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尹恩一直没有放开顾晴天的手。顾晴天只是低着头,她想用她长长的头发遮盖她那张难过的脸。幸好黑夜遮盖了一切,尹恩什么都没有看到。
“晴天,你是不是不舒服?”
顾晴天笑了笑,“哪里有!”
“那为什么一直都不说话?”
顾晴天好想直视着尹恩的眼睛,问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然而她没有勇气,她没有勇气用现在这副难过的样子去直视尹恩清澈的眼眸。
“我是太开心了。觉得自己幸福地快要死去。”
尹恩笑了,“这样就这么开心。以后我会天天让你这么开心。等开心着开心着就习惯了。”
“因为,晴天,你要相信,我比地球上任何一个人都爱你。”
或许,我们都可以自欺欺人。
只是,顾晴天不知道,她该怎么样再去相信这抹能让她就此腐烂的笑容。
回到寝室的时候,小丸子正在看一本小说。这是一本很早以前的小说了,小四的《夏至未至》,很多年前感染了很多初高中生。顾晴天没事的时候跟小丸子借来看完了,她一直觉得立夏的爱太过骄傲,所以才会这样离开了傅小司。她总觉得陆之昂太过直白,所以他才会为了傅小司接受了这样一个结局。但是终究每个人都是有归宿的。顾晴天一直在想,如果立夏再信任一点傅小司,他们会不会就能就此幸福下去。
信任有多难,顾晴天怕也是今天才知道吧!
“怎么又想起看这本小说了?”顾晴天问道。
小丸子笑了笑,“你不觉得这本书很容易让人的心静下来看一份感情吗?”
顾晴天习惯性地挑眉,小丸子合上书,“如果我是立夏,我一定不会甘心就这么离开傅小司。”
顾晴天坐在椅子上,抱着一杯刚泡好的柚子茶,淡淡地问道,“小丸子,如果你被人欺骗了,你会怎么办?”
顾晴天看到小丸子的眸子里闪过的那抹惊恐,转而又变回了宁静。即便是这样,顾晴天确定,她看到了!
“如果是我被欺骗,我一定会逃走。我害怕如果我报复起来,会玉石俱焚太过残忍。”
顾晴天不想去看小丸子听了这句话以后的反应,她只是微微一笑,转身出门,“我去打水。”
其实这个世界到处都是谎言。大的谎言,小的谎言一圈一圈环绕。每一个人都是活在谎言中的,所以何苦为难自己呢?顾晴天只是想活着,即使活在谎言中,活着终归是好的。
晚上,在顾晴天昏昏欲睡的时候,小丸子的声音却尤其的清晰,“晴天,如果我被欺骗了,我一定会狠狠地报复,狠狠地!”
顾晴天什么都不想说,干脆装作睡着了。她似乎知道什么,又似乎什么都不知道。
第二天,顾晴天依旧捧着她的参考书,没命地做着习题。只有书本上的答案不会欺骗自己,如果书本上的答案都是骗子,那么这家出版社也就不用活下去了。
安然一如往常地飘了进来。
今天的顾晴天不太想理会他。
“你怎么了?”
“没怎么。”
“那你跟我聊聊天呀!”
“没空。”
安然不再说话,静静地看着顾晴天做题,直到上课,他才留下一句,“好好照顾自己。”
顾晴天觉得这个世界真的很诡异,怎么每个人对她都是这样一个态度,她就怎么这么让人担心了?或者是她要死了么?
这一天的课,顾晴天都上得浑浑噩噩,她觉得她这个脑子真的太没用了,每到关键时刻总是会卡死在这里,这让她很不安。她觉得她早晚要栽在这个容易当机的脑子里。
“晴天,晴天?”
当小丸子喊醒脑子一片空白的顾晴天的时候,他们已经站在了学校的食堂里,端着饭盒在橱窗面前,盛菜师傅大吼着似乎要抓狂这个看似耳朵已经聋了的顾晴天。
但是,这大喊着的声音似乎真的喊醒了顾晴天。她把自己的饭盒塞给小丸子,转身就跑。一路上撞翻了不知道多少个人的饭盒,大骂声此起彼伏,整个食堂本来就够热闹了,这样一来更加炸开了锅。
顾晴天一路仰着头奔向操场,她总觉得自己眸子中要溢出什么东西来,她下意识地让自己要制止它流下来。在顾晴天看来,这似乎就是自己最后的自尊,她必须要守住。
不知道跑了多久,不知道究竟引来了多少人的目光和不满。操场上的风从顾晴天的发间,有一种刺骨的流动。她不知道怎么了,但是那种猛然觉醒的感觉很糟糕,真的非常的糟糕。
直到跑不动了,直到腿都不愿再抬起来了,顾晴天才跪在塑胶跑道上,双手撑着地,大口地喘着气,想要贪婪地吮吸着新鲜的空气。
小丸子追了过来,看着顾晴天疲惫地呼吸,大吼:“顾晴天,你真的想死么?!”
