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没了光亮，便是一片黑暗。
修凌杀了两个人，死去的，则有三个，这其中还不包括那些被寒气冻伤的，被吓去的。如果都要加上，大半，都是修凌的过错。
小石族的人虽然不多，但一夜的时间，也足够让昨天的事情被翻来覆去地提起几百遍。以至于就连孩子都知道，自己的部族里，出现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
那是一个冰冷到极致的人，他没有感情，没有生命，一伸手便有人死去，一睁眼便有人流血，若是他动动身子，抬抬脚，那便是伏尸百万，血流成河。有些夸张，但意外地被认同了。
很多人都巴不得他去死，不少人则希望可以手刃此魔，也有人暗地里诅咒他下地狱，但唯独没有人记得，他救下了一个少女。
或许是少女的存在是可有可无，以至于所有人都忽略了这个事实。又或许是那天夜里有人手脚都被冻废，此生只能在床上渡过，以至于其家人愤恨无比，带着怒意向周围人诉说，将愤怒和怨恨带给了别人。总之，没有人期望他活着，最好下一刻，就立马变作尸体。
这种恨意，甚至比对白族的恨意，还要深。
这似乎很没有道理，但即便是石有宁，也阻止不了这种恨意。虽然他知道，修凌若是不出手，死的人或许会更多，伤亡会比现在还大。但就连他自己也不禁想，修凌那时候是不是有更大的能力，可以更好地解决问题。
或许……有？
一丝怨气，莫名地浮现在石有宁心中，有些烦躁。
这个夜晚，过的不是很安静，小石族里，家家户户的灯光都未曾熄灭，叫骂声，哭泣声，棍棒敲打声，各种嘈杂的声音混在一起，难听至极。
修凌坐在原来的那个小草坡上，望着星空，眼中透着无尽的孤独。没有同伴，没有亲人，有的，只是别人的唾弃，和修罗背负的骂名。
“如果是大哥，听到这些，会怎么做呢。”修凌自言自语，嘴角露出嘲弄的一笑，“大概，会全部杀光吧！”
“但换做是月儿，或许，该去低头道歉呢！”修凌说着，说着，便笑不出来了，脸上尽是冷漠和冰寒。
无论是大哥修戾，还是小妹修月，此刻，都已经不在世间。自一万三千年前，他们便死了，死在了当年的羽族手中。整个修罗族，唯有自己活了下来，抗下了所有重担。
一万三千年的重担，有多重，没人知道。
……
令人烦躁的嘈杂声持续了整整一夜，在石有宁的劝解和强压之下，没有人靠近那个小草坡，也没有人再念念不忘地提及此事，所有的憎恨和怨气，都被埋在了心里。
虽然看不到，却一直存在着。
翌日，清晨的阳光照旧升起，小石族里举行了下葬仪式。死去的人，是被白族阴冷老者杀死的石青山，一个淳朴厚实，和山一样沉稳的男子。
哭声传遍了四周，石青山的家人守着灵位，跪着哭泣。悲伤，痛苦，怨恨，无奈，所有的情绪尽数化作泪水。
石有宁的神色肃穆，亲自替石青山下葬，身后的潇潇面色有些呆滞，看样子还没有从昨日的事情中走出。再后面跟着的，是蔓蔓，她的眼眶红红的，哭了很久。
青山叔，是小石族中为数不多的，对自己很好的人。蔓蔓还记得，自己肚子饿的时候，那个山一样的男子会偷偷塞给自己一块番薯，或是一块土豆，然后对着自己笑。然而此刻，这一切都只能存在于记忆之中。
这到底是谁的错？
是那个长相难看的老者？还是说，此刻坐在那个小草坡上的少年？
葬礼结束的时候，已经是正午了，小石族里的人各自散开，做着自己的事情，一切都于平日里没有太多的区别。
但有些事情，还是变了。比如说，蔓蔓不用再照顾潇潇了，因为有人已经代替了她的位置，又比如说，潇潇的性情变了许多，不知是好是坏。还比如说，石有宁对修凌的态度，也变了，变得更加敬畏起来。
……
……
