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深辉煌的殿宇内,乐管丝竹声声,不绝于耳。白玉汝瓷的酒杯置于修长手指内,刘邦正坐于大殿中央,喜露于声色,深邃的眸光一一扫过诸位将士,高昂清亮的声音威严稳深:“想我刘季本区区一个沛县泗水亭长,全仗在座诸位的倾力相携才得有今日,来,我敬诸位兄弟!”言罢,他尽兴仰首一饮而尽。
戚懿紫裙席地移至汉王身旁,柔发翩翩飘散,一张倾城绝美的玉脸粉嫩精致到无暇可指,娇姿妩媚,勾魂摄魄。
她动作极是轻柔地将杯中酒斟满,抬睫看他,勾唇,秀靥艳比花娇。
“汉王理应顺应天意民心,夺得天下,他项羽纵有再大能耐也是逆天而行,汉王不必惧之。”萧何沉着声音说道,脸上虽已经看出了些久经世事的风霜,然则鬓若堆鸦,一双锐目炯炯有神,一点也没有看出半分沧桑,反添了几分书卷韵味。
但听一声酒杯置桌的巨响,樊哙手一挥,声音粗犷的说道:“萧大人说得对,都说项羽率军势不可挡,百战百胜,依我看也没什么了不起。只是近日我樊哙时运不济,否则被我一剑刺于马下应是项羽,而不是那个楚将虞子期了!”
“棋局步步为营,环环相扣,一步差跎步步皆错,军事谋略亦如此。项王失天下是早晚的事,樊将军稍安勿躁。”张良温文的声音似微风却令人不容忽视,俊雅白净的脸庞挂着一抹浅笑,眼神宁静淡若水。
听闻虞子期的名字,戚懿手边端起的酒盏猛地一滞,心咚的声漏了一拍,一时忘了斟酒,蹙起的眉尖刻画出了淡淡的哀伤,方才勾魂撩人的眼眸,此刻竟多了一种复杂莫名的神情。
刘邦似是察觉了戚懿的异样,唇边的笑痕一僵,关切询问道:“懿儿,怎么了?”
“汉王,可能是……是这鲜艳玫红的酒太过醉人了,令懿儿晕晕的。”戚懿将酒盏轻轻放回盘中,浅笑着说道,只是那笑容虽美却太过牵强,只停留在唇边,未达眼底。
刘邦定睛打量了她半晌,嘴角一弯,抬手,搂住了她盈盈一握的纤腰,将她拉坐在自己的身侧。
刘邦眉眼透笑,在她耳畔暧昧低语:“佳人美酒,本王愿与懿儿同醉。”
忽明忽暗的灯影交错间,她恍然想起了那夜的灯会,那夜的一见倾心,在对上虞子期温柔眼眸的那一瞬,似乎四周的姹紫嫣红都黯淡了下去,然而,她的一厢痴情却覆水东流,终换不回他一刻的驻足。
“戚姑娘,还有什么事吗?”
“凭什么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放心,我是不会再来了。”
“在你眼里,我算什么?什么都不是,对不对?我只是个坏女人,是个,连你一眼都不肯多看的坏女人。我已生无可恋,还不如死了一刀两断。”
“戚姑娘,人无好坏之分,恶和善仅在一念之间,只是看你如何选择。”
“如何选择?那你告诉我,该怎么做?带我离开这儿,虞将军。我们远走高飞,远离这儿的一切。”
“休得胡言。”
“虞将军,为了你,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什么都放下的。天涯海角我们一起走,忘掉这里的诡谲争斗和仇恨,去过属于我们的生活。”
“不要妄想,我不会和你在一起的。”
“你要走吗?你就不担心,我会寻死吗?”
“戚姑娘,你若执意寻死,我也无可奈何,穴道一个时辰后,会自动解开。到时,你寻死寻活与我毫无干系。”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都道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你可知那飘落一地的不是花瓣,而是我迷惘绝望的心。
戚懿将泪埋于心底深处,敛去了苦涩之颜,玉手勾上身畔男子的修长素手,笑颜妖艳妩媚,媚眼如丝。
经历风云雷电的激荡,四季轮回的变换,时光的齿轮依旧不停歇的运转。
一淙玉带般的溪流,写意地横卧在苍翠的山峦叠嶂中,水面上漂浮着无数枯黄的残叶。在偌大的山头扎立着一列列的营帐,不知何处飞来的寒鸦落在写着“楚”字的旗杆上,惹人心烦的不停聒噪着。
项羽率军马暂且在这广武山扎营,并下战书誓与刘邦一决高下,可刘邦迟迟不肯应战,楚汉两军进退不得就这么僵持着。
款款的阳光透过枝叶洒在云箩的周身,为她涂上一抹浅黄色的光晕。她单手支着脑袋坐在平滑的岩石上,一头墨发如云披散,滑如锦缎,长长的睫毛欲垂未垂,在眼下映照出一道剪影,平添了几分慵懒。
“你说,我该干什么呢,我是很想救你,可我做不到啊。好吧,我承认自己无用怯弱,可有什么办法呢。”她黯然垂眸,自言自语的说道。
这时,枝头的树叶传来“簌簌”的响动,鸟儿忽的振翅而起,叽叽喳喳的盘旋在半空,那鸟儿的叫声听来不是悦耳婉转,倒像声嘶力竭的发狂。
她不禁仰首看去,发现那树干上竟攀爬着一条约三尺长的蛇,它灵巧的穿过交错杂乱的枝桠,贪婪的吐着芯子朝那堆绒绒的鸟巢探去,而那只盘旋空中羽翼斑斓的翎雀,发怒的瞪着眼睛发出示威般的啼叫,可这对蛇是无济于事的,只见它挪动着软软的身子,缓缓地朝眼前的美味逼近。
眼看翎雀的孩子就要被吞入蛇腹,云箩心底不由捏了一把汗。
突然,一道剑影泛着白光自眼前飞过,她惊异的睁大眼睛,看着那道剑影将蛇身腰斩后,慢慢变成了原本的笛子模样。
一切恢复了如初的平静。
她欣喜的吐了口气,将笛子别到腰间,跳下岩石,沿着蜿蜒崎岖的山路往下面走去。
她寻到一处隐蔽的山坳,将身上的素衣罗裙褪下,换了身破旧不堪的男子衣衫,将墨发故显杂乱的用发带简单挽起,然后跑到溪边用胭脂墨笔在脸上涂抹一番,最后还甩大把淤泥在脸上,看起来脏兮兮,臭烘烘的,脸色土黄,眉毛粗黑,唇色深黯,这样的尊容只一眼就够了,令人不会再看第二眼。
她笑了笑,对自己的样子甚是满意,便沿着山路继续往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