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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邪非人之邪

自此以后,我的曾祖父就再也没有用过韩裤裆这个名字,而是叫回了自己的本名韩向云。他用金锭换来的钱为游秋水姑娘置了一座坟,之后便离开村子去了省城,误打误撞之下加入了国民军,还参加过北伐战争。他在部队待了三年,跟在一位长官身边做了警卫,也跟着读书识字,学了不少东西,后来那位长官被流弹打死,他就离开部队回到南方做生意,几年下来倒是挣了一些资产。

随着中日之间的关系越来越紧张,沿海一带的生意也越发难做,而此时他收到村里人托来的书信,说老裆生了一场重病死了。原来老裆当年被女僵尸抓伤之后,身上的余毒一直未清,身子骨就越来越差了,可惜两人没能见到最后一面。

韩向云卖掉了产业回到降龙村,想起当年的事情也是感慨万千。他实现当初的承诺,风风光光为老裆办理了后事。之后他用挣来的钱买地置产,成家立室,生了两儿一女(我爷爷是老大),俗语说“风水轮流转”,当年的小长工成了村里的小地主,实现了diao丝的逆袭。韩老爷在村子里口碑极好,不仅为村里修路建了学堂,还不时救济村里的穷人,日军侵华以后,他还带领乡勇和伪军打过几战,以至于伤到了肺叶,建国前夕就离世了,按他的遗言把坟葬在了翠屏山上。

也不知是不是老爷子的风水问题,此后我家就遭遇了灭顶之灾。建国后,由于…(此处省略三百八十二个字)我家被没收了所有土地和房屋,因为是“开明地主”的身份好歹保住了一家性命,但接下来的几十年里都了“斗批改”的对象。

我爷爷受过很好的教育,擅长书画、中医和二胡,在自家捐建的学堂里做老师,但在那个年代,医生、教师和文人都被叫做“大肚子”,阶级成分很恶劣。既不能种田又不能教书,我爷爷就想到了养蜂,用蜂蜜换些粮食回来,总不至于让一家人饿死。南方的方言里还一直保留着把“老师”叫做“先生”的习惯,由于我爷爷酿的蜂蜜很出名,大家就开始叫他蜂先生,可惜人民公社运动的时候又因私自养蜂惨遭批斗,差点死掉。

蜂先生的一生可谓命途多舛,小儿子(也就是我的父亲)的出生让他感到些许安慰,但紧随而来的就是十年wenge浩劫。有一次他梦到死去的韩向云给他托梦,让他最后到自己的坟前扫一回墓,还交待了一些奇怪的话。

醒来后蜂先生预感到自己可能命不久矣,便将这个梦告诉了家里人,第二天一早就独自上了翠屏山。家人心急如焚,直到傍晚蜂先生才回到家中,怀里还抱着一个刚刚断奶的婴儿,说这个孩子是从他父亲的坟前捡来的,他父亲昨日还在梦中说,这婴儿是他认下的干儿子。

蜂先生本来最不信鬼神之事,但一生最敬重的人就是父亲韩向云,说这既然是父亲的交待,那从今天起这孩子就是我的四弟弟了,只是这孩子的来历实在邪门,又生在这么一个时代,就给他起了个名字叫韩邪。

当天夜里,蜂先生为防万一,就将六岁的小儿子和襁褓中的韩邪托付给了曾经在他们家做过工的两个厨娘。果然第二天,一群年轻激昂的红卫兵高喊着口号冲进了家中,将蜂先生夫妇和两个儿子抓起来审查,所谓的“查三代”。

由于祖上是地主成分还当过国民军,蜂先生被关进县里的武装部,最后经不住折腾死在了狱中,据说临死前念了一句“邪非人之邪”,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我奶奶被游街批斗后分去清洁队扫大街,两个伯伯则是被下放到了生产改造队。

wenge结束以后,我们家才得以平反。我的父亲被接回家中与亲人团聚,但得知收养韩邪的那位厨娘早在几年前就去世了,临终前将孩子托付给了一位远房表亲。我奶奶曾托人多方打听,却始终杳无音信,生死未卜。直到我出生的前两年,家人接到了一封颇为神秘的书信,才得知我这位四爷爷还活着,但因为某些原因才一直无法与我们联系。