想死?别说笑了!世界上没有人比顾晴天更爱自己的命!
她只是心里很难过,堵着觉得无法呼吸。那种致命一样的闷痛让她想要释放。
小丸子看了顾晴天很久,她都没有说话。然后,她淡淡地说道:“不论你发现了什么,我都什么都不会说。”
就像一道闪电划过顾晴天的大脑,心脏疼得她冷汗直流。她宁愿小丸子什么都不说,也不想听这么一句话。这让她很难过,真的很难过。
其实她原本什么都不知道的,可是小丸子的话让她嗅到了欺骗的味道。可是,她,和他们究竟欺骗了她什么?
尹恩是在操场上找到顾晴天的,小丸子坐在她的身边,一句话都没有说。尹恩什么都没有问,依旧如平常一样笑着摸着顾晴天的头,满眼的宠溺。然而,这种再平常不过的宠溺反而让顾晴天的心更加难受。
尹恩啊尹恩,你怎么可以在欺骗我之后还能装作什么都不曾发生。
然而,顾晴天却什么都没问,她没有看小丸子复杂的目光,笑着看向尹恩,依旧说说笑笑。那是一种卑微的自我欺骗,顾晴天只是不希望他们的故事就此终结。
接下来的日子,依旧那么平静。小丸子经常出去和吴宇承约会,安然经常游荡到顾晴天的班级陪她聊天,陪她下课吃饭。安静偶尔会出现在他们的饭桌上,然后津津有味地说着她班里的趣事,也能若无其事地提起尹恩。尹恩还是很少来顾晴天的班里看她,只是偶尔会带她出去玩一玩,依旧会宠爱地喊她“老婆”。
如果能除去顾晴天在看向尹恩温柔宠爱的目光中感到针扎般的刺痛外,其实一切都很好,真的很好。
顾晴天甚至奢侈地希望,这些疑惑和欺骗能够永远腐烂在她心中的某一处,什么都不要被揭开。
寝室除了顾晴天和小丸子,再也没有人敢来住。学校打算在明年新生入校的时候,分配新生来住。于是在此之前都成为了顾晴天和小丸子的双人寝室。
假期就是这样在平静中来临的。顾晴天想着她需要找个地方打工,还需要租一间房子,否则整个假期她都只能露宿街头。
爸爸和容颜给的钱顾晴天一直把它们压在了箱底,有一种莫名的情感让顾晴天不愿意去动那两张卡。只用风车奶奶留给她的那笔钱和卖掉自己家房子的那笔钱,顾晴天就能生活很久。其实她并不缺钱。
就像是一件事情理所应当的一样,顾晴天很平凡地把这件事和安然提了一下。而安然却笑嘻嘻地对顾晴天说,“我们两个都想到一块去了!我也想要打暑期工,不如一起吧!我们一起租一间房子,还可以分摊房租,多划算!”
顾晴天寻思了一下,的确是这个道理,有安然陪着,她也不至于那么孤单。
于是两个人计划着赶紧去网上联系房子,等到了高峰期就不好找了。
然而,顾晴天一抬头,却看到斜斜依靠在门口的尹恩。
突然她觉得自己说不出话来。顾晴天有点错愕,她是不是需要解释些什么。
然而尹恩只是走到她面前,淡淡地说道:“顾晴天,如果你不带着我,你就死定了。”
面对自己爱的人,顾晴天永远拒绝不了这么一种霸道的拥有。
或许,什么都没有,或许他是爱我的。
打工的队伍壮大了,租的房子也得大了。三个人商量了很久,决定去一家西餐厅。其实是安然联系的朋友介绍的,待遇还不错,又能给他们三个调到一个班,租的房子离着也近。这件事就这么一锤定音。
其实,顾晴天心里还是很开心的,因为一个假期,都会有尹恩陪在身边。
顾晴天想,她觉得这个假期会是她这辈子度过的最幸福快乐的时光。或许也就这样的日子能让她尝到幸福的味道吧!
因为,安然和尹恩的宠溺可以说是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他们会帮着顾晴天偷懒,会从厨房里偷上等的材料给顾晴天享用,会买一堆菜给顾晴天做一桌子的佳肴,会在顾晴天还在赖床睡懒觉的时候就打扫了家里的卫生。
如果说幸福是什么味道,顾晴天会说是她此时捧在手中的冰淇淋的味道。天天的,爽爽的,美好的。左边站着尹恩,右边站着安然。
顾晴天总会想,尹恩一定是故意的,因为左边距离她的心脏更近。
尹恩总是会找着空闲跟顾晴天索吻,这是这么长时间以来,尹恩难得的主动亲近。可是每每顾晴天禁受不住尹恩的威逼利诱想吻上去掉时候,被安然一把拉开,然后理直气壮地看着尹恩说道:“禁止大庭广众调戏良家妇女!”
