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邦目不转睛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像着了魔的脚步不由自主随她走了出去,他自知好女色,但心底却对所有的人隔着一层虚虚实实,像是透明却不透明的屏障,而独独对这个女子不设防,因为她的音容总在不经意间扰乱他的心思。
“汉王……”虞妙戈停住脚步,身形凝滞了半晌才开口。
刘邦踱步走到她前方,表情没有像往日脸上常挂着的笑容,看去神色有些凝重:“他的命运已然定局,而你为何不试着改变自己的命运呢,难道这世上除了项羽就没有可依赖,能保护你,值得托付的人了吗?妙戈,你是有选择的。”
虞妙戈弯了弯嘴角,秋水眸子里闪着无比的坚定:“不管结果如何,是生是死我都陪着他。”
刘邦眼底透着几分无奈和失落,突然低头自嘲般的笑了两声,俯身靠近她耳边:“该死的人是他,本王怎舍得让你白白为他陪葬。”
虞妙戈一惊,下一秒手腕已经被他紧紧攥住:“既然你自己来了,我就不会让你这么离开。”他低低笑着,脸上挂着一丝戏谑:“况且,拿你做个诱饵,还怕项羽他不乖乖就范?”
“汉王……你……”虞妙戈蹙眉瞪着他:“没想到外表道貌岸然的汉王,其实是个阴险狡诈的小人。”
“别人怎么诋毁我骂我,本王都不会放心上,但我不想,在妙戈心里本王是这样的人。”刘邦说着,慢慢放开了虞妙戈的手:“放心,我不会拿你威胁项羽的,我只是……只是单纯想让自己喜欢的人留在身边。记得初见你时,只因本王多看了一眼,你的一颦一笑却已刻在了心底,很喜欢你曾经弹琵琶的样子,当时我也是无意之中听到你的琴音,不由为之沉醉,还曾笑问能否再弹唱一曲。今日,本王厚着脸皮再次问你,能否再抚琴一曲解我相思之情?”
虞妙戈怔怔看着他,良久,才启唇道:“妙戈可以抚琴一曲,但只求汉王退兵。”
一架古琴,纤细白皙的玉指抚上琴面,凝气深思,婉转的琴音陡然响起,听来委婉却刚毅似乎又夹杂着令人感伤的叹息,百折千回。虞妙戈玉手轻拨,云水清流在琴弦之间一泻而出,分外动听。只是,她总隐隐能闻到琴弦上似有若无的熏香,不知怎的竟觉得手指愈渐无力,琴音越来越轻,头一昏便趴在琴弦上睡了去。
“多么动人的音律,真好听,妙戈,原谅本王还是用这无耻的手段,把你留下来。因为怕你此行离去,今生便无缘再见到了。”刘邦坐在案板前,兀自斟了一杯酒仰头喝下,轻轻说着,声音轻的也就只有自己能听得到了。
日暮时分,楚汉两军又展开了一次恶战,这次项羽的军队虽然以迅猛之势将汉军打得节节败退,但士兵伤亡惨重,人数骤减,势力逐渐削弱,不宜再久战下去。项羽只得率军冲破敌围撤往雎溪城,因为那里尚存有军粮,可缓一时危急。
第二日,熹微的晨光洒下来,灰蒙蒙的汉军阵营像蒙了层银纱,寂静无声。
云箩收拾好包裹和红绡悄身走了出去,因昨夜刘邦率大队军马离开,准备与韩信的军马会合,所以她们趁这守卫松懈之际,打算今日便走,只是云箩还得知了虞妙戈被刘邦所虏,身困汉营,她准备冒一次险带虞妙戈离开。幸好四下无人看守,云箩终于找到虞妙戈身处的营帐,便同红绡走了进去。
虞妙戈抬头看清眼前的人时,不由一惊,忙起身:“云箩……怎么是你?你为何会在汉王营中?”
云箩将手放在唇边嘘了声,示意她声音放低,答道:“说来话长,等路上再跟你慢慢细说吧,我们要趁这会没什么人,快点离开。”
离开?虞妙戈眉间露出一抹喜色,可转而她又收了笑容,凝神望着云箩:“你要去见项王吗?”云箩,原来你心里还在想着他。
云箩如实说:“对,我已得知项王在雎溪城,别想了,快走吧。”她拉了拉还在失神的虞妙戈,悄身出了营地,上了一辆昨夜早就备好的马车。
“驾!”红绡驾着马车踏着晨光洒下的光辉,疾驰而去。
不知行了多久,直到远处的天已明朗了,看到前方平坦的大道分叉出两条路,红绡勒马犹疑不决地看向云箩:“姐姐,我们该走哪条路呢?”
云箩一时也拿不定主意,犹豫了半会指了指南边:“另一边林木遮天看起来怪隐密的,这边敞亮,要不走这边吧。”虞妙戈也翘首望了望,这时正看见不远处走来个路人,便说:“往哪儿走问一问不就知道了?”
红绡一听,笑说:“我去问吧。”
虞妙戈说话的功夫已下了马车,回头微微笑了笑:“还是我去吧。”
红绡望着虞妙戈步去的背影,侧头瞅瞅云箩,不放心地问:“姐姐,她的话咱能信得过吗?”云箩说:“反正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还有什么信不过的。”
令云箩没有想到的是,虞妙戈指的是相反方向,她们走了许久,似乎怎么也走不出去,路也变得坑坑洼洼到处是枯枝败叶,感觉像是人迹罕至。红绡越走越觉得不对劲,索性下了马车四处张望,谁知刚抬脚迈了两步,她突然惊叫一声,一下子掉进了枯叶掩盖着的深井里,只听到井底传上来的一声闷响,便没了动静。
云箩被红绡的一声惨叫吓得白了脸色,她声音颤抖:“红绡出事了……”说着,她挪着步伐踉踉跄跄下车时,一下子跌倒在了地上,被尖锐的树枝子划伤了肌肤。
云箩忍着痛趴在地上,正好看清了一口黑漆漆,深不见底的枯井,她的脸蓦然煞白,朝井下嘶喊:“红绡!红绡!”
虞妙戈呆呆望着云箩无助的身影,手不由攥了一下,狠了下心,骑到马背上。云箩,我是不会让你再见到项羽的。她这样想着,调转过马车扬长而去。
云箩浑身颤抖着趴在井沿上,拼命喊着:“红绡!红绡……”直到喊得嗓子哑了,连声音也哽咽了,下面也没有听到一丝动静和回应,只有萧索凄冷的风声萦绕在耳畔。天已经完全放明,暖洋洋的日光透过树叶缝隙,照在云箩布满尘土的脸上和身上,她却没有感到一丝暖意,睁着红肿干涩的眼一直往下望着,声音再也没有力气喊出,只剩低低啜泣声和布满伤痕的双手无力拍打着僵硬的土地。
“云箩,都是因为你……”良久,她低低喃着,声音苍白无力:“红绡……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来人啊……救命……”她声音越喊越轻,泪水早已被风吹干,布满血丝的双目看去那么空洞无神和绝望,像浓得化不开的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