莽莽山林，郁郁苍苍，古树茂密，野兽横行。在这大蛮山之中，生存着数以千计的部族，大多数的部族并没有强大的实力，有的，甚至连修为都没有，仅仅是个普通人组成的部族。这样的部族想要生存下去，就必须找到一个强大的部族，依附于它，获取其的保护，这样的部族，被称为附属族。
整个大山中，拥有附属之族最多的，是白族。
白族，据说其已经有两千多年的历史，祖上白起，是当时有名的强者，便是在整个蛮荒大域，都排地上名号。白起修为盖世，一手建立了白族，逐渐发展至今，已经是逾万人的大族。
而白族如今的族长，名为白成。要说这白成，也是名不见经传，甚至一直都被族内视若无物，如同草芥。直到后来，其修为突然就飞速上涨，竟一举突破至聚神境，成为白族之中实力最强之人。
有了强大的实力，白成的野心开始膨胀，在一步步的处心积虑下，他终于得到了族长之位。而这时候，其修为已经是大蛮山中最高之人，聚神境三阶。
聚神境，是继凡人境，天人境之后的又一大境界，能突破到聚神境的人，无一不是拥有大气运，大资质之人。按理说，根本不可能有人还会去招惹。
但是，此时此刻，白成的心情却异常压抑，脸色更是铁青，像是一块钢铁。
“你说的，可句句属实？”白成开口说道。
“属下不敢妄言，小石族之中，确实有强者，至少，是天人境六阶以上。”说话的那人，正是从小石族逃回来的黑衣魁梧男子。
“可有看到其面目？”
“是……是个少年。”魁梧男子吞吐着说道。
“少年？”白成的目光如刀一样刺了过来，“你莫不是在开玩笑！”
“不……不敢，属下不敢开这样的玩笑，”魁梧男子额头上冒出大片汗水，说道，“那人确实是个少年，实力深不可测，于几百丈外削断了平庄的手脚，接着又在瞬间里砍下了夷老的脑袋。”
“那你是怎么活下来的？”白成的目光凌厉无比。
“这……这……”魁梧男子眼中慌恐，背后衣衫尽湿。
“罢了，下去吧！”白成挥了挥手，魁梧男子这才如释重负，连忙告退。
“年纪不过十几岁的天人境六阶吗，”白成眼眸微闪厉色，唇边扬起一抹不可捉摸的笑，“真是有趣，莫不是也和我一样，得了个残魂，吸收了其境界不成。”
“看来有必要，亲自去一趟。”白成眼中有着异色的光芒。
一个少年，能凭自己的天资修炼到天人境六阶，这在大蛮山内，是绝不可能的。便是放眼更远处的蛮原，天才辈出之地，也让人难以置信。唯一的解释便是，那名少年有什么异宝，能够做到瞬息杀敌，或者，有了天大的机缘，境界飙升，就和当年的自己一样。
“若真是如此，我的境界，或许有希望能更上一层。”白成眼中散发着贪婪的光芒。
自从一年多前，那缕残魂被吸收殆尽之后，白成的境界便再也没有寸进。外人只以为是聚神境每一阶的突破难度太大，殊不知，白成的修为不仅没有寸进，反而是有掉落的趋势。或许，是境界提升太快引发的副作用。
白成自然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所以一直以来都在暗地里收集着各种信息，只希望能够再找到一缕残魂，只可惜，一年多了，以白族的势力，也无法再寻到一丝有用的消息。
但也并非没有成果，白族好歹也是大蛮山最强的部族，有心之下，一些资源自然能够收集到手中。也因此，白成的境界勉强维持在聚神境三阶。
但最近，境界的不稳隐隐地让白成感觉到了危险，是以，无论魁梧男子说的是真是假，这一趟，倒是必须要去了。只不过不能明目张胆地去，只能暗地里下手。
否则，一旦被白族内反对自己的势力知晓，必会生出疑心，到时候连带着自己境界不稳的事情被发现，这族长的位置，怕也是难以保住。
“只希望，那少年身上真的有我想要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