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爱雨总算没死,头部受到剧烈撞击有些脑震荡,身上骨折多处,朦胧中看见医生拿着一张CT和一个样貌无比熟悉的年轻少妇谈论着,不时回头指了指花爱雨,然后就感觉手被人握住——
“老妈……”花爱雨喃呢一声,那人温暖的手在他脸颊上轻轻抚摸,然后帮他整理乱糟糟的头发。
“我在哪儿?”
“医院。”花爱雨的老妈花彩说,她是一个看起来三十岁不到的电视台记者,胸前还挂着工作证,在花爱雨眼前晃来晃去。
“医院?”
“哦——。”
花爱雨哦了声后沉沉的睡去了,感觉过了很久很久,脑子里回忆起出车祸那天的场景,如梦似幻的,好像有一团白光倏地跑进他的身体,然后自己凌空就飞了出去,不省人事,现在人已经躺在医院。
恍惚中花爱雨觉得有个人在他脑袋里沉睡,像是蜷缩成一团的老虎,他伸手想去摸它,突然手又被握住了,花爱雨鼻翼一动,睁开眼睛,熟悉的医院的味道冲入脑子。
花彩紧紧握住儿子的手问:“想喝水?”
花爱雨舔舔干燥的嘴唇,点点头,花彩把他的手放下转身从热水瓶里倒了一杯水,走过来小心喂花爱雨喝了一口,一股暖流灌满四肢百骸,不只是热水的温度,还有那种说不出的温暖。
四周阳光灿烂明亮,病房中小小的颗粒在光柱中舞动,病床边的青色柜子上摆着一面小镜子,老式的大臀电视机黑洞洞的屏幕对着花爱雨面无血色的面容。
花彩很心疼地看着浑身包裹绷带的儿子,眼睛里满是泪花。
“老妈,你去忙吧,我一个人可以。”花爱雨脑袋还有些疼,但意识已经清醒了。花彩一边抹泪一边眼泪又扑簌簌流落,花爱雨自从懂事起就没见过坚强的老妈哭过,今天见她竟然哭得伤心,心里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让她过上好日子。他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呆呆地愣在床上不说话。
就这样无风无浪,一个多月时间悄然而逝,花彩一直请假照顾儿子,其间安晓来医院看过花爱雨,买了一篮水果。
又过几天,眼见伤势也好的差不多了。
暑假有两个月假期,之后将是七天的高中军训。花爱雨考上的是市里的普通高中,叫竹山中学,建在竹山附近,而出车祸的黄金时代大酒店就在竹山不远。
安晓那天来医院提到她高中也是在竹山中学上,她是体育特长生,学习成绩老实说不是很好,这次中考据她说文化课全部鸭蛋,好在她在初中是校篮球队骨干,凭着体育特长生进竹山中学却是绰绰有余。
八月,真是在江南一年中最最炎热的时候。
花爱雨在病床上活动了一下手脚,已经基本没有事了,脑袋和身上的绷带早就除下,身上打石膏的地方全都恢复如初,明天就可以正式出院。
墙壁上的壁钟显示现在的时间是早上六点钟,花彩一般在六点半会准时来医院送饭,花爱雨解开病号服的衣领,被子早就被踢到床脚,这天气快要热死人了,空调却要在八点后才开。花爱雨纳闷怎么刚起床就浑身发热呢,突然感觉脑子里一根筋跳了一下,眼睛一瞪。
不知从哪发出一个人的声音——“喂,小子,看这边。”
这人声音充满磁性,是一种很奇怪的声音,花爱雨想起以前在电视里看过的电视剧,一个太监收养了一个儿子,被这个太监养大后这个儿子说话就是这种语调,想着,脸忙向病房门看去,门关地好好地,他又看窗户,这里是五楼,窗户外一片安宁除了蜘蛛侠什么也没有。
“这儿,镜子。”那声音又说,花爱雨怎么都感觉那声音来自四面八方,或者说不是四面八方,而是来自他的脑袋里,有什么人在他脑袋里说话!
“什么?你在哪?”
“镜子!向左看!”
花爱雨向左看去,那里只有一张小凳子,边上的床头柜上有一篮只剩一个苹果的果篮和一个绿色的热水瓶。那声音有些迟疑了一会,有些尴尬地说:“不对,不对,向右看,是向右看。”
花爱雨扭头看向另一边,另一边的床头柜上摆着一面小镜子,镜子里倒映出他的样子,脸色苍白,头发留了一个多月已经盖住了眉毛,油黑锃亮,这还是他老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辛辛苦苦帮他洗了一次后的,不然现在可能都可以拧出一碗油来。
花爱雨看着镜子里熟悉的面孔,浓浓的眉毛,性感的抬头纹,笑起来像猫嘴似的唇瓣,甚至脸上有多少毛孔他都记得。突然镜子里的人脸一变,眉毛缓缓变得细长,瞳孔微缩显得阴柔迷离,竟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花爱雨吓了一跳,不可思议地拿起镜子放到面前,镜子里的人却还是他自己,翻看背面,和一般的镜子一样,又翻过来拿手摸了摸冰凉的镜面,镜子里的人也拿手和他五指相交
突然,那镜中自己的影子猛地变了副模样,长发如云,下巴线条柔和,双眼无神,他竟然开口说话了,刚才那个阴沉沉的声音果然就是他。花爱雨一见镜子里的人说话,倒吸一口冷气,浑身又是一个激灵。
“你叫什么名字?”镜中人问道。
花爱雨牙关有些打战,嘴说话都不利索了,吞吞吐吐地说:“花……花……花爱雨!”
“什么字都是?”
花爱雨突然平复下心情,深吸口气,也不是很害怕了,对镜中的那个人仔细端详,说:“花满楼……的花,我爱罗的爱,下雨的雨。”
“什么玩意。”镜中人凶巴巴地说:“我叫欧阳天空,不知怎么的我,嗯,怎么说在你的脑子里……”
”你不是在镜子里吗?”
”不是,只有你能听见和看见我,别人是看不见的,比如你妈就看不见我。”欧阳天空沉吟着突然从镜子里消失,镜子里的人形又变回了花爱雨本来的样子。花爱雨抬头就见,正对自己的电视机屏幕里欧阳天空的影子怵然出现,他喃喃几句说道:“我果然是,没死……”
花爱雨问:“你怎么会……会在我脑子里?”
“我怎么知道,”欧阳天空在电视机里反问,他竟然还可以自由走动,一会儿又变回到花爱雨手里的镜子中。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是人是鬼?”
“是鬼吧,毕竟,我好像是死了……”
“鬼!”
“不要慌张,我只是灵魂受损,借你躯壳一用。”
花爱雨急道:“不会要我的命吧!”
欧阳天空道:“不会不会,唉,我还要研究研究,我怎么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