说起来我是见过这位四爷爷一面的,不过我早已没了印象。那是我刚出生的时候,由于早产了两个月,生下来的时候又红又皱,哭都哭不出来,只能用气若游丝来形容,大夫对我的情况也不乐观,表示随时都有嗝屁的可能。正巧我的这位四爷爷(其实他才二十多岁)回到家中,一家人又喜又急,听说我的情况后,就把他随身佩戴的一块玉坠给了我,说这是他的一位师傅送给他的保命符。

说来也巧,戴上这枚形似泪滴的玉坠之后,我的身子开始渐渐恢复,虽说还是体弱气虚,但好歹活了下来,连ICU(重症监护室)的大夫都觉得是个奇迹。

因此我的老爸常常说,四爷爷是你的救命恩人。但我觉得这只是一个巧合罢了,真有这么牛逼的玉坠还要医生做什么。

不过有一件事我却是发自肺腑地感谢他。

我从鬼门关走了一圈回来以后,我老爸准备给我起名字了。我们家始终保持着用五行学说来起名字的传统,把我的生辰八字给算命先生看看,好吧,五行缺火!我老爸深思熟虑了一番,一拍大腿给我起了个名字,叫韩火火,这下不缺了吧!

卧槽,韩火火?这名字有够娘炮的,火是不缺了,缺的是阳刚之气吧!亏我老爸还是个读书人,拜托,认真点好吗!

还好我这位四爷爷当时在场,差点没笑岔了气,说韩火火这名字太骚包了吧,还是让他来取好了。他指了指我身上戴着的玉坠说道:“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怀琬琰(演)以为心。就叫他韩琰吧!”

于是我就有了韩琰这个名字,一转眼过去了十六年,玉坠我始终戴在身上,却再没见过这位四爷爷。

因此每当我老爸给我讲当年起名字的事,除了被我鄙视一番外,就总觉这位传说中的四爷爷颇有点神秘意味。

话说回来,虽然我奇迹般地活了下来,但此后的身子一直很差,自小就体弱多病,看了很多医生都没有查出原因,吃了一堆中药调理也不见效果。

至于我的身子弱到什么程度?这么说吧,我在阳光下晒十分钟就会昏厥,五十米赛跑破记录花了三十秒,因此我总随身携带一把黑色直伞,即可遮阳又能当做拐杖用,再加上我一受风就感冒,所以我总穿各式各样的风衣,即使夏天也不例外。这奇怪的造型自然引来超高的回头率,同学们都说我像周星驰电影里的“空虚公子”。

大概也是因为我身体太差的缘故吧,嘴巴就不可避免的毒舌了一些,因此我人缘并不好。除了老爸老妈对我的个性表示极大的担心外,我的感觉其实并没有那么坏。

十六岁生日刚过,老爸就告诉了我一个惊人消息,他已经跟学校申请了一年休学,准备送我到山海市的四爷爷那休养一年。我愣了半天才缓过神来,不知道我这老爸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心里既紧张又兴奋,第一是因为能在繁华的山海市住上一年,第二就是对那位比我老爸还小六岁的四爷爷的强烈好奇心了。

我老爸说,他小四叔(也就是韩邪)十年前搬到了山海市,在市区买下了一幢二层小洋楼,开了一间咖啡屋,我到了山海市之后,就帮四爷爷打打下手。至于为什么这么急着送我去山海市,他支支吾吾语焉不详,只是说山海市的医疗条件好,比较适合我休养身体,我也就没太在意。

两天后,我收拾好随身物品独自乘飞机前往山海市。不得不说这位四爷爷是个奇葩,这年头竟然还有人不用电子产品的,好歹给我发个GPS定位什么的,害我拿着信上的地址在市里兜兜转转了大半天,最后才在一个颇为偏僻冷清的旧城区找到了四爷爷开的咖啡馆。

