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城。
夕阳的余晖,带着暗红的颜色,投射在那片壮观威仪的建筑物上,像铺上了一层镀金的红砂。远见,悬挂的黑色锦旗似黑蝙蝠般不停的扇动着双翼。项羽骑马缓缓入城门后,勒马停立,抬眸扫向城栏上伫立已久的楚怀王,唇角扬起了一个不易察觉的浅弧,却令人乍暖还寒。
楚怀王言笑道:“恭贺项将军凯旋而归!”身后的樊哙却哼道:“进了城门也不下马,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摆明了不把怀王殿下您放在眼里。我看他就想……”樊哙还想继续说什么,在触到刘邦骤冷的目光后乖乖合上了嘴。
项羽看着缓缓走来的虞妙戈,多日不见,她似乎瘦了,憔悴了许多。他原本冷峻的脸上浮现出淡淡暖笑,言道:“你还好吗?妙戈。”
虞妙戈微仰起脸,眸底婉转着水润的光泽,一滴泪珠悄然划过,忧怨道:“我不好,每天都过得很累。真的很担心你,妙戈每日都会祈福,盼将军早日归来。”
项羽脸色依然平静,只是眸底带着一丝苦涩,淡笑道:“我这不是回来了吗,你还是同小时候一样爱哭。”闻言,虞妙戈破涕为笑,宛若花儿绽放,娇俏柔婉。当她余光扫向项羽身后的大队车马,看到那个在不觉间,轻易夺走项羽的云箩时,笑容僵住了,黯然道:“云姑娘一直陪在你身边,对吗?”
萧瑟的风声似乎给了她答复,原来,一厢情愿的自己,却不曾得到过他的心。风卷起地上的叶片,恍若翻飞的云袖,无迹可寻。而虞妙戈的心也在此时,被吹的零落残败。
宽敞巍峨的大殿内,怀王殿下及众位将士们携女眷列席而坐。众人举杯同贺,把酒言欢,好一派祥乐升平的气象。
云箩却不喜这样混乱噪杂的气氛,便悄身走出了大殿。
夜色清幽,浅月薄凉,沉浸在月色中的云箩,周身有些朦胧的光泽。项羽静静望着她的背影,那漆黑如潭的眸子,翻卷着层层波澜。
“你怎么也出来了?”云箩转身问道。
项羽唇角扬了扬,说道:“一人独赏夜色多没意思,不如我陪你?”
云箩微垂下头,想起虞妙戈那凄楚的神色,那憔悴的容颜,那眸中的泪水……她的心里有些难受。如果不是她,霸王美人,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吧。命运真是作弄人,是她的选择错了?良久,她才低喃道:“项将军,你该陪的人是虞姐姐。”声音虚无缥缈,轻的仿佛只是说给自己听。
项羽愣了愣,走过去勾起云箩低垂的下颚,言道:“我喜欢的是你,自然要陪你。”
云箩望着眼前近在咫尺的俊颜,面色平静道:“可,她才是你的妻子。”
项羽神色一凝,松开了勾起的手,眸底闪动着不知名的思绪。是的,错本是在他,他不爱虞妙戈却娶了她。
云箩侧目望向灯火依旧,人声嚷嚷的大殿,心想,世间最无奈的感情,便是想爱却又不能爱。
殿内,众人依旧畅谈痛饮,谁也没有注意到一侧的虞妙戈。“姐姐,别再喝了,你醉了。”虞子期有些担忧的看着虞妙戈喝了一杯又一杯,柔美的脸颊像是鲜红的樱桃,秋水般的眸子变得迷离了。
虞子期夺下她又斟满的酒杯,劝道:“不能再喝了。”
“我要喝……”虞妙戈呵着酒气,呢喃道:“因为……我想醉……醉了就不会伤心了。”说完,又拿起酒杯一仰脖喝了下去,凉凉的感觉,就像她的心。感觉喉间涌上一股辛辣的味道,肚子有点吃不消的搅得厉害。她揉着眩晕的额头,渐渐的,众人说话声愈来愈小了,直到什么都听不见了。
“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项羽见一人慌慌张张跑出殿,遂上前问道。
云箩隐约听见,那人回道:“将军,虞小姐晕过去了。”
过了一会儿,云箩见项羽抱着虞妙戈往南边走去,后面跟着虞子期等人。“虞姐姐……”她微蹙了蹙眉,便尾随后跟了上去。
琼瑶阁,是虞妙戈在殿宇南边所处的苑房。他们进去后,云箩便站在门口翘首望去,见大夫把了虞妙戈的脉象,说道:“虞小姐脉象有些不稳,脸泛潮红,是酒精摄入过多所致。待我熬一些解酒的药汤给她服下,睡一觉就好了。”
项羽点了点头,说道:“那便劳烦先生了。”言罢,便欲转身离去。
“项将军。”
项羽闻声停住脚步。
虞子期摆摆手示意其他人暂退下,俊雅的面容登时深暗了。他言道:“姐姐是因你才变成这样,你不能一走了之。”见项羽沉默不语,他继续说道:“你不在的日子,她每日都会站在城栏远望,每日都向我打听关于你的所有消息。姐姐如此痴情,你又怎能忍心负她?”
项羽转过身,漆黑的眸子望着睡去的虞妙戈。昏迷的她娇颜憔悴,柳眉轻皱,额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口中模糊不清的呢喃着:“将军……不要……离我而去。”
房内烛火摇摇曳曳,像云箩此时摇摇欲坠的心,随时都会熄灭。
“世间纵有三千弱水,我只要你这一杯。”墨黑重染的天空,绚丽耀目的烟花,仿佛滞留在了昨夜。而现在,他的目光里只有虞美人。云箩唇角微微上弯,溢出的笑容竟是凄绝美艳。她自嘲道,自己不是希望如此吗?怎么心里酸酸的,憋闷的难受。
曲径幽深,树影斑斓,云箩默然回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