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那周五,是公司每月的例会。
我特意躲在最后一排猛打哈欠,而恩娜端端坐在第一排。她穿得一身明黄套装,是新鲜柠檬的颜色,再配上一头大波浪长卷发,从背后看也身姿绰约,很是润眼。
她很敢穿。
而我那日跟晁文博在商场里也看到这一身,即便在打折也不不过匆匆一瞥而过。
人贵自知。
是以,会后她过来拉我一起去吃中饭时,我不由赞了赞。
“前几日打折的时候顺利拿下的。”她凑着我耳朵悄悄说。
打折?我脑壳一激灵,店庆打折一共三天,她哪天去的?
可见她神色如常又絮絮说着扫了哪些战利品,无半点异样,我略略放心些。
到了晚上,我实在倦得很,便偷懒把剩下一点并不时急的东西拷贝到U盘里预备趁着周末拿回家做。
下了班,晁文博约了老朋友吃饭早早走了,我自己拦了的士回家,可到家才发现自己一粗心把U盘落在单位里了。
狠狠敲了脑袋,也只能再回去取一趟。可保安到了周末一守到九点也下班了,也只得碰一碰运气,看看有没有人加班留门。
到了公司保安果然走了,可大门却并没有锁死,赶紧嘘口气双手合十拜了拜刷了门卡溜进去。
回到创意部才发现黑洞洞一片,并没有人。
赶紧取了东西扔到包里又返回门厅,才发现人事部那一头经理办公室的灯竟然亮着一盏。
连创意部也走光了,人事部这么闲的地方会留人?
武定年想升行政总经理想疯了罢。
于是轻手轻脚走过去想看一看。
不想,鼻尖刚贴着玻璃,我便倒抽一口冷气拔腿夺路而逃,冲出办公室,下楼拦了的士。
缩在座位上让司机赶紧开车,偷瞅一眼反光镜。
一个明黄得跟一颗新鲜柠檬一样的身影自武定年的办公室里探出来,也是慌乱地扶着窗口张了又张。
我只能再双手合十心念阿弥陀佛:她没有看到我,她没有看到我。
这一闹,鬼使神差去了晁文博的原子公寓,他穿着套家居服拿着罐猫罐头一开门就看到我在门口大呼小叫。
“我,我,我,我撞到恩娜跟武经理在办公室里……”我惊魂未定,有些失态。
他摇了摇头,一把拉了我进屋子。
我看他毫无反应,反到平静下来,只更是奇怪,“你不吃惊?”
他给樱桃放好了鱼罐头,到厨房的吧台上取了杯水慢条斯理喝了口,又给我倒了一杯,才波澜不惊地说:“我早知道了。”
“你知道了也不知会我一声!”我端起杯子仰起脑袋一股气全灌下去了,险些呛着。
“早提醒过你了,连恩娜不是个会对别人的事白白上心的人。”他在走到沙发那边坐下,捡过茶几上的报纸抖落开细细看。
啊?这也叫提醒?太迂回了些罢。
“可武定年有家室……”我还在公司举办的员工活动中见到过她,看似很是简单的一位主妇。自然比不上恩娜姿容艳丽,可也不失端庄。眉间隐隐含着坚毅,一看就知道跟武定年是一同经过些风浪的。只是,怎么这样点子不灵嫁给武定年?
“赛拉,这种事,在公司里把嘴闭紧就好,别管。”
我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吓得樱桃一下跳到地上,猫脖子上挂的一个金铃铛铛一响。那铃硕大无比,金光灿灿不说,还活似一粒大核桃,很没有品位。
我随手抱着一个抱枕靠在沙发背上。低头一看,抱枕上一大撮灰色的猫毛赶紧掷到一边,说道:“这世道真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晁文博干笑了一下,并不出言。
一时无声,脑中小剧场却很是热闹欢腾地回放着刚才撞见的一出出活春宫,联想到自己比恩娜好不了多少的境地,嘴巴一时没关住,“我忽然觉得我们这样下去也很不是回事。”
“我又没家室。”他抬了抬眉毛,手里的报纸从头版转到了经济版。
“晁文博,你是不是也没想过要跟我结婚?”
“要听实话?”
“我暂时没想过要再婚。你想结婚?”
“我?未成年的时候兴许想过。”我脖子一缩,扁了扁嘴。
“我看也是。你看你,整日寅吃卯粮,估计银行里一笔连稍微像样点的存款也没有,脾气这么拗也不像个会空手套白狼的,只能说没一点想嫁人的气场。”他逮着机会又开始数落我了,我怎么依稀记得曼达也这么数落过我。关键是,全中。
我一枕头砸到他肩膀上,“别给我摆出副教父布道的样子,我就不信你离婚以后没交过其他有嫁人气场的女友。”
“有。”他不动如山,又抖了抖报纸从经济版转到体育版,一看就不怎么愿意这种话题。
“那后来呢?”但是我有点来劲儿。
“没有后来。”
“也不就是人家嫌你脾气怪么,真是五十步笑百步。”
“是么?我还一直以为自己挺随和的。”
我“噗”了一声,“你?随和?”
“嗯。”他放下报纸睐着眼睛,摸了摸下巴“大部分时间挺随和的。”
“是么?那你说说,那部分时间不随和了。”我较真。
“嗯。”他继续摸着下巴,看了我眼,神光绿幽幽的,像狼,“你懂的。”
我猛地抖了一抖,看了一眼钟都已经快十二点了。
其实事后才知道,晁文博住得原子公寓位于城中,而我家在城南。于是从前顺路搭车什么的,他不提我不提,假装忘记。
我便揉了揉快耷拉上的眼皮,只好招牌干笑了两声,“我去洗澡,洗澡。”