杨初开的脸，说道：“再敢动手，我挖了你的胆！”他万万没想到杨初开敢还手打他的脸，当他被打脸后，他如海啸般爆发了，像个拳击手一样对杨初开发动了排山倒海的攻势。
杨初开根本不是张虎猛的对手，如果在拳台上，双方不是一个量级的对手，而且这里也不是拳台，他在张虎猛的打击下几乎无力还手，站也站不起来。他身上遭受了几十次的重击，但他始终绷住身体，一声不吭，直至在张虎猛的踢踩下，右手不小心按在了草地里的一块锈迹斑斑的大铁钉上。
刺穿杨初开手掌的铁钉形似蘑菇，钉尖有小手指粗细，钉帽有茶杯口大小，看起来锈的快烂掉了，不曾想偏偏被杨初开按进了手心里，伤口贯通。
杨初开惨叫起来，彻骨的奇痛使他像发羊角风似得在地上抽搐。
张虎猛喘息着又踢了他一脚，叫道：“装什么装？吓唬谁啊？告诉你，就是你真的死了，我也不怕，打死你活该！”
宋一龙心惊肉跳地说：“打死人可不是闹着完的，我们都要坐牢！”
“怕什么？”张虎猛擦去热汗，一脸舒泰的表情，“打死他也没事！我爹对我说过，不管我做什么，只要我能活着站在他面前就行，他会为我摆平一切，包括我杀了人！他说过，要我释放天性，要像一条威猛的老虎，老虎是丛林之王，能够吃掉它抓住的一切动物。”
杨初开的脑袋昏昏沉沉，刺入他右手掌心的锈钉像长在了他的手心里一样，鲜血使锈铁与血肉粘连在了一起，二者已经发生了融合，牢不可分了！
张虎猛四人开车离开，他在车里拍着宋一龙的脖子问道：“你有没有认识的漂亮女学生？介绍几个给我认识，一定要皮白脸俊的。”
宋一龙诚惶诚恐地说：“我几乎从来不和女生接触，一直对她们避而远之，连话也没和她们多说过几句。”
“还是个小屁孩啊，不懂风月！”张虎猛笑道，“我只是要你帮我物色几个美人，然后带我去看看，之后就没你啥事了。”
宋一龙应了一声，他透过汽车前窗玻璃看见了站在路边，身穿白色连衣裙的宋美娜，心里咯噔一下，回脸就看到失魂落魄，两眼放光的张虎猛。
宋美娜肤白貌美，性格温和，未满十八岁，还是个品学兼优的高中生，而且身体苗条，含苞欲放。她站在一棵柳树树荫下等着杨初开的到来，看到疾驰而来的彩绘汽车，她优雅地背过身去，乌黑的秀发被车风吹得凌乱，她理着头发，向家的方向看去。
张虎猛打开车门回望宋美娜，扯着嗓子叫掉头回去，车还没停稳，他已经从车上跳了下去，不容宋美娜躲闪地抓住了她的双肩，以一贯的方式问道：“你多大了，叫什么名？”
宋美娜根本无力挣脱对方的控制，她推着张虎猛的手，面对猛虎般气势汹汹的心怀不轨者，她花容失色的叫道：“放开我！你快走开，我妈妈在前面呢！”她说的是实话，但她的妈妈此刻并没注意这里。
张虎猛有恃无恐，控制着宋美娜，任其挣扎，笑道：“那你跟我走，去你妈妈找不到的地方。”他体壮如牛，拦腰将她举起，扛在了肩上，然后抱着她的腿，甩她的身子。
宋美娜哭叫不迭，歇斯底里地呼喊妈妈，大叫救命！
张虎猛看到一个中年妇女从百米外向他这里急跑而来，她伸着胳膊叫骂，要他放了她女儿。这时他才意识到宋美娜说的是真话，但他却根本不害怕，他是个有恃无恐的人，任性而为，生性好色，无恶不作。他抱着宋美娜，蛇一样钻进车里，疾声命令开车。
宋美娜的母亲看见女儿被掳，恍惚似梦。她想起社会上近年来流传着这样一件事，就是有人开车劫掳年轻女孩，有很多骑自行车的，骑电动车的，步行的年轻女孩被拉进了豪华的轿车里，人生由此改变。她对于这种事虽感害怕，但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这种事会落在自己年幼的女儿身上。她大喊大叫，追着车影呼唤女儿的名字，当车影渐行渐远后，才终于想起打电话报警。
她是个精明细致的女人，心中紧张害怕，却可以很清晰明了地说出发生的事，并且说清了那辆车的车牌号。她报警后，仍然跑着追寻那辆豪华汽车，脑子里一片混乱。
张虎猛一行人驱车到了废弃的建筑工地，他将宋一龙等人撵下车后，欲对宋美娜不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