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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壮士百死不思量

这里是一片海,平静的海。海面上灰蒙的云雾缭绕着,剑意在那雾气里弥漫。

顺着那些剑意朔本求源,在那云雾的深处,是一柄精巧的剑,剑身修长而虚幻,里里外外都透着这一种不真实的美。那剑时不时的会自个儿舞起来,剑尖儿在这片海面上划过一道又一道无比玄奥的痕迹。

这里是思奇的识海深处,可哪怕是他都看不明白那痕迹是什么。也曾猜测这是否是什么高妙的剑术?可纵是思奇剑道之上天资绝伦,他依旧看不明白。

他只看得到那剑舞的玄奥,那剑动的陌生。

这里是他的识海,一点一滴都源自于他的辛劳苦修,每一次浪涌里澎湃的力量,每一缕云雾中的剑意,他都如臂指使,收放随心。

可这里又是这般的陌生,他看不穿那片横隔在他识海之上的云雾,或者说,他能感到那片云雾里有一尊伟大的存在正沉睡着,不愿被他打扰。

而此刻,那尊存在睁眼了。

南阳关与此地相去不远,但也绝不至于近若旁观。至少那边打成什么模样,这里又是个什么状况,别说寻常的人物,便是狼王那等高手,不下点儿心思也是察觉不到一丝半点儿的。

可此时此刻,当南阳关外,魔神探出手时,思奇的识海里的那片云雾也随之沸腾了。

一只白净的小手从云雾间探了出来,一把握住了剑柄,紧跟着那无边无际的云雾疯也似的盘旋着,汇聚到那尊存在的双眼里,汇成了他眼底盘旋的无尽星海。

那小人脚踏着识海里倒卷而上的滔天巨浪,深邃的眸子凝视着南阳关的方向,澎湃的战意直冲云霄。

从那一刻起,思奇只感到自己的灵魂又仿佛被制住了,他能感受到一切,曾经发生的,正在发生的,还有将要发生的一切,他仿佛是这个世界之外的旁观者,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他那看着那小人张开了口,于是他的身体也跟着张开了口,他听见那小人吐出了一个音节,于是他的喉嗓也跟着挤出了那个音节。

是的,挤出,他从没想过他还能发出那种声音,没有任何语言、没有任何动物会发出那种无法描绘的声音。但那声音里却透着一股子历史的厚重,蛮荒的滋味。它仿佛是在久远的过去,天地初开,万物混沌之际,莽莽洪荒里飘荡的神秘回响。

这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难以言表却触及了灵魂,让思奇下意识的便记住了这个声音。

你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在我的识海内?…

思奇的内心里有数不尽的疑问,这个小人的存在,他父亲知道,却不告诉自己。

他父亲知道,却不告诉自己的事情还有一件,那就是十六年前,道元之谜。

他不知道这两者之间是否有什么联系,但他直觉,这两者必然是相关的。只不过还不等他深思,他的灵魂又仿佛被一股巨力摁了身体,再看那小人已经萎顿下去了。

牧璇与少羽并未听到那仿若天地洪荒的一声呵咤,依旧困在幻境内的东阳与傲寒更不会注意到金莲里的动静。

但有人听到了。

南阳关外,风萧云顿,鲜血遍地,哀声四起。

夜色仿佛被那一只羸弱的细手轻轻的掐断,断裂的星空当中是一片纯粹的黑,仿佛是深渊的口子,隔着层层森林恐怖的气息,令人望而生畏。

而更让人望而生畏的是那一只手,灰白而羸弱的手,一出世便轻松的带走了十余条性命的魔神之手。

十余人,眼见着魔帅气息奄奄后试图上去补刀的,共有十余人。

人的动作有先后,距离也有远近,姿态不同,位置不同,可却死的却是一模一样——被一只手探入了胸口,捏爆了心脏。

然后那只灰白的手微微掐指,那夜色便被撕裂了。

这便是神,举手投足便能搬山填海,指手画脚就可开天辟地。南荒以南的那片极南之地,便是在千年之前的那场神级大战中被活活撕裂成一片虚无的。

人与神终究是有差距的。再强大的人也不过是星空之下的勇士,天地之间的强者。而神,神是足以比肩天地的存在啊。

但即便是再渺小的人,也拥有傲视苍穹的权利。

狼王紧了紧手中的剑,一股难言的兴奋充斥在他的血液里,徘徊在他的眼底,“我是见过神迹的。”

他说着舔了舔嘴角,“那真是一段毕生难忘的经历。不过,正是那段经历教会了我,哪怕是神,也是会陨落的。”

神有着强大的力量,可以展现无边的神迹,但人也有着一种神奇的力量,可以创造无尽的奇迹,而这股力量首先源自于勇气。

他飞奔了起来,苍穹之上那昏淡的星光也仿佛在迎合着他的呼啸,重又闪起了绚烂的光芒,两片星空隔着那道深渊的裂口彼此呼应着,将它们的力量毫无保留的注到了狼王的剑上,狼王的那柄剑越来越亮,越来越亮。

最后它化成了一颗耀眼的星辰,拖着流星那般绚烂的尾焰,轰向了那只苍白的魔爪。

深渊之下隐隐有着魔王的怒号,它如同困兽一般,亟待破镜而出。

狼王有着征服天地的勇气,但也不是个鲁莽的人。

他看的出,那只手虽然强大,但也毕竟只是一只手。若是寻常,莫说是魔神的一只手,它就是一个喷嚏把西山吹倒了,狼王都不会觉得讶异。但这只手毕竟不是寻常状态下的手。

魔神应该是被什么强大的约束给限制了,所以它才废半天劲儿,最后不惜牺牲了魔帅,将它的肉体化作裂缝,也才穿来了一只手。

这便是机会!

狼王毫不迟疑的持剑而上,近乎调用了全身的剑意,全部的力量,把那足以恸哭天地的一剑挥舞成一颗灭世的流星,又将那九霄的雷霆,八荒的电海都容纳在那一颗流星之内,只待着那最后的爆发。

这是一往无前的一剑,也是无所顾忌的一剑,壮士百死不思量,死节从来血茫茫。

雷霆流星将要对上那魔神之手,也许世人还不知道,但这是千年以来,人与神最直接的对话。

而这场对话的背景,是那忽然降临的一声呵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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