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赌徒的行话。那些在赌场里混的‘老千’们，可以根据你身前放的筹码，来判断你是哪一种类型的赌徒——是那种赢一把小钱就撤的‘怂人’，还是会赌到倾家荡产的‘爷们’。”燕江向自己的女儿解释道。
青林笑道：“哦？我倒没想到燕先生也是同道中人呢！”
燕江苦笑道：“实际上做一个投机商，在很多程度上和赌徒没有什么区别。像我现在不就全部赌输了么？继续你的话题吧，那个人是什么‘型’的？”
“他的面前摆了一堆的零钱，所有的钱都堆在一起，只有几个零散的子儿无序地放在一旁。而不是像‘斗地主’一样会不经意地三个一组摆放。”青林伸出双手在身前摆动，像是在摆放筹码一般。
“这个人应该是一个典型的‘老农’，赢的也是小钱，输的也是小钱。像这样的人，绝不会在手上只有两张2，三张A，没有任何一副‘炸弹’和一张‘大小鬼’的情况下，拉下这把牌——除非他根本不在乎这把牌的输赢，或根本就不是在打牌。”
“所以，我是真的被盯上了，这也就是你忽然‘抬价’的原因么？”燕江算是得出了最后的结论。心里却也是愈发的苦闷。
“没错，如果你的仇家们真的如你说的那么如狼似虎，那你只能接受我的提议：要么少活二十年，然后好好享受你剩下的人生；要么你就这么走出去，被他们逮到，接着的事情你就比我还要清楚了顺便提一句，被谋杀可不在‘阳寿’的有效范围内哦！也就是说你有可能变成浑浑噩噩的精怪，虽然你并不知道什么是精怪。”青林笑得异常灿烂，因为他知道，讨价还价的步骤已经结束了。
接下来就该是“抑郁”，然后就是“接受”了。青林的商业交易从来没有输过。
气氛沉重的沉默，燕心然蹲在他父亲的面前，没说一个字，只是一个劲地摇头，眼泪不停地在她眼眶中打转。
燕江爱怜地抚摸着燕心然的头，笑着也朝她摇了摇头，然后用双手托起燕心然的头，用大拇指擦去了女儿即将从眼眶中流出的泪水。
这就是所谓爱侣一般相依为命的父女关系么？青林冷眼旁观着这对父女的“抑郁”，并没有催促的意思——青林或许不拥有普通人的感情，但这并不表示他就不理解，偶尔他也是会作出一些人性化的举动的，只是当局者们当时并没有那个心情去现看罢了。
“好吧，我同意。”半晌后，燕江才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几个字。他拍了拍燕心然的肩膀，女儿会意地将父亲的手架到自己肩膀上，手扶着燕江的腰，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让燕江站起了身。燕江另一只手扶着自己的后腰，艰难地笑道：“抱歉，这两年腰椎的风湿病犯的比较厉害，有的时候没人帮忙一下子真站不起来。”
腰椎？可你扶的地方是尾巴骨才对吧？那里八成是因为外力作用才会落下病根的。虽然青林心里这么想，但他却很难得地并没有开口讥讽。
毕竟看到一个本来事业有成的成熟男子，在自己眼前变成一个连独力起身都困难的落魄，青林心里也难免会有一些感慨，虽说各种情绪波动在青林的心里比常人都要小很多，而青林会表示的“同情”的极限，也就是少说两句。
燕江也能算是一个阅人无数的人了，所以他也看得出青林在以他自己的方式表达着他的怜悯。燕江不喜欢被怜悯，所以他正了正声道：“那你要如何从我的时间里，挖走你要的二十年呢？因为看着你也不像是会不收钱就先办事的类型。”
青林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A4纸，推到了燕江的面前，说道：“签上你的名字。”
燕江愣了一愣：“就这么简单？”
青林笑道：“没错，就这么简单。你不会还指望我画个五芒星在地上，召唤一个黄眼恶魔之类东西的出来吧？”
燕江叹了口气，接了过来，道：“在此之前，我还想提一个要求，我知道你会说我没权利提要求，不过我想这个要求并不会怎么为难你，我希望你能答应。”
青林用另一只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请你快些说完就是。”
“我知道你有很多方法能绕过堵在门口的家伙，带我们离开这个地方。不过我希望你能展示一下你的‘能力’——就是你说的，那些操纵禁咒还是物体什么的，或其他什么的力量正面带我们离开这里。”燕江看着青林的眼睛，眼神中透出无比的坚定。
“一石二鸟么？”青林一下就看穿了燕江的想法：“让我展示一下，既能让自己和女儿放心说没找上一个神棍；同时也是给外面那些家伙的‘头’演一出好戏，让他们知道你现在已经找上了一个靠山，这样他们也就至少会有一些忌惮了是么？”
燕江点了点头，露出了带着些许诡异的微笑。青林皱了皱眉，总觉得这个男人的微笑让自己有些狐疑，但又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狐疑的情绪一闪而过，青林一脸无所谓道：“也罢，反正我也还没想出什么好的方法，正面冲出去或许也不错……就当是买一送一吧！”
说完这话，青林的表情忽然沉了下来。他闭上了眼睛，嘴里念念有词。虽然并没有什么红光乍现之类的奇效，但燕江和燕心然都感觉到了周身的氛围在产生着什么变化，就好像是空气的味道都变了一般，让人的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压抑。燕江在感觉到自己的尾椎不再疼痛后，便拍了拍燕心然，示意她离远一些。燕心然肯定是不愿意离开自己父亲的，但那种毫无来由的压抑，以及从心底升腾上来的莫名恐惧，却使得自己在接到父亲的暗示后，便立即朝后退出好几步。
在退出几步后，燕心然心里的压抑感忽然就消失了，她非常纳闷，刚再往前踏一步，各种负面情绪立刻涌入她的脑海，这种恶心的感觉甚至能让人的呼吸停顿。燕心然一个步子不稳，朝后跌坐到了地上。忽然间，那些无形的压力又消失了，燕心然像是屏息许久才窜出水面一般，大口地呼吸着。这感觉就好像是青林划下了一个圈，在圈外只是普通的世界，而进到了圈内，就好像是立刻走入了地狱一般。
“小公主老老实实坐在那里就可以了，就你的阅历，我不能担保你再靠近会不会有危险。”青林开口道，他的声音变得比之前更加低沉阴森，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不过当燕心然抬起头，看到青林重新张开的双眼后，她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不寒而栗”。
青林的双眼不再是东方人的常见的那种棕底黑瞳，他的左眼环绕着两条阴阳鱼，隐隐之间还沉浮着一个奇特的符号，深邃幽暗。
但那也是种让人心底冷的惨淡，就如同是丛林中的野狼，在看到猎物时眼中会放射出的妖异之色。
传说中狼的凝视可以让猎物失去双脚软，失去逃跑的勇气，而现在燕心然的心境，就如同是被座狼凝视的小白兔一般，有种死之将近的压迫感。
而且，燕心然看到的还不止这些。极端的恐惧并没有让她移开视线，反而让她的精神前所未有的集中。现在的她甚至能看到，在青林左眼的瞳孔身处，似乎有一个……一个字。
当燕心然本能地想看清楚那是一个什么字时，青林却转过了脸不再看她，轻道：“签订契约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