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命主宰的不仅仅只有人的命运,还有世间万物的。
他被这种浓郁的像红花一样炙烈的酒香吸引了过来。
青鹿推着南朝落,从长廊绕过,来到了这有无境一人在的六角亭前面。
“先生的酒很香。”
“来的正是时,很快就好了,王爷来陪无境喝一杯如何?”
“那朝落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客套了一番,南朝落被推进了亭内后,遣退了青鹿。
只见无境抬手拿起放置在面前的一串红色花卉,摘下小朵的花瓣放入器皿中碾碎。
南朝落看着那串奇异的花卉,花瓣碾碎后流出了鲜艳如血的汁液,无境将它全数倒入了沸腾的清酒后密盖。
“先生,这花是什么花?”他指的那长相和兰花差不多的红花。
“苦海岸上的无岸花。”
这话若是从别人口中说出,他一定觉得荒谬,可是这个人却是无境。
“世间上真的有苦海?”
“见过就有了。”
“先生去过?”
“苦海无边,始岸即彼岸。”
等酒沸的声音再次响起的时候,无境用特制的瓶子把酒密封了起来。
“用寒山玉制成的瓶子能瞬间冷却滚烫的酒,使酒香不被热气带走保留其味道。”
“如此细致的考究和手艺,难怪白公会那么喜爱先生煮的酒。”
酒温变凉,无岸花赤艳的汁液经过数倍的稀释后,与酒合为一体,散发出诱人的香气来。
南朝落迫不及待的尝了第一杯之后,一股甜从喉咙里回甘,令人愉悦,却在后一瞬,苦味从味蕾中无端散布到口腔的每一个角落……
“这是什么酒?怎么味道会如此的怪异?”
【十年梦】这个名字在不知情的眼中不过是个独具一格的称呼,鲜少人知道它作用。
南朝落细细品尝着,久不见无境出声,抬头一看,只见他适时的浮起了别有深意的笑容来,令人由心生出一股骇然来。
无境徐徐地倒满酒,“这酒名字叫【十年梦】,喝了它,执念太深的人会大梦十年,生活在虚幻一场,记忆一片空白。”
“你……”南朝落骤然一瞪,来不及发出任何的声音,肩膀一软,整个人瘫倒在了轮椅上,眼变得飘忽迷离……
这时从角落里走出来的一道人影,淡淡的扫了一眼南朝落道:“十年梦,一醉解千愁……你这样做,不怕他醒过来之后会失去理智?”
无境慢慢的呷了口酒,浅笑安然的道:“醒着却想要梦里的痛苦。既然都是要来的,又何必担忧?”
身如轻鸿般飘摇,他迷眼望着灰蒙蒙天空,感觉自己往下慢慢坠落。
生长在悬崖绝壁上半拢白梅,女子抬头一看,伸出了双臂,把他的躯体接纳入了怀中。
“阿落。”
亘古不变的清悦,她眼中的灵动栩栩如生,如幻似真。
“姝……“
她眯眯眼一笑,把他从自己的臂弯里扶了起来,掌心紧紧地贴在他的脸庞。
“你记起来了?”
只觉魂回昔日,花前月下,他将自己的双手合十藏在掌中捧在心前,眼中万般的温柔流溢,如枝头上的月一般皎洁,凝望着她时口中吐露出来的轻语哝哝,不知不觉间令人深陷柔情缱绻不可自拔:待此次战事结束,我便带着你隐居田园山水中,再不涉世事。你我二人此次纵马江湖道,快意恩仇,一生一世一双人,只羡鸳鸯不羡仙。
可惜,他先死在了大雪山里,无法兑现承诺。
“无境说的对,是我先舍弃你而去了。”
“怎么会,你现在不是就在我的身边吗?”
姝风笑着,渐渐虚无缥缈的声音,当他再回神时,她的身体早已站在了悬崖的尽头,近在咫尺,却远在天边。
“阿落,如果我死了,不要伤心,要替我活下去。”
突然间一股恐慌在身体里沸腾,他想也不想的跑了过去,就在那一瞬间,脚下的路猛然间开裂,悬崖开始分崩离析,渐渐瓦解,她的身体也随着松垮的石块,往身后的万丈深渊……
不!
他奋不顾身的跟着跳了下去,衣衫嚯嚯的作响,他展臂一把搂住她,用自己的身体保护她不被散乱的石块撞到……
南朝落苏醒之后,已经过去了十天十夜,却像疯了一样。
没想到,他竟然靠毅力让自己从那已经坐了十年之久的轮椅上站了起来。
“纳兰非悟,你狠,你好狠!”
“依你所言,如你所愿,这些可都是王爷自己选择的。”
“整整十年的妄念,你骗了我十年!纳兰非悟,你知不知道你究竟干了些什么?”
至少他这十年里也算过的毫无牵挂,虽然没有意义,可是比起还清楚记得当年的一切,时时刻刻都受住自己内心的谴责和煎熬的人来说,他又是何其的幸运?
无境漠然一笑:“这十年是个骗局,骗了你所有的记忆。那么十年前呢?南靖皇又做了些什么?你早就已经起了疑心,为何不愿意面对?”
“不可能,那可是南靖那么多军士的性命,他疯了……”
“没错,那时候的南靖皇已经疯了,他为了能让你死,不惜利用与大周的战役来设局,让二十多万的大军为了你陪葬。姝风也不止一次提醒过你,要对其有所防备,可惜你被所谓的亲情蒙蔽了双眼。”如今世人皆知,南靖皇留住他的用意。
南朝天是他兄长,那个离他最近的人,但却也是最想要他命的那个。?令人防不胜防的,往往不都是些自以为是最亲近的人。因此,他才连累了姝风,也连累了无境……
“我本就是该死之人……为什么,你明知道她这样做要承受怎样的痛苦和惩罚,你为什么要帮她!”那一刻,想要置人于死地的咬牙切齿,他双目狰狞,仿佛是要将其撕扯碾碎入喉肠的癫狂。
无境却是淡淡笑着,眼中朦胧一片,“此事若是换作王爷,您又会如何抉择?”
南朝落一滞,茫茫然看着他,竟然无言以对。突然大笑起来,泪水从眼角滑割过脸庞,笑声中无比的哀凉,令人闻之恻然。
他根本没有权力去指责任何人,一切皆因他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