尹恩总会挑衅一样回看安然,“我调戏我家媳妇,那是名正言顺!”
这个假期,总是会在尹恩和安然的拌嘴以及顾晴天延伸到眼底的笑容中度过。他们去过游乐场,去过电影院,去逛过公园,也去过酒吧,蹦过迪厅。她可以和尹恩抽一支烟,可以和安然大清早抢厕所。
在美好的欢乐中,顾晴天总是不禁地想,“爸爸,看到了吗,世界那么美好,我也能这么幸福,我又怎么会舍得死去!”
是的,那么爱生命的顾晴天,绝对不会死掉!
他们去溜冰场的时候,尹恩总是把顾晴天护在怀里,禁止安然碰她,他的理由是,男女授受不亲,不许安然吃他媳妇的豆腐。
或者花一上午的时间搜刮超市,买一堆顾晴天喜欢吃的零食,然后捧在电视机前宅上一天。安然喜欢买鬼片的DVD来看,因为顾晴天每次看鬼片都会不自觉地往他的怀里钻。这让尹恩十分不爽,以至于每次不论安然放进去什么碟子,他都会坐在安然和顾晴天中间,然后紧紧地抱住顾晴天不许她乱动。
有时候顾晴天非常勤快地会买一堆菜,然后亲自下厨,展现自己贤良淑德的一面,让两个大男生眼睛泛起绿光,恨不得连着她一起吞进肚子里。只是洗碗的事情,依旧是他们两个去做,因为顾晴天总会在饭后趴在沙发上挺尸。
快乐的时光总是那么飞快。顾晴天甚至会有一种她会在这么幸福的时光中老死过去的错觉。发工资的日子来临,也说明着他们的假期就要结束。顾晴天总会挥去脑子里残余的东西,牵着尹恩和安然的手。
第一次她主动去牵别人的手,这让尹恩和安然受宠若惊。他们从未问过为什么顾晴天不喜欢别人签她的手,可是他们知道,签顾晴天的手比吻她的唇更难得。
拿到工资,三个人决定去野外烧烤。冬末春初,是烧烤最棒的季节。买了一堆一次性的烧烤工具,安然从家里弄了他爸爸的一辆车,三个人哼着歌奔向野外。
火点燃以后,顾晴天就跟祖宗一样趴在了野炊布上看着两个大男生忙里忙外,弄了一脸的灰。
尹恩会笑话安然的样子很耸,还会怂恿顾晴天一起嘲笑他。安然会突然吓昏昏欲睡的顾晴天一跳,然后顾晴天就追着安然满地跑,尹恩就会装作认真烤肉的样子绊了安然一跤,然后顾晴天扑上去就是一顿狂揍,三人笑作一团。
两个男生总会争先恐后把烤熟了的东西拿给他们的老佛爷,老佛爷就悠哉地翘着二郎腿享受着美味。
这么美丽的季节,这么美好的风景,自然少不了拍照。尹恩和安然其实并不太喜欢照相,顾晴天照的最多,最后在顾晴天的强烈要求下,找了一张和尹恩的,一张和安然的合照,还照了一张三人的合影。
顾晴天站在两人的中间,笑得阳光灿烂,勾着两个人的胳膊。尹恩低头,宠溺地微笑,安然一脸不爽地看着尹恩和顾晴天中间的手,看似想要掰开他们,让顾晴天独挽着他。
顾晴天想,如果时间就此驻留,该多好,他们永远都会这么开心,永远都会这么幸福,永远都不会……面对失去的痛苦。
她总是在想两个人等着她出门一起买菜的样子。他们的个子都高得人神共愤,他们都有一张人神共愤的脸,可走在路上,他们的中间都有一个人神共愤的顾晴天。
然而,他们的脸都是笑着的,笑容眼神到眼底,美不胜收。
准备搬回寝室的前一天,三个人一起在厨房里做了一顿十分丰盛的菜,作为这个假期最美好的收尾。
顾晴天第一个举起酒杯,“谢谢你们给了我人生最幸福的两个月。”
尹恩和安然也笑着举起杯子,“我过得也很幸福,过得太过开心。”
然后三个人一饮而尽。
后来,尹恩又举着酒杯对安然说,“虽然这个假期你总是跟我抢我媳妇的宠爱,但是还是谢谢你。”
安然笑道:“虽然我不怎么喜欢你,可是这两个月,也谢谢你。”
那天晚上,他们都醉了,醉得分不清方向。顾晴天不记得自己究竟是在哭还是在笑,她就是倔强地趴在尹恩和安然的身上,放生地唱着蔡依林的《天空》,反反复复,不肯多说一句话。即便是醉了,顾晴天也记得,她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问。
他们的假期,结束了。
他们的幸福会不会也就此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