“卧靠,主题咖啡屋啊,还是鬼屋主题!”当我站在这家所谓的咖啡馆面前,第一个感觉就是浑身的寒碜,有种想扭头回家的冲动。

这是一栋两层楼的建筑,是一座颇有些历史的灰色洋房,感觉就像穿越到了上世纪的黑白电影,真难想象在山海市这样的国际大都市里还能找到这样的一座建筑。灰色的外墙上缠绕着一些爬山虎的藤蔓,一直延伸到了一块不是很大的牌子,上面用黑色墨水写着几个扭曲的英文字体。

“HanYeCafé”。

老实说,我念了三遍才反应过来。

“靠,韩爷咖啡馆!“

这点我倒是听我老爸提过,我这位四爷爷嫌自己的名字难听,就把邪门的”斜“音改成了”干将莫邪“里的”爷“字音,所以现在的”韩斜“应该念成”韩爷“。

我满脸黑线,已经能想象这位爷绝对是个超级无敌自恋狂。

这座建筑给人的感觉有点阴森森的,整个像是书里的幽灵古堡一样,仿佛一个张开血盆大口的巨兽在呼唤着:”小子,快到碗里来!“

就在我满脑子胡思乱想的时候,一道吱呀开门声,从咖啡馆里走出来两位年轻时尚的女孩子,手里各捧着一杯打印着”韩爷“Logo的外带咖啡。

”哇,真的好帅哦!“左边黑直长发的女孩一脸思春表情。

”你看你看,这是我刚刚偷拍的,好帅啊,我要发朋友圈!“右边棕色短发女孩摆弄着新款水果机,花痴程度不下于身旁闺蜜。

两人有说有笑地从我身旁经过,让我对这间鬼屋咖啡馆的好奇心再次爆棚。终于,我迈出了悔恨的一步。

叮铛——

门后挂了一个铜铃,只要有人推门就会发出一声清脆的叮铃声。

“哇塞,这逼格……”我心中暗道,观察着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只能用别有洞天来形容,颇有小资情调。

屋子里边的装饰似乎还保留着它原有的模样,从地板、吊灯、桌椅、沙发、墙上的装饰来看,都是很有民国时期中西合璧的风格,些许掉落的墙漆和地砖上的裂缝,无不显示着这栋洋房的历史。我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进入了一间小型的民国历史博物馆。

进门的一瞬间就看到墙上挂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郑重提醒,请别碰店里的猫,否则后果自负。”

“猫?”我环顾了一下四周,根本没有看到任何猫的影子,就只有沙发上蜷缩着一条二哈(哈士奇),瞪着两颗圆滚滚的眼珠子看着我,打着大大的哈欠,显然是我打扰到它的好梦。

店里除了我以外并没有其他顾客,只有正前方的柜台后面站着一个高大背影,正在细心码放架子上的印着“韩爷”标志的瓷杯,每一个Logo都整齐朝外。听到我进门的铜铃声,不慌不忙地说了句欢迎光临,而后转过身来。

“卧靠!帅得太没天理了吧?”这是我心里充满嫉妒的呼声。

这男人四十岁左右年纪,挽着一个道士头,露出漂亮的发际线。剑眉星目,戴一黑色镜框,蓄着胡子,从鬓角直到唇边,完全贴合那棱角分明的面庞,有一点点混血的感觉。左耳镶了一颗十字金属耳钉,时尚中带着一丝不羁。

这男人如果走在路上,我只会认为他是一个模特。

“靠,我怎么脸红了?这是要被掰弯的节奏啊!”我赶紧提醒自己清醒,“小爷我可是纯种直男,身虚肾不虚!当初顶风尿十丈,如今顺风湿一鞋?”

但他接下来的一句话,不仅让我确认了面前这个男人就是我传说中的四爷爷,还让我忍不住想对他比个中指。

“哟!小孙子!”

于是故事的镜头,从这座鬼屋一般的咖啡屋,悄悄带到我这位四爷爷不羁的笑脸上。

我的故事,不,我们的故事,就这么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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